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雉還記得,，上一世的那份《立武昭儀為皇后詔》里,，赫然援引了西漢皇后王政君的先例,，作為立后的根基,，“圣情鑒悉,，每垂賞嘆,，遂以武氏賜朕,，事同政君,，可立為皇后”,。

　　王政君是漢元帝的皇后,，卻出自其父漢宣帝的后宮。

　　與武昭儀不同的是,，王政君是由宣帝親自指給時(shí)為太子的漢元帝劉奭[shì],，并憑著順利誕下兒子，使自己的娘家步步登天,，成為了權(quán)傾朝野,、只手遮天的外戚家族。

　　現(xiàn)在回想起來,，詔書里的比喻,，雖是為了將她曾侍先帝、又伴新君的經(jīng)歷,，美化成與王政君一樣的先帝賜婚故事,，但提到王政君的名字，也頗有點(diǎn)一語成讖,。

　　為此,，她不是不感謝高宗李治的。

　　哪怕僅是互相利用,，起碼,，在彼時(shí)擺在她面前的諸多選擇中，李治提供了一條對她來說最省力的捷徑,。

　　爬出泥沼的她憑著一股氣,，越走越高，越走越亮,，沒想到,，最終竟一覽眾山小,。

　　對了，那位著名的王政君,，還有一個更加優(yōu)秀的親侄兒,，名叫王莽；

　　可惜,，自己武家的后嗣中,，卻沒能生出能與之媲美的年輕人。

　　而根據(jù)記載,，呂家的后輩子侄們,，不但人丁稀少，且各個優(yōu)柔寡斷,，養(yǎng)尊處優(yōu)，竟沒一個堪大用的,。

　　呂雉露出一絲苦笑,，歷史上，無論是她大哥呂澤的兒子呂產(chǎn),，還是二哥呂釋之的兒子呂祿,，在初逢變故時(shí)皆手足無措、進(jìn)退失據(jù),，宛如一對嬌生慣養(yǎng)的金絲雀公子哥,。

　　這才導(dǎo)致在呂雉死后短短一個月內(nèi)，呂氏家族忽喇喇如大廈傾,，只?；垩廴缇娴拿妹脜螊羀xū]一人苦捱，她縱有千個膽,，卻也無回天之力了,。

　　眼下，這兩個侄子,，加上呂嬃與樊噲所生的外甥樊伉,，都還年幼，不知是否還來得及力挽狂瀾,？

　　不求他們逆天改命,，最起碼，要具備在巨變中安身保命的判斷與智慧,。

　　還有魯元,，一個被所謂愛情蒙蔽了雙眼的長公主，到底知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一片深淵,？

　　***

　　呂雉出了會神,，猛地轉(zhuǎn)醒，又自嘲道,，

　　“大概是關(guān)心則亂罷,，我也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孩子們的路,，終要靠自己去走。

　　若魯元最終不愿變成我,，我倒希望,，她能像你?！?p>　　剛毅有剛毅的活法,，柔順有柔順的出路，若她能有你審時(shí)度勢的智慧,，也能笑到最后,。

　　“皇后謬贊了，妾有什么能耐,，無非是在俗世巨浪中,，求個平安罷了?！?p>　　薄姬謙道,，繼而認(rèn)真正色說，

　　“我知道,，你和呂媭姐姐總看著魯元愚笨,，怕她被人哄騙了去。

　　可我這半年接觸下來,，卻覺得這孩子大智若愚,。

　　只要不囿于那點(diǎn)男女間的小情小愛，未來她的天地廣闊,，未必會輸給皇后你,。”

　　呂雉飛快看了薄姬一眼,，眼前這個姑娘的心思之縝密,，眼光之狠辣，處事之明智,，都完全不輸自己,，難怪能教出漢文帝劉恒那樣的明君。

　　“若你愿意,，可否幫我勸勸魯元,。

　　倒不是勸她莫嫁,，眼下大約也來不及了，她一心要做那趙王后......”

　　呂雉回想起上一世自己那近乎眾叛親離的結(jié)局,，覺得關(guān)于教養(yǎng)兒女的問題,，大抵還需向薄姬求教。

　　盡管劉恒,，最終也殺了親舅舅,，但那是一代名君大義滅親，自不同于一般的骨肉相殘,。

　　“我曉得,，是勸她遇事要多看少說，不要盲從輕信,，千萬給自己留條退路,，對吧？

　　好,，若皇后不嫌棄妾身的小見識,，妾就隨你一同去見公主?！?p>　　***

　　又過了幾日,，呂雉復(fù)去禁中,，找劉季商議婚禮籌措,，恰逢張良也在，且剛向皇帝上了一封關(guān)于馬政的奏疏,。

　　果然不出張良所料,，對于他自請去西北邊郡牧苑巡視的請求，劉季并沒有一口答應(yīng),。

　　“養(yǎng)馬是當(dāng)務(wù)之急,，重中之重，你提得很對,。

　　只是,，隴西諸郡太苦了，我舍不得你往返奔波啊,?！?p>　　劉季把簡牘輕輕擱在榻上，不置可否,。

　　“臣老了,，油盡燈枯，老眼昏花,，自到了洛陽以來,，晝夜咳嗽,，實(shí)在無法應(yīng)對冗雜的朝政。

　　沒準(zhǔn)去隴西吹吹風(fēng),，反而能好些,。”

　　隴西可是邊塞之地啊,，與匈奴掌控的大漠近在咫尺,，又與趙國、燕國呈掎角之勢,，今年注定是個多事之秋,，張良此去，莫不是還有什么深意,？

　　劉季面帶微笑地看著張良,，不做聲，腦中飛快運(yùn)轉(zhuǎn),，硬是猜不透眼前這個瘦得干巴巴的老人的心思,。

　　呂雉見狀，趨步上前,，俯身拾起奏疏,，一目十行地瀏覽了一遍，忽然溫言笑道,，

　　“張?zhí)邓貋砗命S老之道,，講求個靜居行氣，你怕不是想去昆侖山,，修道成仙吧,？

　　陛下，依我看,，隴西地廣人稀,，牧苑廢弛，也亟需好好盤點(diǎn)一下,。

　　眼下,，夏侯嬰雖是太仆，統(tǒng)管一國車馬,，但此時(shí),，他可萬不能離開洛陽——”

　　說到此處，呂雉抬眼,，銳利的目光直直地與劉季相對,。

　　劉季似乎被她說中了心事，不自覺地跟著點(diǎn)了下頭,。

　　“——所以,，太傅老成持重,，若他愿意為國接下這個重任，自是可嘉,?！?p>　　眼看燕王臧荼之變，山雨欲來,，劉季早已開始排兵布陣,，劉敬赴匈奴，張蒼任趙相,，張敖當(dāng)駙馬,，每一步，每一人,，都是經(jīng)他巧妙安排的棋子,。

　　以劉季熱愛率眾親征的秉性，此時(shí),，絕不可能把忠心耿耿的驍將夏侯嬰放去隴西數(shù)馬,。

　　“哦，是啊,，我竟忘了,，你還在惦記成仙這事啊，哈哈,。

　　既然這樣,，那就辛苦你跑一趟吧。

　　對了,，你兒子張不疑,，我記得是個頭腦清楚的,，很有才干,。

　　改日帶他來，就先在朕身邊做個郎官吧,?！?p>　　“臣，領(lǐng)旨,，謝恩,。”張良深深叩首,，以謝皇恩,。

　　***

　　這日的晚些時(shí)候，皇長子劉肥,，破天荒地被劉季單獨(dú)召入禁中,。

　　自進(jìn)了洛陽,，劉肥沒有什么差事，每日只與其他皇子們一起,，跟著叔孫通念些經(jīng)典,，其余時(shí)候均無所事事，只得約上一群紈绔子弟在城郊騎射,。

　　劉季先問了問他的功課,，繼而點(diǎn)頭說，

　　“諒你在城中也憋悶壞了,，你可愿去洛陽城以外的地方走走,，歷練一下？”

　　劉肥心中砰砰直跳,，知父皇這是要安排要事給自己了,，忙撲通一聲跪下，伏地行了個大禮,，

　　“兒臣愿為父皇效犬馬之勞,，無論天涯海角，任父皇差遣,?！?p>　　“什么天涯海角，沒那么遠(yuǎn),，你且起來說話,。”劉季牽動嘴角,，笑了,，

　　“你若不怕吃苦，那我恰好有個西邊的差使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