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喜亦是喪
申屠府門口這陣吵吵嚷嚷,,花輿里的譚懷柯都聽得一清二楚,,那位曹娘子說的話也正是她近日來最擔心的事,。
譚家人居心叵測,,所圖不過是錢財,可申屠家默許并促成了這樁婚事,,就令人摸不透他們其中的深意了,。譚懷柯對申屠老夫人的脾氣秉性知之甚少,若這位君姑鐵了心要把她送給亡故愛子在黃泉路上作伴,,恐怕也由不得她逃脫,。
這事她已反復思量過,,正等著嫁進門后見招拆招,。
譚懷柯還算鎮(zhèn)定,可沛兒著實被嚇壞了,。自家小娘子嫁過來就可能性命不保,,那她這個陪嫁丫鬟又能有什么好下場?此時的申屠家在她眼中已不是什么高門大戶,,全然成了龍?zhí)痘⒀?、陰曹地府?p> 沛兒哆哆嗦嗦地扶住花輿的窗欞:“小,、小娘子,咱們當真還要進門嗎,?那,、那是個死人啊,你不嫁了可以嗎,?我們找機會跑……”
譚懷柯按住她顫抖的手,,安撫道:“別怕?!?p> 她的聲音輕軟,,卻平靜而堅定,讓沛兒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不再沉浸于可怕的想象中,,只是切切望來的眼中仍然盈滿不安。
譚懷柯說:“事已至此,,申屠家的門是必須要進了,。就算他們真要害我,也不會在大婚大喪之后急于一時,,我們逃走的時機,,也不是眼下?!?p> 見自家小娘子已有籌謀,,沛兒心下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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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輿停了良久,,終于有四個仆役出來接應,。
按照正禮,該是郎君領著新婦過門,,跨火去晦,,再去拜見高堂??蛇@場婚事的情形太過特殊,,繁文縟節(jié)便都略去了,仆役們竟是直接扛起花輿過門,。
四人俱穿著白色麻衣,,瞧著應當是抬棺材的,與那鮮艷漂亮的花輿委實不搭,。
這下就連老學究都覺得太過荒謬,,數(shù)落道:“這就不合禮數(shù)了,好歹把麻衣?lián)Q了再迎新婦啊,,這像個什么樣子……”
當然,,根本沒人聽他的,。
眼看花輿被抬棺一樣抬進申屠府,曹娘子無奈嘆了口氣:“可憐了新婦,,年紀輕輕,,剛成親就守了寡……”
吱呀——咔嗒。
厚重的大門闔上,,將申屠府內(nèi)外隔絕開來,。
喪事是前一天辦的,今日又是如此大婚,,申屠家便沒有邀請賓客開設筵席,,整個府中安靜冷清,沒有半點喜慶之氣,。
一路搖搖晃晃,,花輿被仆役直接抬到了靈堂,正停在申屠衡的棺材前,。
申屠老夫人沙啞的聲音響起:“新婦到了,?恰好是吉時,來,,出來見見我兒吧,。”
譚懷柯深吸一口氣,,起身步出花輿,,抬眼看著自己郎君的棺材和牌位,心里還是咯噔了一聲,,驟然對自己即將守寡有了切實的感受,。
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遵照被教導的禮節(jié),,朝背對著她的申屠老夫人恭敬跪拜,,額頭覆于交叉的手背上:“拜見君姑?!?p> 申屠老夫人轉(zhuǎn)過身,,受了她的禮:“起來吧?!?p> 察覺到老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譚懷柯適當表現(xiàn)出自己的不安和拘謹,同時也在暗暗打量這位君姑,。
只見她一襲莊重黑裳,,僅用木簪挽了花白頭發(fā),,面容沉肅,,因為愛子亡故而未施粉黛,,眼下淚痕未干,顯得十分憔悴,??粗故莻€挺和善的婦人,沒有想象中那般刻薄兇悍,,不愧是名門出身的官家女眷,。
夫君早逝,長子戰(zhàn)死,,如今申屠府的當家人就是這位老夫人,。
軍報傳來后,當初老夫人是主張退婚的,,誰承想譚家死活不愿,,還臨時替換了出嫁的人選,老夫人自然心有不滿,??蓡首又戳钏龑嵲跓o心再與這家人掰扯,想著既然你們非要嫁過來一個人,,那申屠家收了便是,,就當買來一個丫頭侍奉自己。
可真到了這一天,,老夫人心中又很不是滋味,。
原本她為兒子籌謀的如花美眷、大好姻緣,,到頭來落得如此蒼涼,,甚至淪為了旁人口中離奇詭譎的笑話。有了這樁婚事,,所有人都更加憐憫申屠家,,說她的長子命里受不住這么多福分,眼看著成家立業(yè),,功名加身,,轉(zhuǎn)瞬就成了泡影。
煎熬之下老夫人越發(fā)看不開了,,她不由得想,,若是自己沒有操辦這門親事,若是一切能退回從前安穩(wěn)平和的日子,,是不是她的衡兒就不會死得不明不白……
她這一生有太多怨懟,,怨夫君不知變通,被朝廷貶黜至此;怨自己無力支撐家業(yè),,只能由得長子從軍,,賣命去掙功名;怨西境紛亂,,害死了她的孩子,;怨眼前這個無辜的女子,嫁為家中新婦,,卻時時刻刻提醒她兒子沒了,。
這些心緒擾動她多日,此刻都掩藏在了古井無波的神態(tài)下,。
看著譚懷柯的容貌眼眸,,老夫人問:“你有胡人血脈?”
譚懷柯頷首回答:“我生母是胡姬……”
老夫人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沒有多說什么,,將申屠衡的牌位珍而重之地交到譚懷柯手中,吩咐道:“按照大宣西北的習俗,,新婚夫婦該行青廬之禮,,你這便與衡兒的牌位先入青廬吧,待會兒我讓人把棺材抬過去,?!?p> 什么意思?難道不是走個過場就行嗎,?還要與棺材共度春宵,?
老夫人見她怔愣,冷聲詢問:“怎么,,你不愿,?”
譚懷柯連忙搖頭:“沒、沒有不愿……”
老夫人“嗯”了一聲,,繼續(xù)道:“雖說從簡,,該有的章程卻不能少,合巹也在青廬里安排,。本該是夫婦同在青廬里過上三日,,既然正趕上衡兒喪儀,這規(guī)矩就不得不改了,,你在青廬里為衡兒守靈六日,,到他頭七下葬,再出來行成婦禮吧,。放心,,事事都有人照應著,你不必出來,專心守好衡兒就行,?!?p> 這就是說,她要單獨與申屠衡的棺材和牌位待上六天六夜,,一步都不能跨出青廬,?
手捧郎君牌位,,譚懷柯朝著東院中的青廬走去,。
穿堂風過,撩起她纁黃的衣帶,,滿院的喪儀掛白,,還有青廬上碧色飄逸的帷幔。
她與郎君足足六天六夜的“春宵”,,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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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huán)零丁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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