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值時分,。

　　正陽門外整齊停了馬車、轎子,。

　　大部分官員們至千步廊左右衙門當(dāng)值,，慣例是于幾處門外下車下轎,，散值前各家車馬也來此處等候、將自家老爺接回去,。

　　也有得了恩典的,，能車轎入門。

　　定西侯是后一種,，但他能低調(diào)時不喜高調(diào),，又老當(dāng)益壯,，慣常下車步行。

　　這日,，迎他的侯府馬車早早就守在正陽門外頭了,。

　　簾子掀開著，車內(nèi)卻坐著兩人,，正是阿薇與聞嬤嬤,。

　　阿薇漫不經(jīng)心看著陸陸續(xù)續(xù)從門內(nèi)走出的官員。

　　來之前,，她想法子打聽了下姑父的住處,。

　　九年光陰，馮正彬升了官,，六品官邁上了三品,，俸祿不同以往，也早就搬了家,，沒有再住在當(dāng)年的宅子里了,。

　　馮家如今住在甜水胡同，出正陽門往南行三刻鐘,，寸土寸金的京城,，哪怕是三品官想挨著皇城都難。

　　而禮部衙門就在正陽門內(nèi),，是離得最近的,，因此，只要馮正彬徑直回家,，他必定走這道門,。

　　等了差不多一刻鐘，阿薇正暗自嘀咕著“總不會比外祖父還晚吧”,，就被一旁的聞嬤嬤輕輕拍了下胳膊,。

　　見阿薇打起精神，聞嬤嬤壓著聲,，示意道：“那頭一塊走的三人,，最靠姑娘您左手的那位?！?p>　　阿薇定睛看去,。

　　算起來，她有十一年不曾見過馮正彬了,。

　　四歲隨父母赴任前,，家里人一路送到城郊，那時應(yīng)是最后一面,。

　　畢竟太小了,，她記不起來姑父的樣子,，但此刻隨著聞嬤嬤的指點看去，又有點恍然大悟之感：好像姑父就是那么個模樣,。

　　馮正彬今年三十八歲,，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些。

　　用聞嬤嬤的話說,，就是“模樣變化不大,、氣質(zhì)改了一些”,。

　　當(dāng)官久了,，又是大官，舉手投足間自然比從前的小官有架勢多了,，配上一副端正俊朗的皮相,，阿薇想，難怪從前能當(dāng)上金家姑爺,。

　　祖父當(dāng)年有心往出身普通的新科進(jìn)士中選,，去了出生背景，能選的就是才學(xué)品德與容貌了,。

　　姑父長得不錯,，又有三年國子監(jiān)求學(xué)生涯打底，比初入京城的考生更好掌握脾性,，再得上峰看重保媒,，便得了那個機會。

　　現(xiàn)在,，阿薇卻不得不用審視的態(tài)度來打量他,。

　　先質(zhì)疑。

　　此處人多車馬多,，馮正彬并未注意到有人凝視,，更不會貿(mào)然往別家車內(nèi)看。

　　直到他走到自家轎子旁,，他都沒有看到阿薇與聞嬤嬤,。

　　阿薇認(rèn)過了人，又靠回車廂上閉目養(yǎng)神,，直到定西侯回來,。

　　見阿薇在車上，定西侯頗為意外,。

　　阿薇與他讓了位子,，道：“我進(jìn)京這些時日還不曾看過皇城?！?p>　　“是,，來了京里就多逛逛,，”定西侯道，“秋高氣爽,，正是好時候,，改天讓你舅舅帶你們出門去，城內(nèi)城外能玩的地方不少,?！?p>　　阿薇嘴上應(yīng)了，原就是個說辭而已,。

　　定西侯倒是把自己說出了些癮：“也能去莊子上,，你懂做菜，自去挑些喜歡的食材,，都是頂頂新鮮的,，若有什么喜歡的也能叫人送來府里?！?p>　　“您去嗎,？”阿薇突然問了一句。

　　“外祖父當(dāng)值,?！?p>　　“休沐時呢？”阿薇問完,，也不等他答,，又道，“是了,，您很忙的,，母親以前也同我說過，您忙起來還會住在衙門里,，她十天半個月見不著您的面也是常有的事,，家里就全交給了侯夫人?！?p>　　定西侯老臉一訕,。

　　是實情，但他忙的都是圣上交代的正事,，年輕時更拼,。

　　他不認(rèn)為積極為朝廷效力有錯，但許是年紀(jì)大了,，叫外孫女這么一提,，竟添了幾分心虛出來。

　　半晌，定西侯輕咳了聲：“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尷尬著回了府,。

　　定西侯猶豫了一路,，總算尋出了個由頭：“那日的雞湯燉得香，王爺都夸你廚藝好,?！?p>　　阿薇沒說話。

　　定西侯又道：“可惜外祖父沒嘗到,，兩盅都是王爺用的,。”

　　阿薇眨了眨眼：“您的意思是,，想讓我再給您燉一盅,？”

　　聞言,，定西侯略顯意外,，很快他反應(yīng)過來：“對，你下回?zé)鯗俳o外祖父送一盅,，要怎么樣的雞就讓廚房去買,。”

　　阿薇應(yīng)下來,。

　　見她往內(nèi)院方向去了,，定西侯舒了一口氣。

　　阿念怪他以前不著家,，阿薇與她母親一條心,，他想借拉近外孫女來親近女兒，絕不是為了討湯喝,。

　　但阿薇主動說了,，定西侯摸了摸胡子，不能拒絕了,！

　　他得喝,，喝了才能發(fā)自內(nèi)心、言之有物地夸贊嘛,。

　　又花三日,，聞嬤嬤絞盡腦汁回憶，把能想起來的關(guān)于馮家,、金芷的事情,，無論多細(xì)碎都說給阿薇聽。

　　這幾天干燥，說得多了,，嗓子難免不適,。

　　恰巧莊子上送了些梨子來，桑氏讓人送來了春暉園,。

　　聞嬤嬤吃了兩個,，倏地眉頭一揚，急忙擦了手來尋阿薇,。

　　“奴婢想起來了,，當(dāng)初姑夫人煮過一道果茶給姑爺?！?p>　　“還有方子嗎,？”阿薇問。

　　方子在聞嬤嬤的腦子里,，她寫下來,，又照著去廚房煮了一回，嘗了嘗味道：“沒錯,，就是這個味,。”

　　阿薇捧著碗,，一口一口喝完,，將方子記在腦海里。

　　“明日初一,，”她道,，“我們?nèi)シㄒ羲隆,！?p>　　這也是聞嬤嬤想起來的,。

　　從前每逢初一十五，馮家老太太都會到法音寺拜一拜,，姑母沒有懷孕時也會陪著去,，懷孕后、聽說就是那位表妹徐夫人陪著了,。

　　這個習(xí)慣,，興許依舊還保留著。

　　出門在外,，阿薇還帶了個小丫鬟青茵,。

　　自阿薇搬到收拾出來的東廂房后，青茵管了屋里瑣事,。

　　由知客僧引入廂房,，短暫歇了歇腳，阿薇便去前殿，她打量佛殿,，聞嬤嬤觀察香客,。

　　她們運氣不錯，大殿前的小廣場上,，聞嬤嬤尋到了目標(biāo),。

　　“只小的，老的不在,，青衣,、玉簪，丫鬟著月白,?！彼蕉c阿薇道。

　　阿薇頷首認(rèn)了人,。

　　殿前擺了大鼎,，里頭香火繚繞。

　　鼎前有一排蒲團(tuán),，香客們紛紛叩拜,。

　　阿薇從青茵手中接過了香，看了眼正虔誠無聲念叨著的徐夫人,，待她身側(cè)空了,，便在她邊上跪下。

　　徐夫人求了菩薩磕了頭,，起身去插香。

　　旁邊一人經(jīng)過,，她側(cè)身一避,，卻不小心與丫鬟的手碰著了。

　　重是不重,，就是丫鬟手中拿著的還未曾點的香碎了一小簇,，七零八落掉在地上。

　　徐夫人與丫鬟的面色倏然沉了,。

　　碎香,，是不是太不吉利了……

　　心中正不安，卻聽身邊傳來一句“遍地開花”,，徐夫人聞聲看去,，見說話的是一位年輕姑娘，再一細(xì)看她就認(rèn)出來了,。

　　這姑娘不正是定西侯府家祭那日回來的表姑娘嗎,？

　　阿薇瞥了眼早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的聞嬤嬤的背影，目光落在徐夫人身上：“夫人求了什么？遍地開花,，好兆頭啊,。”

　　不安情緒散開,，徐夫人再不想“不吉利”,，似是鼓勵自己一般：“沒錯的，遍地開花,，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