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個月連綿的細雨,,弄墨休養(yǎng)了這些時日才算好利索,。青山苑因要接待外客,,這幾日在移景,,正午的時候,嬤嬤親自來問,,說是到這個時候了都不見幾個小的出現(xiàn),,今日莫不是都去偷懶去了?
弄墨這才派人去問,,一問才知,,前日里三清書堂考核,今日先生留堂了好幾個人,,現(xiàn)在還在書堂那訓話,。
弄墨這才親自去看看。還未走近便見那教書先生手里拿著戒尺,,一邊晃著作勢要打,,一邊嘴里還在教訓著。
嚇得幾人不斷縮脖子后退,,但又礙于先生在前,,不敢挪步子,,模樣幾分滑稽,。
幾人的末尾還站著一個最小的,她就那么低著頭,,也看不清神色,,乍一看倒是一幅受了教訓的模樣,低眉斂目的,。
“謙德乃是央國學子立德之本,,你們學了三月,足足三個月,,考核居然還要靠作弊,。”
說著胡先生又將手里的戒尺晃了晃,,終究還是沒打下去,。
“好,就算你們要抄,,你們全指著一個人抄是怎么回事,?”
抄都抄得這般愚鈍,想到這里胡先生手中的板子晃得更加厲害,。
說著又指了指站在最末尾的阿笙,,“還有你,他們要抄,你就不會避著點,,你也是從犯,!”
讓胡先生最生氣的地方是這本書是裴府立學中最基礎的,府內同年紀的已經(jīng)開始學農(nóng)書了,。
而他們這幾個學了幾個月,,還要去抄一個只入學一個月的,況且被抄的這個,,上學一個月,,有半個月都在堂上打瞌睡。這讓他這張老臉往哪擱,?
見阿笙只是低著頭也不說話,,看似是個悶葫蘆,但胡先生知道,,這丫頭是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主,,精著呢。
“說話,!”
聽得胡先生這一聲,,阿笙方才伸了伸自己的胳膊,道:“回先生,,那案幾我這胳膊也遮不嚴實,。”
三清書堂的案幾是統(tǒng)一定制,,對于此時的阿笙來說倒是大了些,,她找這個理由不過是尋了個歪理避重就輕,誰都不得罪,。
阿笙外來,,這園子里的人情世故須得維護,胡先生也是明白這一點,,但今日若是不一同罰了,,這堂上的規(guī)矩可就沒了。
弄墨走近,,對那先生行文士禮,,而后道:“辛苦胡先生了,你們勞先生費神至此,,還不快謝過先生指導,。”
眾人聞此,,低身見禮,,齊聲道謝。
胡先生這氣就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之上,左右鬧心,,最后罰了眾人抄寫書本,,復才放人。
待眾人離開,,弄墨方才淺笑道:“動氣傷身,,還是要緊著自己身子?!?p> 聞此,,胡先生長舒了口氣,才覺自己此前甚為失態(tài),,“讓你見笑了,。”
弄墨笑而不語,,她自然知曉,,族內的先生都大有本事,但與本府對子弟要求不同,,園子里的這些丫頭小子多不是從文的料,,被派來這里講學自然是有些屈才的,難免會讓人心中憤然,。
但生氣歸生氣,,胡先生看著弄墨正色道:“新來的這個丫頭是個有頭腦的,這謙德雖不算難,,但她學得過于游刃有余,,許多東西看一眼就不會忘,。放在園子里,,倒是可惜了?!?p> “先生的意思是……”
“華清齋才適合她,。”
三清書堂這樣的地方裴氏有許多,,但華清齋只有一個,,那里是裴氏培養(yǎng)文士與謀士的地方,從那里走出來的大多會是聞名各國的大才,。
裴氏惜才,,因此裴氏之中無論主仆,只要有尚學之人皆能獲得族內的栽培,,裴氏各個旁支每年都會往本府送去拔尖的人才,。
“我知她并非裴世族人,但若是這園子里能走出一個精明的來,本府那邊也能想起你我的好,?!?p> 上陽園內之人大多圖這里的清閑,少有上進之人,。
弄墨自被派來此處管事之后,,便再未有調動,早年也有屈才之感,,只是日子久了,,她自己反倒習慣了龜縮在一隅的日子。
今日得胡先生提起,,弄墨心中倒是起了些波瀾,,畢竟自己著實還欠這個丫頭一份情。
晚些時候,,待阿笙等人趕到青山苑的時候正見到一輛輛牛車拉來的花簇,,都是要布置在東邊的幾個院落內,園內是想將去年養(yǎng)到現(xiàn)在不成樣子的都替換下去,,省得誤了貴人們的眼,。
阿笙看著那些顏色絢爛的花簇,問阿暖,,“這些全都要種上,?”
“自然?!卑⑴溃骸按舜紊详枅@宴請的是八方來客,,不止央國世族文士,所以府內特別交代,,要用上各國時興的鮮植,。這些可廢了老大的勁才弄來?!?p> 阿笙聞此,,默默不語,便順著嬤嬤的指示開始干活,。
夜間,,阿笙將準備休息的阿暖扯了起來,正色道:“有些話可否代我說與弄墨姑姑,?”
阿暖有些困乏,,道:“為何不自己去?”
阿笙搖了搖頭,,“她怕是不會信我,?!?p> 阿笙乖巧,自入園以來雖然眾人對她還算和氣,,但也難免會有被為難的時候,,她都默默忍著,這些阿暖都看在眼里,,今日聽她這話,,又嘆了口氣。
“明日替你去,?!?p> 次日一早,阿暖便去了弄墨的院子,,將阿笙說與她的話說與弄墨,。
此次上陽園宴請的多是文人墨客,因此園內須得留意來客的一些習性,。越是文人大家,,脾氣越是刁鉆。
例如先越的祝鮮,,曾大斥時人沾花弄性,,沉溺皮色相貌,又唾名花張揚,,同為糞土澆灌,,卻借名士之口廣搏贊譽,借以諷刺沽名釣譽之輩,,還曾讓人將自家后山桃林鏟了個干凈,,從此家中不見任何花色。
若是上陽園以花色迎他,,怕是不妥,。
弄墨看著阿暖磕磕巴巴將這些話說完,默了默,,而后道:“此事我會安排,,你下去吧?!?p> 得了這話,阿暖低身見禮,,正要離去,,卻聽弄墨道:“去將阿笙叫來?!?p> 阿暖心下咯噔,,以為是此話當真逾舉,,正要開口分辨,卻對上弄墨沉靜的眼,,讓人不容拒絕,,復低首退下。
未久,,弄墨便見阿笙低斂著眉目前來,。
“那些話是你教阿暖講的?”
弄墨自然是熟悉手下這些丫頭的,,阿暖這人規(guī)矩守得,,但他國名士之事她斷然不會知曉,因此這話只能是與她同屋的阿笙說的,。
既然能將自己叫來這里,,阿笙便知弄墨已然知曉,因此并未否認,,“回姑姑,,是我告訴她的?!?p> “你的這番話無過有功,,為何不親自來說與我聽?”
阿笙依舊低斂著眉目,,她知道弄墨不比阿暖她們,,瞧人很準,因此并未隱瞞,,“姑姑不會信我,。”
“我如何不信你,?”
聞此,,阿笙抿了抿唇,開口道:“我身份不明,?!?p> 今日的風有些清涼,吹皺了桌上覆著的幾張薄紙,。
弄墨看著阿笙低垂著眉目,,甚是乖順的模樣。
她忽而想起裴氏亦有與她歲數(shù)相仿的姑娘,,但都還在父母膝下承歡,。
弄墨看得出阿笙自小家教不錯,應當也不是苦出身,,但她此時卻要謹小慎微在他人手中討活,。
她不由嘆了口氣,,“我識人靠的是自己的眼睛,而非隨人杜撰的背景,。裴氏既然收留于你,,便不會多生疑慮。你亦不該自輕,?!?p> 聞此,阿笙抬眼看向弄墨,,問道:“姑姑信我,?”
“我不完全信你,但我知道憑你為人,,斷不會杜撰雙親亡故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阿笙聽聞這話,,眸光閃爍,,而后又斂了眉目。
怕惹她傷神,,弄墨便再未談此話,,而是道:“我會將你今日所提之事上報給本府,若得采納便是你的功勞,?!?p> “謝姑姑?!?p> 阿笙乖順地行了行禮,,弄墨問道:“你如何得知他國文士的習性?”
阿笙如實道:“小時候,,父親也曾請過先生教習,,是那時的先生提過?!?p> “只提過你便記得了,?”
“是?!?p> 弄墨倒是想起了那胡先生的話,,復又開口問道:“說來在你這個年紀當正是對未來有暢想之時,你對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阿笙低首,,道:“我現(xiàn)在只想得一安穩(wěn)之地生活,無其它想法,?!?p> 弄墨搖了搖頭,道:“想好了再答,?!?p> 阿笙眉目淺淡,余光掃到了弄墨滿屋子的書畫,,一時計起,,道:“小時候第一次聽聞央國許女子參政之時,也曾想過有那一日能以文采做那巾幗不讓須眉之人,?!?p> 說著,阿笙又笑笑,,道:“不過都是從前的妄想,。”
弄墨似乎對她的這個回答十分滿意,,道:“你這般年紀,,尚有機會,不必輕賤自己,?!?p> “裴氏重才,無論主仆有才之人皆可得族內培養(yǎng),。你可愿去華清齋修習,?在那里你可以接觸到這里遠無法為你提供的幫助?!?p> “可是……”
“裴氏每年都會從華清齋中挑選出色的子弟大力培養(yǎng),,拔尖之人族內可許金銀珠寶、仕途前程,,但凡你提的出口的,,裴氏皆可允?!?p> 弄墨的話在阿笙腦中如洪鐘敲響,,久久回蕩。
或許這就是她尋的機會,。
弄墨見她久不答自己的話,,以為阿笙還在顧慮自己的出身,不由淺笑道:“你以為裴氏之人會驚懼你一個幼女的身份,?”
聞此,,阿笙靜靜地看著弄墨,聽她道:“可知為何即便你身份不明,,上陽園依舊收留你,?”
阿笙搖了搖頭,。
“因為裴氏不懼?!?p> 簡單一句,,憑的卻是這個古老門楣的底氣。
裴氏并非當真沒那個能力去徹查阿笙的底細,,而是阿笙不值得裴氏多花心思,。
“莫要多有憂慮?!?p> 弄墨的話讓阿笙懸著的心安穩(wěn)了不少,。
“那么你的回答是?”
弄墨挑眉,,看著阿笙,,但她卻并沒有立刻應承自己,而是問道:“那姑姑呢,,姑姑要的又是什么,?”
阿笙知曉每年能推薦入華清齋的人須得萬里挑一。如此機會,,卻給了一個入園不過倆月的她,,阿笙不信這沒由來的賞識。
這般年紀,,卻已然不信人心,,弄墨微微嘆了口氣,道:“等你坐上華清齋的首位再來問我這個問題吧,。你如今一無所有,,所有的許諾都不過是好聽的空話罷了,莫要再與我提,?!?p> 聞此,阿笙躬身拜服,,朗聲道:“那便多謝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