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風波平息，應暖笙還是不敢睜眼。

　　直到被人輕輕拍了拍后背，她才仰起頭，發(fā)現(xiàn)此時戰(zhàn)艦已經航行到了另一個地方：這里水天相接,，到處皆是浩瀚星辰，仿佛身處一片星海之中。

　　她站起身,，有些出神地望著四周美景。此時那些殘魂靈體也紛紛圍了上來,，領頭的老鬼有些不舍,，卻還是開口道，“就只能送到這里了,?！?p>　　另一個年輕的小鬼似乎糾結猶豫了很久，最后被其他伙伴推了出來,，他騎虎難下,，只能磕磕巴巴地問，“將軍……你們最后……平安回家了嗎……”

　　應暖笙正疑惑著,，“什么,？”

　　另一個稍微年長些的靈體解釋道，“將軍,，他是想問,，那一次鏖原之戰(zhàn)，最后你們成功撤退了嗎,？”

　　應暖笙一頭霧水,，一旁的凌塵霄卻忽然抬眸，“你們是……”

　　鬼魂們點點頭,，殘破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們是境國守軍的遺魂，這些是將軍的赤靈軍，”它殘破的半只手臂一指駕駛艙,，“那些是當年境國少祀官的部下,，我們……在這此重聚，一直在等待著將軍,?！?p>　　“境國……”凌塵霄陷入了沉思，腦海中忽然閃過幾個片段：一個穿著一身白衣的背影,，拔劍橫刃在頸,，決然地朝著一個方向。

　　他皺著眉搖頭,，卻怎么也想不起那個人的模樣,，只是覺得心口悶墩。

　　應暖笙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樣,，扶著他,，“凌塵霄，你怎么了,？”

　　鬼魂這才注意到了凌塵霄的存在,，發(fā)出了“嗯？”的一聲疑惑,，“這位……似乎是我們那個時代的人,，雖然不算生靈，卻也非鬼,，難怪可以進入到這里,。”

　　“好了,，”另一個鬼魂開口道,，“該道別了，錯過了時辰,，將軍他們可就回不去了,。”

　　眾鬼魂忙后退了一步,，送別二人,。

　　應暖笙看到了久違的光，隨即整個人開始變得輕飄飄,，脫離了腳下的船體,。

　　臨別之際，她下意識看向那些發(fā)光的骷髏,。

　　它們明明已經沒有眼珠了,，自己卻似乎能看到他們眼中的不舍和期許,，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她扯著嗓子喊,，“那個時候我們平安回到了故土,！我還為你們報了仇！后來的我也很好,！你們放心,！”

　　此言一出，她驚奇地看到那些鬼魂身上的光開始變得愈發(fā)透亮,，很快便形成了一個個光團,，往空曠的天際飛去。

　　“將軍……”

　　“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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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絕云間,，就遇到了難得的大雪天,。

　　白雪茫茫，下了大半個月,。

　　千塵殿,，青煙裊裊。

　　江蘺恭敬地呈上一些古卷,，“尊上,，這些是您要的東西?！?p>　　凌塵霄“嗯”了一聲,，捏了捏眉心。

　　江蘺見他臉色不好,，想著一回來小師妹便也像失了魂似的，心下猜到了幾分,。

　　“尊上……是不是有心事,？”

　　凌塵霄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何出此言,？”

　　江蘺“嘿嘿”一笑,，“尊上，您不覺得……小師妹來到絕云間,，是宿命嗎,？”

　　“宿命？”

　　凌塵霄停下手中,，忽然想起與一個人在一片火熱燈海中的初見,。

　　可自己只是想找當時的魔君拂焰商討如何扶危救世，也只是匆匆一瞥,，并無過多交集?，F(xiàn)在不知何故，她居然換了一個時間，又來到了自己身邊,。

　　想著當時的她看向豈兒的眼神……

　　凌塵霄垂落眼睫,。

　　——奇怪，自己似乎遺落了什么……

　　——是什么呢……

　　江蘺見他半天不語,，以為凌塵霄在糾結這份為世間所不容的感情,，“尊上？”

　　凌塵霄收回思緒,，又換了一份古卷,，淡淡道，“這天下沒有任何人,，值得本座動情起念,，神魂予授，皆如過往云煙罷了,?！?p>　　見他此言磊落，江籬有些欲言又止,，忽而看到應暖笙就立在門口,，定是聽到了他這番話。

　　只是凌塵霄面色如常,，似乎并沒有覺得尷尬,，淡淡瞥了她一眼，繼續(xù)做自己的事,。

　　“師兄,，掌教尋你?！?p>　　“哦,，好?！苯y轉身向凌塵霄作揖拜別,，跨出殿門外。

　　應暖笙也跟著他轉身打算離開,，忽然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傳了出來,，“進來?！?p>　　擦肩的二人皆是一怔,，江蘺抿嘴笑了笑，轉身離去,。

　　應暖笙慢悠悠地轉過身,，跨入千塵殿,。

　　殿內靜若無人，應暖笙雙手交叉,，沉默著立在案桌前,，雙目呆滯瞪著眼睛跟足尖的蒼紋地磚較勁。

　　凌塵霄抬頭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開口道,，“本座已身歸天地，無法有情,，更無法體會到你心中的那些思緒,。更何況……本座插手的越多，因果會越亂,，從而波及自身導致無法修行,，甚至可能會因為動了情而墜落凡間?！?p>　　他的話似乎在解釋這次冥府之行他的所作所為,，應暖笙卻不以為意，只是說道,，“如果所有人都像你這么想,，那這個世界早就進入寒冷的凜冬季了?！?p>　　他涼涼地瞥了她一眼,，“本座只是一個修行之人，神人鬼妖的秩序,，都不是我該管的,。”

　　“那你修行為了什么,？”應暖笙不明白了,，“就是為了修成一尊活的雕像，然后冷冷地看著眾生沉浮掙扎嗎,？你明明已可比肩神明，為何還要眼睜睜看著那些無辜的生靈飽受殘害,，讓那些堪比妖魔的人心為禍人間,？”

　　“修仙是為了追求大道，不困擾于七情六欲,?！绷鑹m霄蹙眉道，“神仙犯了貪念,，也一樣會成為妖魔,?！?p>　　“如果你更理解人類，如果你親身經歷過痛徹心扉的分別,，你就不會這么不近人情了,，”應暖笙走上前，“凌塵霄,，你知道眼淚的滋味嗎,？那可不止有一種味道?！?p>　　“世間苦難諸多,，相生相克，愛恨,，喜怒,，歡愉中無不摻雜著悲劇，世間相逢,，亦是聚少離多,，你口中的‘眼淚的滋味’，本座并不感興趣,?！彼揲L的指尖敲了敲桌子，似有若無地勾起唇角,，有些無奈,，“六界眾生，總是迷真逐妄,，背覺合塵,。”

　　應暖笙的話被堵在了喉嚨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她忽然不說話了,。

　　凌塵霄面無表情地拿起古卷繼續(xù)看,。

　　窗外吹進一陣風，帶著微涼的雪氣,。也讓她的腦子有些清醒,，她知道凌塵霄做的是對的，或許自己不甘心的,，只是他明明也曾是人類,，卻為何能無情至此。

　　一下子讓人無法接受罷了,。

　　應暖笙走了,。

　　凌塵霄從滿桌的古卷中抬起頭,，余光中看著她離去的背影。

　　——你不是神明,，不必強迫自己去回應他人的期待,。

　　這么想著，他隨手掏出一卷古籍,，正是冥府的那一卷陰卷,。

　　指尖一抹，空白的古籍上便顯現(xiàn)出了“凌塵霄”三個字,，但很快便隱匿消散了,。

　　他嘆了口氣。

　　——這座荊棘高塔……只困住本座一人便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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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日,，絕情崖畔，應暖笙一個人望著云海發(fā)呆,，“一個人能從有心到無心,，就絕對能從無心到有心?！?p>　　一旁的江籬不明所以,，“小師妹，你在說什么呢,？”

　　應暖笙看向身旁人,，一挑眉，“對了師兄,，就你所知……尊上有什么怕的東西,？”

　　心想能讓他怕的東西絕對能傷害他，讓他感受到那種痛苦,，他或許能變得像個正常人,。

　　“據(jù)絕云間古史記載，早在千萬年前尊上的修為便已在渡劫境之上,，只是不知為何一直滯留人間無法登仙,。尊上總是在絕情崖閉關，要不便是經常坐在崖邊不遠處的一個小墳包旁,，聽說那個墳包,，是尊上最初當上掌門時唯一的女弟子埋葬的?！苯h抓了抓頭發(fā),，陷入了沉思,，“那個女弟子,，對尊上一定很重要,。”

　　“女弟子……”應暖笙眼前一亮,，“那個女弟子,，是不是叫什么什么……”她點著腦袋費勁地回想，隨即很快便想了起來,，“叫豈兒,？”

　　“豈兒？”江籬想了想,，搖搖頭,，“這……我不知，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p>　　“唉……果然問了也是白問，”應暖笙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你當然沒聽說過啦,，那是你們尊上情竇初開的時節(jié)，可能那個時候的世界都不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呢,。不過也是,，光靠幾本孤本就想知道凌塵霄的從前，怎么可能呢,?！彪S即她又眼珠一轉，有些志得意滿,，“原來這個家伙曾經也是個情種啊……就……不太可能吧,？真是難以想象他的冰山臉，對待愛人會是什么樣子,?！?p>　　江籬只聽懂了最后幾句，隨即否決道,，“不可能,！尊上說了，這世上,，根本無人值得他老人家動情起念,，神魂予授?！?p>　　應暖笙懶得與他爭論,，豈兒這個名字是自己親耳從凌塵霄嘴里聽來的，還叫得如此親昵,，關系絕非一般,。

　　“哎小師妹,，要不你再給我講講尊上的事吧，也好讓我等多多親近尊上,，不然總覺得他有些遙不可及,。”

　　應暖笙白了他一眼,，“沒空,，我現(xiàn)在要去干一番大事，你別跟著我啊,?！?p>　　說動就動，一個轉眼崖邊便沒了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