第三十三回 老師
“二哥,”麗人微笑著,,只是那笑似盈盈欲泣,,“我去見她,乾兒正缺一位教授自然雜識的老師,,如此,,她的人進(jìn)入府中,太子與齊王就沒了機(jī)會,,二哥可以徐而圖之,。”
*
暮春的夜晚,。
天上飄起了細(xì)雨,,淅淅瀝瀝,濕潤的空氣中帶著木葉的清香,。
高燭明火,,立在書案前的男子,一襲玄色春袍,。
他手上握著狼毫筆,,時而怔怔地凝望著窗外,時而閉目凝思,,雖然閉著眼睛,,卻能看出唇角浮出一抹溫柔的笑。
再睜開眼時,,似已成竹在胸,一雙鋒銳的鷹眸忽然間異常專注,,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案上的畫紙,。
揮毫潑墨,運(yùn)筆如飛,,時而筆意狂狷,,手中的狼毫如同利劍般凌厲,大開大合,,肆意舒展,,時而伏于案上,,似大姑娘捏著一枚繡花針,細(xì)細(xì)描摹,。
他作畫的手,,骨節(jié)有力,指形修長,,一望便知,,這是那種既能執(zhí)筆又能握刀的手。
片刻之后,,他忽然停住了手,,直起身子,垂目欣賞,。
從他的視野望去,,云棲的目光立刻被帛畫里的年輕女子吸引。
空山里晨曦初露,,白瀑轟然瀉下,。
旭日熔金,光華璀璨,。在那浸了水意的晨光里,,一襲白衣勝雪,身著月白色春衫的女子,,聘聘婷婷地立在一池碧水畔,。
一陣幽然的山風(fēng)席卷而來,白瀑下方的杏花撲簌簌落下,,漫天飛舞,。
女子雪白的衣裙,如煙似霧般籠罩著,,衣袂飄飛,,宛若神仙一般。
諾德的問話帶著酸味,,“他畫的是你,?!”
云棲冷笑,,“你想多了,,他身邊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你哪只眼睛看出來是我,?”
似覺察到了云棲的醋意與不屑,,男人忽然彎下腰去,又在白衣女子的肩上畫上了一只白鸚鵡,。
諾德淡淡道:“我不用眼睛看也知道是你,?!?p> 云棲冷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今天畫我,明天畫她,,后天……他府中的美姬逐個畫一遍,,也得耗上一年半載。我可不是那些傻女人,,那么容易被忽悠,,就因?yàn)橐环飘媽λ佬乃亍,!?p> 可諾德明顯發(fā)現(xiàn)某人口不對心,。
從看到那幅破畫開始,云棲就一個勁兒地瞅著,,雙眼已變身放大鏡,,對畫面進(jìn)行全方位、無死角地微掃描,,從描畫的背景,、意境、筆觸等諸多維度品評著……心中正贊嘆不已,。
諾德又道:“我也會畫畫,,而且畫得肯定比他好?!?p> 云棲細(xì)細(xì)盤算過,,諾伊特距離地球20.3光年——這意味著,即便按照光速航行,,從諾伊特到地球,,至少需要二十年。
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年,?,!
如此算來,這家伙至少是四十歲朝上的大叔,,不過他看上去還挺年輕,。
況且他根本不是人類,準(zhǔn)確地說,,應(yīng)該稱為智慧生物。
潛意識里,,云棲自然而然地認(rèn)為,,琴棋書畫這些雅致的事情,,都是人類專有的,當(dāng)然疑惑:“你會畫畫,?”
諾德很不服氣,,“那是當(dāng)然,你看,,他把小白畫得不成比例,,頭太小了,身子肥嘟嘟的,,像只鴨子,,這樣的鸚鵡,飛都飛不起來,,哪能幫你送信,?!”
“這叫做寫實(shí),,小白本來就好吃懶做,,長得像只肥鴨,前兩天讓它送信,,它又想偷懶,,我已經(jīng)警告過它了,再不增加運(yùn)動量,,不注意淑女形象,,找不到老公?!?p> 諾德扁了扁嘴,,雖然此處他的嘴未能隨身攜帶,但某些動作,,都是下意識的,。
“別擔(dān)心,如果在地球上沒人看得上它,,我可以給它在諾伊特物色一只,,保證讓它滿意——各方面都滿意?!?p> “別逗了,,”云棲想都沒想,脫口道:“諾伊特鸚鵡,?你想嚇?biāo)佬“讍??對它來說,那就是怪物,!”
一時間,,諾德氣得說不出話來,,斜睨著那幅畫,又道:“一個大男人整天就只會畫女人,,就這點(diǎn)出息,?!”
某人仍舊不吭聲,,看來根本就沒空搭理他,,諾德頓覺懊悔。
難道運(yùn)氣不好,,今晚來的不是時候,,按照他過往的經(jīng)驗(yàn),這里的人早睡早起,,這個時辰,,不早不晚,正是小黃片上演的時候,。
“喏,,”他故意想要岔開某人的注意力,示意云棲看男人掛在腰間的香囊,,“這家伙定在外面又招惹了什么女人,,這個香囊以前沒有,我聽說,,香囊可是定情信物,,只有對心儀的男子,女子才會為他親手縫制,?!?p> 那個香囊做得十分精致,月白錦緞為底,,上面用五彩絲線纏繞出彩雀銜環(huán)的花紋,,四個角上垂落流蘇,諾德甚至能嗅到香包散發(fā)出馥郁的香氣,。
某人道:“香囊里面擱了薄荷葉,,紫蘇,蘭花,,金銀花,,丁香?!?p> 諾德愕然,,深吸了一口氣,酸道:“哦,原來他在外面招惹的是你,?!?p> 某人澄清道:“送他只是為了表達(dá)謝意?!?p> “謝意?”
“他府里頭金山銀山,,不差錢,。他救了我,又幫我在長安城里安定下來,,只有自己親手做的東西,,才能表達(dá)心中的感謝?!?p> “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看——你居然會刺繡?”
“這有何難,?”某人不好意思說那是買的,,敷衍道:“紅綃教我刺繡時還說我心靈手巧,學(xué)得快呢,?!?p> 諾德想了想,“我是你的朋友,,你是不是也給我來一個,?”
“你有什么能讓我表達(dá)謝意的嗎?”
諾德柔聲道:“當(dāng)然有,,多了去了,。你好好想想,今天晚上你已經(jīng)說了多少個謝字,,我聽得耳朵都長繭了,,這回給你機(jī)會,來點(diǎn)實(shí)際的,?!?p> 某人想了想,又道:“你若能再幫我個忙,,我做一個更大,、更精致的給你,比他的強(qiáng)一百倍,,用江南最好的云錦,,你喜歡蘭花,里面的香料再添些醉玲瓏、紅滿天,,都是稀世奇珍,,總之,一定香氣清新高雅,,符合你仙師的身份,,如何?”
諾德喜道:“什么忙,?這世上怕是還沒有我辦不到的事兒,!”
“助紅綃恢復(fù)光明?!?p> “這個么,,”諾德尋思著,口中喃喃,,“倒也不是不可以,。”
“我就知道你有辦法,?!蹦橙嘶羧卉S起,幾乎要跳離竇三郎,,諾德連忙拽住她,,又道:“你先別高興太早,我是說,,她如果肯換個皮囊的話,,也許能破除那詭異的巫術(shù)?!?p> 正在這時,,窗外傳出“咕咕”幾聲,二人循聲望去,。
燭火下的男人,,擱下筆,抬起頭來,,輕喚窗外道:“進(jìn)來,。”
話音剛落,,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窗口掠入,,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昏黃的燭火下,,來人一身黑袍,,面罩黑巾,跪在地上,拱手稟道:“殿下,,東宮有情況,。”
“殿下,?”云棲驀然愣住了,。,苦笑:“他不姓竇,?難道也姓李,?”
“何事?”
“太子臥病,。”
隱在意識中都能覺出那人的欣喜,,“病了,?什么病,?,!”
“不清楚,現(xiàn)在只有太子妃和太醫(yī)進(jìn)去過,,服侍太子的小麥子嘴巴很緊,,一個字都不肯說,想來里面肯定交待過,?!?p> 那人微笑著,“看來大哥病得不輕,?!?p> “屬下也是如此猜測,如果只是小毛病,,又何必如此隱秘,。”
“難道大哥得了什么性命攸關(guān)的大???”
“最奇怪的是,我特意查看了太子近段時間的起居注,,這兩周生活起居的記錄竟然是空白,,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p> 那人沉思了片刻,,幽幽道:“真是太有意思了,他最近一次寵幸過誰?”
“太子妃,?!泵擅嫒讼肓讼耄澳谴我灿泄殴?,太醫(yī)連夜就進(jìn)了宮,。”
那人得逞似的咧嘴一笑,,道:“東宮最近還有何異事,?”
“太子兩周前娶了水云樓的花魁?!?p> 那人冷哼一聲,,譏誚道:“水云樓的花魁,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呵呵,!”
蒙面人附和笑道:“是不是英雄難說,許是那妖女太纏人了,?!?p> “如果父皇知道,大唐的儲君,,未來的皇上,,竟然專寵一個菩薩蠻,不知會作何想,?”
“奇怪的是,,那妓女進(jìn)宮后,太子竟再也沒有碰過她,?!?p> “你去查,我想知道這個女人的全部底細(xì),?!?p> “云棲姑娘今早出現(xiàn)在東宮,還跟紅綃一同沐浴,,隨后二人便出了宮,,至今未歸?!?p> 那人劍眉輕蹙,,聲音陡然嚴(yán)厲:“云棲?她何時進(jìn)宮了,?”
“無人知曉她何時進(jìn)宮,?!?p> “無人知曉——”那人若有所思地喃喃著,揮了揮手,,示意黑衣人退下,,隨即輕喚殿外,“鴻漸——”
門一開,,一位身著青衣的壯健男子推門而入,。
郭宏,字鴻漸,,便是竇三郎,,不,是這位殿下安排過來教授云棲功夫的師父,。
“傳劉太醫(yī)過來,,我要知道太子那里究竟有什么情況。另外,,云棲一定跟那個煙花女子在一起,,派十二衛(wèi)去找她,一定要找到她,,有什么情況立刻通知我!”
說話間,,書房外傳來太監(jiān)的稟報,,“殿下,王妃求見,?!?p> 只見門外翩然走入一位宮裝麗人,滿身珠飾璀璨生輝,,卻掩不住蒼白的面色,。
其人芊手盈盈一揮,身后的宮娥走入,,雙手托著紅木托盤,,盤上擺放著各色水果和點(diǎn)心。
王妃嫣然道:“二哥,,歇會兒吧,。”
那人似掩飾地走上前去,,不想讓麗人看到案上的畫,。
然而,這枕邊人卻早已心知肚明,,面上盡是溫柔的笑,,翩然走到桌案前,,目光瞬即落在帛畫里的女子身上,細(xì)細(xì)看了會兒,,柔聲道:“二哥喜歡這位云棲姑娘,?”
“妹妹……怎么知道的?”
柔聲里透著一抹凄涼,,“每天跟二哥生活在一起,,二哥所思所想,為妻的又怎會不知,,二哥想要娶她進(jìn)府,?”
那人劍眉輕蹙著,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妹妹,,我之所以想要娶她,是因?yàn)榇巳撕芴貏e,,對成就大業(yè)有極大的助益,,現(xiàn)在,太子和齊王都想將她納入府中,,如果讓他們得了先手,,對我們將是大大的不利?!?p> 云棲驚得合不攏嘴,,“二哥......長孫無憂?竇三郎就是秦王李世民,?,!”
一想到這人竟然與煬帝的蕭皇后,年紀(jì)可以做他母親的女人有過野史傳聞,,她心里就隔應(yīng)的慌,。
麗人瑩潤白皙的臉上噙著笑,男人凝視著她,,那笑他很熟悉,,這種時候,她臉上的笑都顯得平和,、懂事,,“此女心地善良,品行端正,,孑然一身,,著實(shí)可憐,有這樣的好妹妹,,我自然歡迎,?!?p> 那人輕聲嘆息道:“可是……”
“天下女子皆以嫁給殿下為幸,她竟然不愿意,?”
“妹妹,,你可有什么好辦法?”那人望著窗外的月喃喃著:“云棲脾性高傲,,清靜自持,,幽雅如蘭,我本以為假以時日,,她會動心,,我不知道如何才能......”
“二哥,”麗人微笑著,,只是那笑似盈盈欲泣,,“我去見她,乾兒正缺一位教授自然雜識的老師,,如此,,她的人進(jìn)入府中,太子與齊王就沒了機(jī)會,,二哥可以徐而圖之,。”
諾德笑嘻嘻說,,“教授自然雜識,,你還會做老師?,!”
“到此為止?!痹茥闹嘘囮嚢l(fā)苦,,聲音卻只是淡淡,“這個地方也住不得了——我馬上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日就帶紅綃離開長安,。”
“為何,?”
“紅綃已成眾矢之的,,太子勢必要追究到底,而那個人一定會對她斬草除根,?!?p> “那個人——什么人?”
“她說是個蒙面人,,”云棲沉默了片刻,,終于輕聲嘆息道:“想要除去太子的人,,還能有誰呢?唉,,那個人定是他派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