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又生
又是一局終了,棋盤上黑白交錯,,卻是黑子被團團圍住,,再無生路,。
林清硯看著棋盤,,良久,,嘆了口氣,。
“祝侍郎棋藝高超,,在下甘拜下風,。”
他輸?shù)眯姆诜?p> 祝景臣的棋,,看似溫吞,,實則步步緊逼,,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就像是織網(wǎng)的蜘蛛,,耐心地等著獵物自投羅網(wǎng),。
“林公子過謙了,你的棋藝也十分精湛,,只是今日不在狀態(tài)罷了,。”
祝景臣客套了一句,,語氣中聽不出半分得意,。
他的目光,卻是落在了祝語妺身上,。
他希望從祝語妺的臉上看到贊賞的神情,。
然而,,祝語妺的臉上,,卻是一片平靜。
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這一局,,的確精彩?!?p> 她這話,,是對著所有人說的,并沒有特指誰,。
祝景臣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了一瞬,。
但很快,,他又恢復(fù)了平靜,。
他知道,祝語妺的心思,,不在他身上,。
徐亦然見氣氛有些微妙,出來打圓場,。
“說起來,,林公子來這附近,可是為了參加鹿鳴宴,?”
他可不想再看這兩人下棋了,。
再看下去,,他覺得自己都要看出毛病來了。
“正是,?!?p> 林清硯點了點頭,隨即又想起面前這二位的身份,,補充道:“此次鹿鳴宴的宴官,,正是禮部的沈安山沈侍郎?!?p> 他知道,,徐亦然和祝景臣都是朝廷命官,說不定認識這位沈侍郎,。
“原來是他,。”
祝語妺微微挑眉,,似乎想起了什么,。
“早就聽說禮部的沈侍郎喜歡與學子們?yōu)榘椋瑳]想到連鹿鳴宴這種地方官負責的事,,他都愿意接手,。”
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玩味,。
她記得,不久前,,這位沈侍郎,,還曾在她身邊安插過眼線。
若不是她及時發(fā)現(xiàn),,恐怕現(xiàn)在還被蒙在鼓里,。
看來,這位沈侍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
徐亦然卻不知道這些內(nèi)情,以為祝語妺好奇,。
便解釋道:“郡主有所不知,,半月前,這個沈安山就因為在祭祀大典上禮儀失誤,,被圣上降了職。”
“不過圣上念在他多年來盡忠職守的份上,,依舊讓他留在京城,,負責一些閑散事務(wù)?!?p> 他以為祝語妺不知道沈安山被降職的事情,。
畢竟,,祝語妺身為郡主,,平日里接觸的都是些達官顯貴,像沈安山這種小人物,,她未必會放在心上,。
徐亦然這番話,看似是在為祝語妺解惑,,實則是在暗示沈安山如今的處境,。
他已經(jīng)被貶了官,沒有了實權(quán),,只能做些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
換句話說,沈安山已經(jīng)不足為懼,。
但,,真是如此嗎?
一個能在朝中摸爬滾打多年,,還能讓沒什么實權(quán)的小皇帝保留顏面的人,,會這么容易就被打倒?
沈安山此舉,,表面上是失勢,,實則可能是以退為進,另有謀劃,。
畢竟,,禮部雖然重要,但負責的都是些繁瑣的禮儀事務(wù),,遠不如與那些未來的官員們打好關(guān)系來得實在,。
鹿鳴宴,正是這樣一個絕佳的機會,。
沈安山可以通過主持鹿鳴宴,,結(jié)交各地的青年才俊,為自己積累人脈和聲望,。
這些青年才俊,,將來都有可能成為朝廷的棟梁之才,。
若是能夠得到他們的支持,,沈安山便有機會東山再起,,甚至更上一層樓。
想到這里,,祝語妺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
這個沈安山,倒是個有趣的人物,。
她倒要看看,,他究竟能玩出什么花樣來。
“既然如此,,林公子還是早些去吧,,莫要錯過了時辰?!?p> 祝語妺淡淡開口,,語氣中聽不出喜怒。
“如今已是午時,,想必鹿鳴宴已經(jīng)開始了,。”
她對林清硯的態(tài)度,,依舊帶著幾分疏離的客氣,。
“多謝郡主提醒,是在下考慮不周,?!?p> 林清硯起身,拱手一禮,。
“今日是花朝節(jié),,郡主若是有空,不妨也去街上逛逛,,感受一下這熱鬧的氛圍,。”
臨走前,,他還不忘提醒祝語妺一句,。
“嗯,我會的,?!?p> 祝語妺點了點頭,算是應(yīng)下了,。
“祝兄,,徐兄,在下告辭?!?p> 林清硯又向祝景臣和徐亦然分別道別,,這才轉(zhuǎn)身離去。
他步履輕快,,似乎心情不錯,。
林清硯一走,雅間內(nèi)頓時安靜了下來,。
祝語妺望著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卻有些悵然。
自從那次在宮中遇到太后,,她已經(jīng)許久沒有參加過這種民間的節(jié)日了,。
但這些,她并沒有說出口,。
徐亦然見狀,,也起身告辭。
他可不想留在這里當電燈泡,。
祝語妺和祝景臣之間的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
他一個外人,,夾在中間,,實在是難受。
“郡主,,我也先告退了,,家中還有些事情要處理?!?p> “嗯,,去吧?!?p> 祝語妺沒有挽留,。
她知道,徐亦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徐亦然離開后,,房間里只剩下祝語妺和祝景臣兩人。
氣氛,,變得有些微妙,。
祝語妺沉吟片刻,決定還是出去走走,。
京城難得有這樣的熱鬧,,她不想錯過,。
“青竹,將這畫軸收好,?!?p> 祝語妺將林清硯贈予她的畫軸遞給身邊的小廝,吩咐道,。
“再去尋頂帷帽來?!?p> 她不想太過招搖,,還是低調(diào)些為好。
“郡主,,馬車已經(jīng)備好了,。”
沈容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恭敬地說道,。
“不必了,我隨意走走,?!?p> 祝語妺擺了擺手,拒絕了沈容的提議,。
沈容應(yīng)了一聲,,退到一旁。
他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默默跟在祝語妺身后的祝景臣,。
他微微低頭,不敢直視,。
祝景臣的氣場,,與那些紈绔子弟截然不同。
他身上,,有一種沉穩(wěn)內(nèi)斂的氣質(zhì),,讓人不自覺地心生敬畏。
沈容覺得,,這位祝公子,,絕非池中之物。
花朝節(jié),,是寧國傳統(tǒng)的節(jié)日之一,。
又稱“花神節(jié)”、“百花生日”,。
每逢花朝節(jié),,人們便會走出家門,,祭祀花神、賞花踏青,,迎接百花盛開的季節(jié),。
街頭巷尾,到處都洋溢著節(jié)日的喜慶氣氛,。
賣花的小販挑著擔子,,沿街叫賣。
各色鮮花爭奇斗艷,,香氣撲鼻,。
年輕的女子們頭戴鮮花,身穿彩衣,,嬉笑打鬧,。
孩童們則手持風車,追逐嬉戲,。
祝語妺漫步在人群中,,感受著這久違的熱鬧。
她記得,,自己九歲之前,,還常常在蘭花宅買花食吃。
那些甜甜糯糯的味道,,仿佛還縈繞在唇齒之間,。
祭花神,賞花踏青,,放花燈,,撲蝶會……
各種各樣的活動,讓人目不暇接,。
人群中,,一處攤位前格外熱鬧。
原來是射箭贏花燈的彩頭,。
攤主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者,,他面前擺著一排箭靶,箭靶上分別畫著不同的花卉圖案,。
“各位客官,,瞧一瞧,看一看,!今日花朝節(jié),,小老兒在此設(shè)下彩頭,凡是能射中靶心花卉者,,便可任選一盞花燈帶走,!”
老者中氣十足地吆喝著,。
“若是能連中三箭,更有神秘大獎相贈,!”
他捋了捋胡須,,笑瞇瞇地補充道。
這番話,,引得不少人躍躍欲試,。
祝語妺也被這熱鬧的場面吸引,駐足觀看,。
只見一位年輕公子手持弓箭,,瞄準靶心,屏息凝神,。
“嗖——”
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歡呼,。
“好箭法!”
“這位公子真是厲害,!”
那公子得意地笑了笑,,又連射兩箭,皆中靶心,。
他得意洋洋地從老者手中接過三盞花燈,,在眾人的贊嘆聲中揚長而去。
祝語妺看著那公子手中的花燈,,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長姐,要不要試試,?”
祝語妺在一旁問道,。
“嗯?!?p> 祝語妺點了點頭,。
她接過對方遞來的弓箭,掂了掂分量,。
這弓箭,,比她平時用的要輕巧許多。
但對她來說,,這都不是問題,。
她凝神靜氣,瞄準了遠處的蓮花箭靶,。
“嗖——”
箭矢如流星般劃破長空,,穩(wěn)穩(wěn)地釘在了蓮花靶心上,。
“好!”
人群中有人叫好,。
祝景臣站在祝語妺身側(cè),,看著她英姿颯爽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癡迷,。
他家長姐,,無論做什么,都是這般耀眼奪目,。
緊接著,,又是兩箭。
毫無懸念,,箭箭命中靶心。
周圍爆發(fā)出更熱烈的歡呼聲,。
祝語妺走到攤位前,,目光在那琳瑯滿目的燈上掃過,最終停留在了一盞蓮花燈上,。
那蓮花燈造型簡潔大方,,花瓣潔白如玉,花蕊中點綴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珠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姑娘好眼光,這蓮花燈,,可是我們這里最精致的一盞,。”
老者笑呵呵地說道,。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與姑娘的氣質(zhì)最是相配,?!?p> 祝語妺接過蓮花燈,輕輕撫摸著花瓣,,隨后微微頷首,,表示謝意。
她提著蓮花燈,,轉(zhuǎn)身欲走,。
“小姐,這還有一份大獎呢,?!?p> 老者連忙提醒,。
“哦?”
祝語妺挑了挑眉,,示意老者繼續(xù)說下去,。
“凡是能連中三箭者,都可在我這里,,挑選任意的花燈,。”
老者指著自己的一攤子花燈說道,。
“郡主既然已經(jīng)選擇,,那老朽就祝您和和美美,花好月圓,?!?p> 說完,他從自己的攤子下面拿出一個精致的花燈,。
祝語妺看著老者手中的花燈,,并沒有接過。
“不必了,,這盞蓮花燈便好,?!?p> 她對那些華麗東西,,并沒有太大的興趣,重要的是眼緣,。
“長姐,,既然是彩頭,何不試試,?”
祝景臣走到了祝語妺身邊,。
他看著祝語妺,眼中帶著鼓勵的笑意,。
“是啊,,姑娘,試試也無妨,?!?p> 攤主也在一旁勸道。
祝語妺略一沉吟,,點了點頭,。
她看向祝景臣,問道:“你想試試,?”
“若是長姐不介意,,在下愿為長姐效勞,。”
祝景臣微微躬身,,語氣謙和,。
他從沈容手中接過弓箭,走到箭靶前,。
與祝語妺的干脆利落不同,,祝景臣的動作顯得更加優(yōu)雅從容。
他緩緩拉開弓弦,,瞄準靶心,。
整個過程,如行云流水般,,賞心悅目,。
“嗖——”
第一箭,正中靶心,。
“嗖——”
第二箭,,依舊是靶心。
圍觀的人群,,已經(jīng)開始屏息凝神,。
他們都在期待著,這位公子能否創(chuàng)造奇跡,。
“嗖——”
第三箭,,破空而出!
毫無懸念,,依舊是靶心,!
人群中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
“好箭法,!”
“這位公子真是太厲害了,!”
“簡直是百步穿楊啊,!”
祝景臣卻只是淡淡一笑,,將弓箭遞還給老者。
他走到祝語妺面前,,微微躬身,。
“長姐,幸不辱命,?!?p> 他面上謙和,語氣中卻隱隱透著一絲得意。
這一絲得意,,不是因為他射箭的技藝,,而是因為他能為祝語妺做些什么。
祝語妺看著祝景臣,,眼中閃過一絲贊賞,。
“不錯?!?p> 她淡淡地評價道,。
祝景臣知道,自己總算是在祝語妺面前,,留下了一點印象,。
“長姐,您想要哪盞花燈,?”
祝景臣問道,。
“不必了,就這盞蓮花燈便好,?!?p> 祝語妺依舊堅持自己的選擇。
祝景臣眼中閃過一絲失落,,但很快便掩飾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不能操之過急,。
他要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走進祝語妺的面前,。
提著蓮花燈,,祝語妺的心情也輕快了幾分,。
這花朝節(jié)的熱鬧,,倒是沖淡了她心頭縈繞的幾分陰霾。
“算命咯,!算命咯,!前世今生,姻緣運勢,,不準不要錢,!”
一陣吆喝聲,吸引了祝語妺的注意,。
不遠處,,一個擺攤算命的老者正賣力地招攬著生意。
他頭戴方巾,身穿灰布長袍,,頜下留著一撮山羊胡,,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祝語妺本不信這些鬼神之說,,但近日來,,她對自己的身世越發(fā)感到困惑。
她心中一動,,竟鬼使神差地走了過去,。
她走到攤位前,輕輕敲了敲桌子,。
老者渾濁的目光,,在祝語妺身上掃過。
“姑娘,,可是要算命,?”
他問道。
祝語妺點了點頭,。
“不知姑娘,,想算什么?”
老者又問道,。
“算……姻緣,,算前程,算……親緣,?!?p> 祝語妺緩緩說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算什么,。
她只是想,或許,,這位老者,,能給她一些指引。
老者聞言,,微微頷首,。
他從桌案下,取出一枚古舊的銅錢,。
“姑娘,,請將這枚銅錢,在手中握緊,,心中默念您想問之事,。”
祝語妺依言照做。
她將銅錢緊緊握在手中,,心中一片空明,。
她不知道自己想問什么。
或者說,,她想問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老者將銅錢擲出,,在桌案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他仔細端詳著銅錢的正反,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姑娘……”
老者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凝重,。
“您的命格……有些奇特,。”
祝語妺心中一緊,。
“如何奇特,?”
她問道。
“您的姻緣線,,若隱若現(xiàn),,似有還無,難以捉摸,?!?p> 老者緩緩說道。
“您的前程……一片光明,,卻又暗藏兇險,,需步步為營?!?p> “至于您的親緣……”
老者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
他的目光,,落在祝語妺的臉上,,似乎想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些什么,。
“您的親緣……甚淺?!?p> 親緣甚淺……
祝語妺看著那枚銅錢不語,。
她一直以來,所擔心的,所懷疑的,,似乎,,得到了某種印證。
“姑娘,,凡事不可去盡,,福不可享盡,凡事太盡,,緣份勢必早盡,。”
祝景臣站在一旁,,將老者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他看著那老者,,眼中閃過一絲殺意。
找死,。
但很快,,他便將這股殺意壓了下去。
祝語妺并沒有理會祝景臣的心思,,此時的她全部的心神都被算命老者的話占據(jù),。
她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
“那大師,,你有沒有聽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