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的本事,！都會寫這么不知羞恥的東西了,！”

　　清瘦的女孩跪在景明堂中央,，單薄雙肩瑟縮,，不敢正眼去瞧座上的厲色婦人,。

　　她懦懦辯解：“母親,，真不是我寫的……”

　　“住口,！”

　　杜氏朝她臉上摔下一張褶皺信紙，“你的字跡我還不知道,，還敢狡辯,？”

　　長嬴攥著那信看也不看一眼，兀自掩面嗚咽,，可憐見的,。

　　杜氏卻未動容，壓低了聲音訓(xùn)誡道：

　　“你自己怎么折騰,，我本不想管,，但你做下這種不要臉面的事，若非我發(fā)現(xiàn)早,，萬一讓人傳出去，不但家族顏面掃地,，連你妹妹的前程也要被連累,，到時你可休怪我無情?！?p>　　長嬴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景明堂外一陣騷亂。

　　“老爺回來了——”

　　她看了眼杜氏,，后者明顯也繃緊了情緒,，抓過信紙慌忙往袖筒里塞。

　　長嬴也站了起來,，簡單拍去身上的浮灰,。

　　兩人各自收斂神色，一前一后出了堂屋迎接家主,。

　　長之榮從西南邊境凱旋,，圣上龍顏大悅，給他封了個從四品下的中府折沖都尉,，又賞了護(hù)軍的勛官,，批下四個月的休假歸家休養(yǎng)，可謂風(fēng)光無限。

　　闔府上下本應(yīng)是一團(tuán)喜氣,，做足了萬全準(zhǔn)備迎接他的,。

　　若不是今天才發(fā)現(xiàn)長嬴那見不得光的通信，杜氏也不會這天慌了手腳,。

　　盡管她樂于見到先夫人遺留下的這個女兒身敗名裂,，可她跟長嬴到底是名義上的一家人。

　　長嬴名譽(yù)受損,，丟的不僅是長府的臉面,，連她親生的二姑娘也要遭人非議。

　　長嬴瞄了一眼杜氏的袍袖,，那里面藏的就是自己親筆寫下的“情書”,。

　　她無聲笑了笑。

　　“老爺～”

　　長之榮一只腳剛跨進(jìn)二門檻,，杜氏像只貓似的,，立刻軟軟纏了上去。

　　“月晴好想您啊～”

　　長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杜月晴早年習(xí)舞,，軟綿的腰肢，酥耳的低柔細(xì)語,，就是她多年來牢牢套住長之榮的訣竅,。

　　長之榮粗魯攬過她的肩，她的耳朵不得不緊緊貼在他的胸膛上,，渾厚的笑聲直震得她耳膜直發(fā)麻,。

　　她引著長之榮走進(jìn)堂屋，夫妻倆有說有笑坐下,，彼此噓寒問暖,，卻完全忽略了這個女兒的存在。

　　長嬴倒也不在意,，悠悠坐下捧起半溫的茶杯喝茶,。

　　“老爺，信兒他……”

　　長之榮表情不太自然,，勸慰道：“他還在邊關(guān),，回不來，好著呢,，別擔(dān)心,。”說著就捏過她的下巴,，照她的左頰狠狠親下一口,。

　　杜氏臉一紅,，笑眼里刻意掩藏的嫌惡和失落，盡落入長嬴眼中,。

　　門外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和隱隱約約女孩子交談的聲音,。

　　“二姑娘來了?！?p>　　裹著桃粉色羅裙的豐腴少女像花蝴蝶似的,，邁著輕快的步子進(jìn)了屋。

　　她這一進(jìn)來,，方才還在說笑的二人立刻止了聲,，齊齊朝她看去。

　　“給父親,、母親請安,，女兒來遲了，還請父母大人恕罪,?！?p>　　翩翩有禮，溫婉大方,，又不失小女兒家的俏皮活潑,，同座上悶聲喝茶的蒼白纖細(xì)的長嬴形成鮮明對比。

　　長朦注意到長嬴也在,，立刻笑著過去行禮,。

　　“姐姐好啊，近來身子可好,？聽說姐姐最近病得厲害,，我還沒來得及看望?！?p>　　長嬴擱下茶杯，回之一笑：“我素來體弱,，哪有不病的時候呢,？無非是氣候轉(zhuǎn)換有些受不住罷了，過兩日也就好了,?！?p>　　杜氏瞅準(zhǔn)了機(jī)會，插話道：“是啊,，何況嬴兒這病,，可不簡單呢?！?p>　　長嬴的表情變得不太自然,，垂下眼簾,。

　　長之榮聽出杜氏話里有話，“怎么個不簡單法,？”

　　杜氏笑道：“我原想安排這姐妹倆一同入宮參選的事宜,，誰知這丫頭自己有了屬意的人選，不想入宮呢,。我看她這幾日身子不適,，多半是這相思病害得?！?p>　　長之榮一怔,，下意識問道：“哦？嬴兒屬意哪家的公子,？”

　　杜氏道：“正是孫尚書家的三公子,。誒，今年年初還來咱家拜過年呢,。我瞧著是個好孩子,。”

　　長之榮詫異地看了長嬴一眼,，閉眼嘆道：“唉,，姑娘大了，許多心思竟連為父也不知道咯,！”

　　長嬴眼圈一紅,，羞得低頭不肯言語。

　　“可不是呢,。老爺,，要我說這也是件好事。我說句不好聽的實(shí)話,，嬴兒雖說容姿不輸朦兒,，可她到底身弱體虛，去選秀恐怕也是過不去考核的,。等她落選以后,，我就給她安排個好親事，姐妹倆到時都能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嫁了,，你我不就省心了,？如此一來，萬姐姐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說到情深處,，杜氏還掏出帕子蘸去不存在的眼淚,。

　　她口中的“萬姐姐”，便是長嬴生母,，長之榮的先妻萬珍珍,。

　　杜月晴原本是長嬴過世生母的陪嫁丫鬟,，后又被父親納為侍妾。

　　萬珍珍生下長嬴后沒幾天就過世了,。才過一年,，杜月晴就被扶正，緊接著有了妹妹長朦和弟弟長信,。

　　她這話的意思,，其實(shí)也是長之榮心里所想。

　　兩個人都知道,，十天后的選秀,，根基不穩(wěn)的年輕天子為了豐滿羽翼，聚攏人才,，必然要選長之榮的女兒入宮,，以慰臣心。

　　而那個要入宮的女兒,，無疑會是長朦,。

　　畢竟一個溫順但不中用的病秧子，和一個活潑靈動的妙齡少女,，瞎子都知道該怎么選,。

　　盡管長嬴的容姿更勝一籌，尤其是她那雙柔媚的柳葉眼一顰一笑叫人移不開眼,，不過……

　　不過皇家選妃,，看重的不單單是姿色，更重要的是體質(zhì)和家世,。若是先天體質(zhì)孱弱,，饒是什么天仙，也只能在最盛放的年紀(jì)得寵了,，甚至要被罵作狐顏禍水,。

　　不能誕下子嗣，對俞朝女人來說就是天大的罪過和遺憾,。左右是要挑一個長家女兒,，自然要挑那個能誕下子嗣的才好開枝散葉。

　　長之榮點(diǎn)了點(diǎn)頭,，捋須道：“月晴有心了。珍珍若能看到你把這個家治理得這么好,，也能放心嬴兒交由你教養(yǎng)吧,。”

　　杜月晴羞澀一笑：“老爺,，月晴還有很多不到之處,，可不比萬姐姐賢惠,。”

　　長之榮搖搖頭：“珍珍的管家能力是不如你的,?！?p>　　杜氏剛要說話，余光卻掃見長嬴莫名笑了一下,。

　　她嚴(yán)重懷疑自己看錯了,。

　　她親爹當(dāng)著自己的面說她親娘不如后娘好，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也不知她是沒心沒肺還是狼心狗肺,。

　　很快話題又回到選秀上。無非是兩口子對長朦噓寒問暖,，囑咐她進(jìn)宮萬事小心,，完全無視了長嬴。

　　長嬴小口啜茶,，不動聲色,，耳朵里卻細(xì)細(xì)聽著他們的叮囑。

　　他們已經(jīng)認(rèn)定了能入宮的那個會是長朦,。

　　而長嬴,，不過是進(jìn)宮轉(zhuǎn)一圈，見見世面罷了,。

　　*

　　吞下最后一口蜂蜜水后,，嘴里的藥苦味終于淡去不少。

　　“我叫你準(zhǔn)備的東西,，可送去了,？”

　　“下午就送去了。只是二姑娘防備著,，恐怕不會用,。”

　　“她用不用都無妨,，只要你送去了,，事情就好辦?！?p>　　“是,。不過姑娘這一步棋下得太險，一旦不成有損姑娘名譽(yù)……”

　　鏡中的美人面,，略顯蒼白,，卻不失美感，活像個精致的瓷娃娃,。

　　她悠悠拾起一根簪子插進(jìn)發(fā)髻,，浮起詭譎笑意,。

　　“只要我不出錯漏，風(fēng)險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