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屋外便傳來鳥鳴和劈柴聲,。

　　可最讓喜愿受不住的卻是那朗朗的讀書聲……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哦,，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什么玩意兒來著？”

　　喜愿翻了個身,，將被子蒙過頭頂,。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欲修其身者……”

　　喜愿忍無可忍，掀了被子大吼道：“先正其心,！”

　　屋外傳來一連串的“對對對”,，又接著“古之欲明明德于……”

　　片刻后，喜愿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

　　她耷拉個眼皮,，撐著臉生無可戀地望著搖頭晃腦的段聿文。

　　“……欲修其身者,，嗯……欲修其身者……”

　　喜愿閉了閉眼,，抱住了自己的腦袋，有氣無力道：“先正其心,?！?p>　　“我知道,，你別提醒我?！?p>　　“大哥,，你這么大一個頭，就裝不進這小小的一句話嗎,？”

　　段聿文拍案而起,，面紅耳赤地跟她爭論：“讀書要是有你說的這么容易，哪里來的十年寒窗,？”

　　恰逢風不鳴從屋里出來,，將飯菜放到小院的木桌上，面無表情地背了起來：“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國治而后天下太平,。”

　　段聿文瞠目結(jié)舌,，半晌才下了定論：“你背著我偷偷用功了,？”

　　喜愿嘆氣，這人這點挺好,，懷疑讀書太難,，懷疑別人用功，獨獨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腦子太笨,。

　　她指著樹上的鳥,，問他：“你知道這鳥剛才說什么嗎？”

　　“說什么,？”

　　“它啊,，把剛才那段文章倒著背了一遍,?！?p>　　*

　　喜愿在竹屋住下來，本就是為了拜師學武,。

　　然而風不鳴每日除了打獵釣魚,、洗衣做飯，似乎并沒有固定的練武時間,。

　　有一日,，風不鳴在入夜后偷偷一個人出了門，喜愿沒有多想便跟了上去,。

　　原以為他上山是為了在日月精華豐沛之地增進武藝,，誰知這人竟在山頂靜坐了一夜,。

　　這可苦了喜愿，躲在樹后吹了一夜的風,。

　　第二日她就癱倒在床上,，一病不起。

　　段聿文請來了山下的大夫,。

　　大夫花白的胡須一捋,，斷言道：“姑娘沒什么要緊的，不過是吹了些風,，著了涼,，待老夫開幾副藥，煎服幾日便能痊愈,?！?p>　　風不鳴在一旁靜默無語，聽完后轉(zhuǎn)身去廚房端了碗熱姜湯進來,。

　　他知道喜愿昏昏沉沉,，渾身無力，便讓段聿文在后面撐著她,，自己則坐在床邊,，難得耐心，一勺又一勺地把姜湯喂進了喜愿的嘴里,。

　　風不鳴沒伺候過人,，更沒伺候過女人。

　　姜湯是他之前就熬好放在灶臺上的,，等放溫了才端了進來,。

　　喂喜愿的時候，他依舊怕燙著她,，每一勺都耐著性子吹了吹,。

　　喜愿尚且昏沉不醒，有時吞咽不及,，總有湯汁從嘴角溢出,。他也不嫌煩累，一一拿帕子細細擦了,。

　　等將人重新放回床上,，風不鳴只覺得自己的鼻尖都出了汗。

　　段聿文在窗戶邊察看一番,，納悶道：“這幾天也沒刮大風啊,，難道是這屋子漏風？”

　　風不鳴沒理他,，去剛才那位老大夫的醫(yī)館取藥去了,。

　　喜愿的病來得快,，去得快，只兩天便活蹦亂跳的,。

　　病這幾日,，風不鳴日日給她做清粥配青菜，愣是吃得她小臉兒泛青,。

　　“風不鳴,，今天吃肉嗎？有肉嗎,？做肉吧,！”

　　原以為他得來句“加錢”之類的話，沒想到他竟然轉(zhuǎn)身就進廚房做肉去了,。

　　喜愿眨眨眼,，問身邊的段聿文，“他發(fā)財了,？”

　　段聿文也直勾勾地盯著廚房的方向,，“這門口狗都不拉屎，他發(fā)個屁財,?！?p>　　更奇怪的是，喜愿在桌上吃了三碗飯,，風不鳴沒有念叨半句不說,，竟還扭頭問她要不要添飯。

　　“再來……半碗吧,?！?p>　　風不鳴取走她手里的碗，二話不說進了屋,。

　　喜愿和段聿文立刻湊頭在一起嘀咕：

　　“我病這幾天,，他是不是中邪了？”

　　“難道有狗妖在門口拉了坨金狗屎,？”

　　一抬頭,，風不鳴拉著張驢臉在他倆頭頂上靜默無語。

　　段聿文一臉鎮(zhèn)定地招呼大家吃飯,，卻脫口而出：“吃屎吃屎……”

　　……

　　*

　　又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風不鳴再次悄悄掩門而去,。

　　喜愿思慮再三,，又跟上了。

　　還是那個月亮,，還是那座山,。

　　風不鳴靜坐在山頂,，也不知道在吹什么風。

　　喜愿大失所望,，正要悄悄下山,，卻見風不鳴突然站起來，從地上撿起一段枯枝,，比劃了起來,。

　　她欣喜若狂，心想今夜就要開啟偷師之旅了,。

　　她緊張,，她興奮，她甚至掏出了小本本,。

　　可當她聚精會神地瞪大雙眼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只能看到風不鳴的殘影。

　　只見月光瑩白地照在山頂,，一道黑影極速地上躥下跳,，凌厲的劍意充斥著這方天地，唯獨看不清一招半式,。

　　妙啊,，真是太妙了！

　　喜愿怒摔本本,，憤然下山,。

　　她終于消停了，每晚都睡得死死的,。

　　于是,，當睡不著的風不鳴照舊往山上去時，在關(guān)門時竟聽到了她的酣睡聲,。

　　他嘴角掛了笑,，停下腳步聽了片刻，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

　　山里很靜,，偶有獸鳴。

　　不知有多少個夜晚,，他都是這樣一個人慢慢地走向山頂,。

　　跟聒噪的白日煙火不同，這里只有冷清的月光和不知吹向哪里的風,。

　　他跳上山頂?shù)哪强脴?，靠在樹杈上眺望著南方?p>　　那里是他來時的方向，是他的根和過往。

　　他以為,，遠離那里,，便能拋下過去，渾渾噩噩地活下去,。

　　可入夜后,，本該淹沒一切的夜色，卻將那些血腥和殺戮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腦海中翻騰不停,。

　　風不鳴原本想跟以往一樣,，睜著眼睛靜待天亮。

　　卻不知怎么就偏偏想起了剛才出門時的酣睡聲,。

　　他從懷里翻出一個小本子,，上面赫然寫著“武功秘籍”四個大字。

　　但若是真要翻開第一頁便能發(fā)現(xiàn),，這本武功秘籍還沒來得及編寫完成,，因為上面只起了一行寫著“取日月精華”五個大字。

　　沒錯,，這就是喜愿怒摔在地的小本本,。

　　她以為她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其實風吹草動皆在風不鳴眼中,。

　　此時,，他光是看著上面的字，人就已經(jīng)氣笑了：“她到底是哪里來的底氣,，敢嘲笑段聿文的字是狗爬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