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家書一封
目光掠過那僅著單衣的美人,。
她半邊身子都橫出側(cè)榻,,少年天子修長的手就搭在雪白衣衽處。從這個角度看去,,便像是擁入懷中一樣親昵……
暗衛(wèi)匆忙收回視線,,不曾見過的情形,讓他話音染上遲疑,,“陛下……”
薄被卷帶落下,,垂在玄龍紋的衣擺邊,。陸懷扯高一角,掩住少女微開的領(lǐng)口,,聲音平淡到聽不出情緒,。
“直接說吧?!?p> “是?!卑敌l(wèi)不敢抬頭,,半跪著恭聲,“宋太師昨日受邀去了細(xì)腰宴……”
扯著薄被的那只手一頓,,尚芙蕖能清楚感覺到天子身上蔓出的冷意,。不過一息,云消霧散般收斂干凈,。
快得仿佛幻覺,。
她屏住呼吸,不敢動彈,,心緒卻暗自涌動,。
細(xì)腰宴顧名思義,是京兆那些達(dá)官貴人為心愛的美人兒捧場,。
為博一笑,,一擲千金。
至于宋太師,,從前在尚家時,,曾聽父親提過幾嘴。
尚芙蕖微微出神,。
從這里起,,牽扯的就多了。
先帝當(dāng)年嫡長賢寵一個不占,,本來不在競爭名單內(nèi),。奈何運(yùn)氣實(shí)在炸裂,那些手足兄弟斗得如火如荼,,死的死傷的傷,,最后只剩下他這游手好閑吃喝玩樂的王爺,身體和精神都還正常健全,。
于是,,躺贏了。
但撿漏之后的日子也不好過,。沒經(jīng)過正規(guī)培訓(xùn)的先帝就像趕鴨子上架,,手忙腳亂,,有心無力。能力平庸就意味著要借助倚仗他人,,因此提拔了一眾出色的新任官員,。
宋太師就是其中之一。
深得隆寵信任,,甚至指給當(dāng)時年幼的陸懷做主師……桃李門墻,,德高望重。
尚芙蕖悄悄睨著少年的臉色,。
看樣子,,皇帝和他的這位老師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怎么樣。
“陛下,,這是當(dāng)日參宴者的名冊,。”
那名暗衛(wèi)總算從屏風(fēng)后面出來,,和屠雨一樣的夜行服,,黑巾蒙面。不過,,明顯是個男子身形,。
他放下東西,很快離開,。
殿內(nèi)良久無聲,,少年天子摩挲著腰間佩劍,不知在思索什么,,眸底沉沉,,照不進(jìn)半點(diǎn)光亮。
南水州離京兆遙遠(yuǎn),,只能捕捉到一些小道消息,。尚芙蕖好一陣搜刮,才想起陸懷上臺時尚且年幼,,主弱臣強(qiáng),,朝中大權(quán)幾乎都掌在先帝留下的那群老臣手中。
據(jù)傳以顧念天子身體為由,,每日只上報十奏書事,。
陸懷十三歲親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提拔罪臣王礪為御史,。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操作,,但之后幾年時間里,楊太尉和顧相國兩位老臣就卷入謀逆大案,先后被斬首革職,。
如今只剩下宋太師了,。
尚芙蕖對這些一竅不通,但還是本能嗅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攥了把手心的虛汗,,她維持著懵圈表情剛想渾過去。燈火倏地一跳,,暗了一盞下去,,身前的被褥隨之被人拉緊。
“你的父親初試有名,?”
少年天子離她很近,,頎長身形籠罩下一團(tuán)濃影。尚芙蕖避無可避,,甚至能聞見對方衣袂上那股極淡的旃檀氣息。
那雙鳳目在微弱的光下,,寒光粼粼,,凌厲到驚人。她一下想到叢林中的虎獸,,裹挾的壓迫感同樣讓人喘不過氣,。
她硬著頭皮,如實(shí)回答,,“是……”
尚家祖上小有資產(chǎn),,只是到尚父這一代因?yàn)椴簧平?jīng)營,霍霍的差不多了,。她父親又是個謹(jǐn)慎到膽小的性格,,榜上有名后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挑個身心舒暢的干,。
不過很快,,他就舒暢不起來了。
“那正巧,,這地方有個空缺官職,,就讓你父親補(bǔ)上吧?!?p> 陸懷隨手往那張輿圖上一指,,尚父便沒了自由。
顧不上自家阿爹看到圣旨時,,會是什么心情,。尚芙蕖暗自感慨,難怪這么多人擠破腦袋都想進(jìn)宮。
果然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朕今晚不睡了,。”陸懷起身,,重新回到桌案前,。那張輕飄飄的紙就放那兒,上面爬滿一串墨黑名字,。
“你自己先歇息吧,。”
尚芙蕖自然不能,,她軟綿綿倚坐在旁,,又識趣地不沾對方半片衣角,“臣妾不累,,臣妾想在這里陪著陛下,。”
話是這么說的,。到了后半夜實(shí)在熬不住,,懷里抱著一本中庸,小雞啄米似地腦袋一點(diǎn)一點(diǎn)抵近桌案,。
陸懷用過的這套四書五經(jīng)上,,寫滿他的見解。筆跡有些稚嫩,,但很細(xì)致,,分析透徹,的確算是剁碎了喂飯,。
任務(wù)條肉眼可見地成長,。
迷迷糊糊中,尚芙蕖感覺自己似乎翻到一頁皺巴巴的,。眼皮膠著,,她努力定神去看,視野最后一幕是張叉叉眼吐舌頭的鬼臉,,線條瀟灑,,不羈可愛。
身旁的人影放下朱筆,,脊背似乎一僵,。
…
一覺醒來,天光已大亮,。
批閱奏書的桌案硬得硌人,,尚芙蕖睡的并不好。頻頻蹙起柳眉,整個人像是捂在蒸籠里的包子,,又悶又熱,。
“美人……”
直到小蝶熟悉的聲音響起,“美人,,陛下已經(jīng)去上朝了,。”
肩處有東西緩緩滑落,,尚芙蕖下意識伸手一接,,發(fā)現(xiàn)是件寬大的男子常服外袍。
難怪覺得自己要熟了,。
“是陛下的,。”
小蝶臉上神采飛揚(yáng),,“陛下?lián)哪鷷鴽?。美人,陛下待您真好,?!?p> 望了眼外頭紅艷艷的烈陽,尚芙蕖擦著額角細(xì)汗,,選擇性跳過這個話題,“陛下什么時候走的,?”
“還是平日那般,。”
小蝶扶她起身,,“他喊了奴婢進(jìn)來,,讓奴婢不要打擾您?!?p> 然后,,一覺就睡到現(xiàn)在。
沒急著離開書房,,尚芙蕖將那件外袍遞給小蝶,,極為大膽地從案上摸來紙筆,低頭飛快寫了起來,。
幾乎不假思索,。
像是提前在心底將話想齊全了。
燭臺微傾,,一滴蠟淚頓時落在封口,,余溫滾燙。尚芙蕖伸手壓了壓,將這封家書塞入小蝶袖中,,鄭重囑咐,。
“務(wù)必把這封信送到阿姐手上?!?p> 天子想要任用她的父親,。
這是險事。
也是好事,。
以阿爹的性格,,不見得會高興。但想到昨夜陸懷聽到宋太師時的反應(yīng),,尚芙蕖不由咬了咬下唇,。
阿爹還是把事情想的簡單了。
只怕從她踏入宮門開始,,尚家就注定只能前進(jì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