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弄墨的打算
今日是開園第一日,,總是繁忙許多。此次上陽園開園總共三日,。
裴府各人口味不一,,二爺裴清召愛炙烤的鹿肉,三爺裴陵邱愛那一口胭脂酥,,五爺今日心血來潮,,要吃北方的鵝油卷,。
而夫人阮氏口味一向清淡,,她的粥品里面卻須得放上牛乳、燕絲等慢熬,,再配上幾塊酥鴨肉調(diào)口,。
還有各位姑娘公子們,一時這園子里集齊了大江南北的美食,,更莫說還要滿足來客的飲食習(xí)慣,。
弄墨一直忙碌著安排,回到院里之時已然很晚,,卻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jīng)在候著她,,來人正是文清。
文清與弄墨差不多的年歲,,她們與阿暖等人不同,,原身是裴氏旁系的子女,靠著自己的文采與智謀,,被送往本府培養(yǎng),,幾番輾轉(zhuǎn),,如今已侍奉家主一脈二十載。
當(dāng)年,,弄墨憑借著一手蒼勁如松的字跡頗受華清齋先生的賞識,,原本就連她自己都以為,將來她的路途會是青云直上,,名動央國,。
但可惜,華清齋高手如云,,弄墨最終不過是被分配到這上陽園,,一待便到了今日。
文清看著許久未見的老友,,歲月在她們身上都留下了痕跡,,不是那皮相的改變,而是人心,。
弄墨的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從前的鋒利,,文清知道,歲月終究還是讓眼前這個女子折服,。
這讓她不由想到了白日里看到的那個丫頭,,規(guī)矩且莽撞。
這其實是兩種儼然不同的特質(zhì),,規(guī)矩在于心中明了什么是該,,什么是不應(yīng)該,而莽撞卻截然相反,。這兩種特質(zhì)能集于一身顯然不合理,,那么就只有一個解釋,這丫頭的莽撞是裝出來的,。
三分笨拙能讓他人對自己更加安心,。
“來了?!?p> 弄墨笑著將文清迎入了房內(nèi),,今日文清是承邀而來。
“剛回來,,可沒有熱茶招待你了,。”
文清搖了搖頭,,笑道:“無妨,。”
“今日派人來尋我可是有事?”
弄墨迎文清去窗邊的案邊坐下,,問道:“你見過阿笙了,,這丫頭你怎么看?”
今日白天的事,,她多少聽聞了一些,。
“可藏著呢?!蔽那宓脑捬院喴赓W,。
弄墨聞此,笑了笑,。
“她入學(xué)堂一個月不到,,因不習(xí)慣苦力活計,其中半個月的時間都在堂上打瞌睡,,讓胡先生是罰了又罰,,卻依舊不耽誤她睡覺?!?p> 說著弄墨用眼神遞了遞書案上那厚厚一摞的紙張,,全是阿笙這半個月來抄書交上來的。
文清聽得一愣,,這都什么跟什么,?
“但是就這半個月,胡先生堂上的考核,,她每每都是第一,,謙德錄那種冗長而繁瑣的篇章,她看一眼就能記得,?!?p> 聽到這里,文清方才明白,,為何弄墨會看上這個有些狡黠的丫頭,。
“你大概也看出來了,,這丫頭慣會裝庸直,。”弄墨說著笑了笑,,“你也別怪她,,她這么做是怕自己露了精明會被人猜忌?!?p> 說著弄墨嘆了口氣,,“撿到她時,李嬤嬤曾質(zhì)疑她的動機,她一時不忿就將自己臉給畫花了,,現(xiàn)在還留著痕,。怕是這件事在她心里還是有些影響,才凡事都將自己藏起來,?!?p> 文清那日也曾替主母來過問這丫頭的事,念及此,,也不由嘆了口氣,。
“所以你打算送她去華清齋?”
弄墨并不藏著掖著,,道:“這上陽園內(nèi)的日子過于安逸,,在這里她成不了大才,可惜了,?!?p> “可她一非裴氏之人,又無大的背景,,如今也無才名,,要進華清齋怕是難?!?p> 裴氏的華清齋中人才濟濟,,除了裴世族內(nèi)還有各國王室精英。
聞此,,弄墨眼露笑意,,文清會意,立刻明白為何阿笙白日里會出現(xiàn)在清風(fēng)館外,。
“你是想讓她在清風(fēng)館內(nèi)討賞,?”
弄墨點了點頭,并不避諱,,道:“清風(fēng)館如今聚集著七國大家,,但凡她能得一人賞,便有底氣向華清齋提出入堂的要求,?!?p> 裴氏重才,這個年紀(jì)能得大家賞識,,這樣的人才必然不會放過,。
“不過?!迸戳丝次那?,“清風(fēng)館如今把守森嚴(yán),,她能不能進去還得要你幫幫忙?!?p> 文清聞此,,笑問:“她既然如此有能力,當(dāng)能過館前的辭賦題才是,?!?p> 弄墨嘆了口氣,“她畢竟年紀(jì)擺在那,,文辭一事你我皆知,,非時間與見識不可造就?!?p> “那你怎么確定,,七國才子云集,她能從中得賞,?”
弄墨往后靠了靠,,淺聲道:“若要向上搏擊,須自身強硬,,這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
能鋪路的地方盡量扶持,,幫不到的地方,,自然也就只能看她自身了。
次日,,文清帶著阿笙從小路到了清風(fēng)館外,,她看了看清風(fēng)館外的冷清,顯然今日來挑戰(zhàn)的人少了許多,。
“若要在那里面得個賞,,你就得拿出你的精明來,可懂,?”
阿笙點了點頭,,又道:“多謝姑姑指教?!?p> 文清嘆了口氣,,道:“去吧?!?p> 文清提前將那文辭題的答案給了阿笙,,應(yīng)當(dāng)是無礙了,。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阿笙去了守題人處,,站立了一會,,便交上了答案,而后順利入內(nèi),,方才轉(zhuǎn)身離去,。
尚未行兩步,卻聽往來的侍女道:“今日清風(fēng)館換了題,,倒是一個人也沒能答出,。”
聞此,,文清心下一驚,,回頭看向清風(fēng)館外空空無一人的場地,那丫頭竟然憑自己的本事進去了,。她不由苦笑,,弄墨看上的人,當(dāng)是有些本事的,。
清風(fēng)館的弄月堂內(nèi),,梵香撩動,微風(fēng)淺拂,。
少年身著滄海浮生服,,湛藍(lán)的絲線與光暈結(jié)合,讓整個人顯得矜貴而不失舒雅,,他正與對面的老者手談一局,。
這一局很長,從清晨到現(xiàn)在都尚未結(jié)束,,老者的每一步都下的十分謹(jǐn)慎,。
“今日館中倒是清閑了不少?!?p> 昨日里的辭賦題,,答上來的人不少,畢竟是裴氏,,文辭斐然之人頗多,。因而今日,便換了一題,。這一題是民生題,,由九曲當(dāng)代的國策大師離原所出。
論的是糧運一事,。
淮安乃九曲農(nóng)糧產(chǎn)地,,每年都須穿過大山往中州送糧,路途艱險,,費時費力,,而水運航道又太受季節(jié)影響,,水量豐沛時尚可,若水罕之時,,則舟船難過,。
而離原此題便是問,能否有良策改善這個境況,。
就這樣一題,,今日至今,還無人答出,。
此時前館的侍從來報,,已有人答出此題入館。
“哦,?”仲景放下手中懸空的棋子,,問道:“如何作答的?”
侍從躬身,,道:“答,,在上游開湖蓄水,除了可充沛航道水量之外,,閑時還能灌溉農(nóng)田,。”
聞此,,仲景眼中有光,,又問:“那航道上下高勢差又如何破?”
“答,,彎曲鑿道,,緩解坡度?!?p> 得此答案,,仲景大笑,“倒是與離原的話相差無幾,?!?p> 裴鈺亦放下棋子,問那侍從,,“是何人答出,?”
侍從頓了頓,道:“一個小姑娘,,約莫十歲的模樣,。”
這園內(nèi)這般年紀(jì)的多是來客,,不知為何,,裴鈺忽然想起了那個在七步橋上怒罵文禮之法的丫頭,。
他復(fù)又問:“現(xiàn)在人在何處?”
“往沉畫堂去了,?!?p> “走走,,”仲景起身,,“我們也去瞧瞧什么丫頭這般年紀(jì)就有這能耐?!?p> 裴鈺看了看棋盤之上,,黑子頹敗難挽其勢,他也不戳破仲景悔棋的意圖,,淺笑著應(yīng)承,。
清風(fēng)館按琴棋書畫香墨器皿分了多個堂室,而沉畫堂內(nèi)陳列的則是裴氏多年來四方搜尋來的名家名畫,,或者佚名不詳卻畫技驚艷的畫作,。
阿笙走進其內(nèi),尚有些人還在品著畫作,,室內(nèi)十分安靜,。
她走走停停地看著,上面好些畫家她都曾聞其名,。蘇父曾經(jīng)也極愛筆墨一道,,家中藏畫不少。
阿笙行至一個角落,,卻被一幅《戲春圖》吸引了眼光,,她快步上前,細(xì)細(xì)端倪,。
畫中春山藏?zé)?,草木勃發(fā),天地遼闊中,,一女子著紅袍騎大馬,,肆意而昂揚地奔馳在遼闊的原野之上。
畫作落款,,唯“殊文”二字,。
那是父親的畫作!
阿笙微蹙著眉,,眸光柔動地看著那副畫作,,早年聽母親說過,父親曾以殊文之名作畫,,也曾名動一時,,但為了官場奔波,,終是頹廢了此事。
阿笙湊近了去看,,那騎馬的女子與母親有幾分相似,,卻年少了許多。那畫中女子在天地之間笑得肆意昂揚,。
未曾想,,她能在裴氏的館藏中見到父親年輕時的畫作,究竟是否是天意,。
她微紅著眼,,往后退了三步,屈膝疊掌,,以額貼手,,低身拜服。堂內(nèi)寂靜,,無人擾她哀思,。
“你識得殊文?”
老者的聲音驚動了堂內(nèi)眾人,,阿笙一驚,,回頭看到一名鶴須花發(fā)的老者,他體態(tài)頗有福相,,甚是和氣地看著自己,,而他的身后,站著的是那個驚世絕艷的少年,,而他此時定靜的眼神仿似能將人洞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