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林,？”鄧秀珍試探著喊。覃彥林去世十幾年了,，這些年她一個人吃了多少苦,，總算盼到三個孩子成家，大女兒嫁去了BJ,，二女兒嫁到了深圳,，就小兒子留在了縣城，但也爭氣考上了公務(wù)員,。

　　女兒嫁得好,，兒子考上公務(wù)員，她自己有退休工資,，還有一些積蓄,，原本以為即便不能像別人說的那樣享清福,，起碼可以松一口氣,，過一些清閑日子。

　　可誰知苦日子好像沒有盡頭：先是努力掙錢貼補(bǔ),，然后就是帶孫子,。大孫子帶到上學(xué)，兒子又生了小孫子,，小孫子跟兒媳婦姓,，但還是該自己帶……

　　起先還好，人年輕些,，身子骨也好,，又只帶一個孫子，心里還有些盼頭,，覺得把孫子帶大了就可以安享晚年了,。

　　可誰知又流行起生二胎,，一胎跟男方姓，一胎跟女方姓,，于是兒子媳婦計(jì)劃生二胎,。她不愿意呀，可是作為婆婆,，一個沒有老公的婆婆,，一個無私奉獻(xiàn)了幾十年的婆婆，大家習(xí)慣了她的付出,，沒有人在乎她的感受和看法,。

　　她不敢跟媳婦說，偷偷跟兒子提過一次,。兒子說,，方林（媳婦）是獨(dú)生女，她爸媽也想要個后人,，不能只想著自己……

　　她只這么提一句,，兒子卻說了一大堆。這都是小事,，不妙的是兒子竟然告訴了媳婦,，兒媳婦對她直鼻子橫眼睛擺臉色好久。

　　親家更是指桑罵槐把話她聽,，說什么有些人就是自私,，自己兒子娶了別人家獨(dú)生女兒，自己有后了就不為別人著想,；說有些人就是懶,，孩子是別人女兒生，別人女兒都不說苦,，有些人只是幫襯一下還說苦,。

　　親戚朋友也都勸她，別做那傻達(dá)人,，孩子生了,，跟著親家姓，到時候親家肯定要帶,，還是自己孫子,，自己不吃虧。

　　后來親家還表態(tài),，說生了他們帶,，搞得她里外不是人。

　　就連兩個女兒也不站在她一邊,，也覺得她矯情,，哪個婆婆不是這么幫著兒女的,？哪個婆母不幫著帶孫子？自己的公婆不也是幫著帶,？還是從老遠(yuǎn)的地方,，從自己熟悉的家鄉(xiāng)到陌生的BJ深圳帶孫子。

　　她還能說什么,？只能支持兒子媳婦生二胎,。

　　這件事成了定論后，她不僅要幫兒子帶,，偶爾還得去幫女兒帶孩子,，畢竟現(xiàn)在不是從前，已經(jīng)不流行以前的癡家婆帶外孫,，而時興外婆與婆婆分工帶外孫,，且女兒說只是公婆回去有事，她去頂一下,。兒子女兒能商量好（她偶爾去幫女兒帶孩子,，以后兩個女兒不爭家產(chǎn)，都是兒子的）,，她怎么抗拒,？抗拒有效么？

　　結(jié)果是她三邊跑,，等到兒子二胎生了,，親家來照顧了一陣，兒媳婦說親家菜做得不好吃,，衣服洗得不干凈,，孩子帶得不好，然后親家走了,，然后她開始帶兩個孫子,。

　　每天早上五點(diǎn)多她就得起床，為一家人做好早餐,，然后兒子媳婦大孫子起床,，吃完早餐兒子媳婦去上班,，她抱著小孫子送大孫子上學(xué),，抱不起的時候就推車或者背著，反正兩個孫子都得帶,。

　　下午早早做好飯,，趁著小孫子睡覺，趕急趕忙去接大孫子放學(xué),。

　　不僅沒有屬于自己的時間,，就算是病了傷了,，都是還沒好全就得繼續(xù)忙碌。到最近,，她經(jīng)常頭暈頭痛身體乏力,，有時還覺得胸口憋悶，腰更是跟要斷了般的難受,。

　　她說,，請個保姆吧，我出錢,。

　　媳婦說,，現(xiàn)在請個保姆得六七千，這錢留著給孩子不好么,？

　　兒子說,，你怎么只想著自己？你不想帶就算了,，我們不勉強(qiáng)你,，你可以單獨(dú)去住。

　　大女兒說,，我婆婆帶兩個孫子從來沒說過請保姆,。

　　小女兒說，我婆婆帶三個孫子呢,。

　　然后她只能堅(jiān)持自己帶,，然后今天下午去接孫子放學(xué)時，她倒在了路上,，她感覺到自己好像要死了,。

　　自己這是死了？所以遇見死了十幾年的老公,？?。?！

　　這個念頭升起,，鄧秀珍猛地坐起來問：“彥林，我這是死了嗎,？”

　　“秀珍,，你怎么了？怎么說胡話,？”覃彥林有些慌張地問,，同時伸手摸了一下鄧秀珍額頭，他擔(dān)心她燒壞了說胡話。

　　覃彥林手上的溫度,，讓鄧秀珍回過神,，死人應(yīng)該是冰涼的啊,！

　　再看覃彥林,，她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很好，并不是久病死前灰暗的臉色,，也不是死前皮包骨的樣子,。此時的覃彥林看起來要年輕得多，看著只有三十多歲,。

　　三十多歲,？鄧秀珍又一驚。

　　她不敢說話,，只抬眼看四周,，眼前是木門白墻，門邊掛著一份日歷,，窗子是鋼筋柱子的木質(zhì)窗,，床是棕板床，床邊貼著報(bào)紙,，地是水泥地,，手邊是一個紅漆的木柜子，覃彥林手中端著一個不銹鋼的杯子,，里面的水還冒著熱氣,。這分明是自己當(dāng)初在供銷社的房子！

　　這是死了,，跟老公到了某一個時空,？還是重生了，重生在90年代,？

　　鄧秀珍不敢確定,，她呆呆地看著覃彥林。

　　“秀珍,，你這是怎么了,？”覃彥林也慌了，跟鄧秀珍過了十二年,，從沒見過她這個樣子,。

　　“媽媽！”隨著一聲清脆的叫聲,，一個女孩子跑了進(jìn)來,。

　　“文靜？”鄧秀珍終于回過神來了,，自己這是重生了,，真的重生在了90年代！

　　她忍下心底的驚濤駭浪,，笑著招呼：“靜靜放學(xué)了,？”語氣中跟往常一樣熱情，只是眼中卻沒有了往常的溺愛,，反而有一點(diǎn)點(diǎn)冷,。

　　很快，另外兩個孩子,，文欣和文煜也回來了,，都跟文靜一樣高聲喊著媽媽，撲到鄧秀珍床前,，嘰嘰喳喳說著今天上學(xué)的事情,。

　　“我去做飯”覃彥林看老婆和孩子熱鬧的樣子，笑著交代一聲,，轉(zhuǎn)身出門去做飯,。

　　鄧秀珍看著覃彥林的背影，心里一酸,，不由紅了眼眶,。這就是自己的老公，一生勤儉節(jié)約,，為了這個家能過上好日子,，拼了命去掙錢，結(jié)果累出病來,，早早地過世了,。

　　“彥林，我一定要你好好的,！一定要你長命百歲,！”鄧秀珍在心里默默起誓。

　　“媽媽,，你怎么啦,？是不是哪里疼？”文靜大些,，首先發(fā)現(xiàn)了鄧秀珍的不對,。

　　“媽媽，我給你吹吹,?！蔽撵线B忙抱著鄧秀珍的手。

　　“媽媽，要不要喝水,？”文欣小聲問著,。

　　鄧秀珍看著三個孩子，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孩子不好嗎,？可眼前的孩子分明是關(guān)心她的。

　　孩子好嗎,？可是她那將近二十年所受的苦也是真的,，她最后死在送孫子的路上更是半分不假！

　　“我累了,，想睡會兒,，你們?nèi)懽鳂I(yè)吧?！编囆阏溲b作疲憊地?fù)]揮手,。

　　孩子們也聽話地寫作業(yè)去了。

　　屋子里安靜下來,，鄧秀珍閉上眼,，想著要不要跟覃彥林說自己重生的事情。

　　最后覺得還是不說的好,，畢竟覃彥林是個唯物主義者,，關(guān)于重生，他是不會信的,。關(guān)于孩子,，他信不信，都不是好事,。他是個愛家的人,，愛老婆愛孩子，為了家人可以不要命,。跟他說孩子往后不孝順,，他信只是增加煩惱，何況他多半不信,，說了會影響家庭關(guān)系,。

　　那就只能靠自己了。鄧秀珍努力回憶著這個時段發(fā)生的事情,，既然重生回來,，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把握機(jī)會，少走一些彎路,，讓日子過得輕松些,，避免老公因?yàn)檫^度勞累而傷了身體,。

　　久遠(yuǎn)的事情很多都不記得了，關(guān)于細(xì)節(jié),，更是模糊一片,。但是有件事情鄧秀珍記得，那就是他們買了供銷社隔壁的那塊地準(zhǔn)備做房子,，但是后來被隊(duì)里買走了,，他們無奈去了城里做生意,。而老公在這次事件中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腰腹部受了傷，因?yàn)闆]有休養(yǎng)好,，后來成了癆傷,。

　　鄧秀珍趕緊起床翻看日歷，1993年9月8日,，陰歷七月二十二,，星期三。

　　“還好,！還好,！”鄧秀珍心里大定，上一世因?yàn)榈鼗鸬募m紛在明天,，一切都還來得及,。她真怕覃彥林已經(jīng)受傷了，雖然那次的傷不重,，形成癆傷也是因?yàn)闆]有休養(yǎng)好,，但是意識到這世上唯一靠得住，唯一一直對她好的人只有老公后,，她可舍不得覃彥林受一點(diǎn)傷,。別人怎么樣他不管，覃彥林不能受傷,，她的老公她心疼,。

　　想到前世好多次自己看著別人老夫老妻的說說笑笑，恩恩愛愛,，自己羨慕卻又無所依的樣子,，鄧秀珍立馬出門去見覃彥林，卻一下撞在了門上,。

　　要在前不久自己可能就會受傷,，那老骨頭真沒多少用了。

　　現(xiàn)在摸摸卻沒什么感覺,，年輕就是不一樣,，鄧秀珍由衷感嘆,。

　　活動一下手腳，扭一扭腰身,，深吸一口氣,，感覺渾身都是力量，鄧秀珍心底無限歡喜：健康的感覺真好??！前世腰動不動疼得直不起來，渾身不是這里疼就是那里動不了,，特別是臨死前那胸口像壓著千斤重石,，透不過氣的感覺真是讓人難受又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