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跪在王母坐像前,,接過字條慢慢地打開。字條上,,用炭筆赫然寫著一首七言詩句:“西蜀一游梓水寒,清風(fēng)一去不復(fù)還,,東望蛟爪霸遺珠,半生悲愁憑誰憐”
德妃看見這首詩,,不禁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盯著紙條上的每一個字。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過了好一會兒,,都未緩過神來。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對您不敬了?奴婢這就去叫人,,把她抓起來治罪”秋娥見而德妃驚恐的模樣,,于是趕忙問道。
“慢著,。這個女子,,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德妃問道,。
“她就在廟門外的樹林里,,要末將現(xiàn)在就把她抓過來嗎?”侍衛(wèi)問道,。
“快,,快帶本宮去見她”德妃急忙說道。
“末將遵命”
侍衛(wèi)帶路,,宮女扶著德妃,,一起來到廟外的樹林里。四下查看不見人影,,于是那德妃向侍衛(wèi)問道:“人呢,?你說的那個女子在哪兒呢?”
“剛剛還在這里呢,,怎么一下就不見了呢”侍衛(wèi)也東張西望地尋找著,。
這時,德妃主動開口向樹林里喊了一聲:“請問是哪位故人想要見我,?我已經(jīng)來了,,請閣下現(xiàn)身相見吧”
喊罷,只見易丹從一棵大樹后面,,慢慢地走了出來,。她沖著眼前這個裝扮貴氣,、舉止高雅的女子,輕輕地喊了一聲:“梓寒姐姐”
德妃聽見易丹的呼喚,,連忙轉(zhuǎn)過頭來,。只見一個身著華麗服飾的貴氣女子,映入易丹眼簾,。她那端莊清麗的臉龐,雖已年方二十三,,但膚白唇嫩眉清目秀,,毫不遜色那二八年華的女子。果真是繼承了她那蜀女母親,,天人一般的美貌,,美得無法形容。難怪朱家父子三人,,為垂涎她的美貌,,都不擇手段,甚至拼得你死我活,。
于是易丹再次沖眼前這個女子,,輕輕地喊了一聲:“梓寒姐姐,是你嗎,?”
德妃往易丹的身旁靠了幾步,,仔細辨認了一下,依舊沒有認出易丹究竟是誰,。于是她疑惑地問道:“請問這位姑娘你是誰,?咱們有見過嗎?”
“梓寒姐姐,,請問你有看到我寫給你的那張字條嗎,?”易丹問道。
德妃疑惑地望著易丹,,輕輕地點點頭,,答曰:“恩,看了,。短短二十八個字,,將我這一生的悲愁,說得明明白白,,請問你究竟是誰,?”
“那個‘愁’字,好像是我寫錯了,,應(yīng)該是仇恨的‘仇’才對,,是嗎?梓寒姐姐”易丹試探性地問道。
德妃眉頭一緊,,又好奇,、又謹慎地看著易丹。易丹觀察到了德妃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看出她的迷茫和疑惑,。于是又開口問道:“看來,你果然就是游梓寒姐姐,,對嗎,?”
德妃聽了這話,又驚,、又懼,、又疑惑地說道:“這世上,沒幾個人知道我的本來姓氏,,請問姑娘你到底是誰,?”
“沒錯,果然是你,。游梓寒姐姐,,你可曾還記得當(dāng)年在長安城里,住過的那戶姓易的人家,?”易丹問道,。
德妃看著易丹陌生的臉,輕聲地說道:“記不記得又怎樣,?都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了”
“我…我就是那戶姓易人家的女兒”易丹看著德妃的臉,,輕聲地說道。
德妃瞪大眼睛,,搖搖頭,,不可思議地說道:“不,不可能,,據(jù)我所知,,當(dāng)時所有人都被推下了…沒有一個人活著”
“沒錯,當(dāng)時的確所有人,,都被推下了那個鱷魚湖,,也包括我在內(nèi)。但在最后一刻,,是我?guī)煾冈趹已孪戮攘宋?,他教我武功,將我養(yǎng)大,。我就是唯一的幸存者”易丹說道,。
德妃瞪大眼睛看著易丹的臉龐,,露出一絲驚喜問道:“真的嗎?我還以為沒有一個人能活了,,實在太讓我不敢相信”
“沒錯,。當(dāng)年,我哥哥被那兩個惡魔丟進籠子,,無情地犬決之后,。我記得梓寒姐姐曾哭著向他們說道‘我跟他們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請小王爺不要殺我,,我給你為奴為婢做牛做馬都可以’當(dāng)時你已經(jīng)八歲了,,應(yīng)該比我記得更清楚,對吧,?我相信這句話除了我以外,這世上應(yīng)該也沒有人還記得了吧,?”易丹一字一句地向那德妃說著,。
“沒錯,沒錯,,是我說過得話,,字字句句猶繞耳旁”說罷,德妃又連忙上前,,摸著易丹的臉,,激動地說道:你真的是曦兒嗎?你真的還活著嗎,?我真是難以置信,,太不可思議了”
“謝謝你還記得我曾經(jīng)的名字,我以為你把這一切都忘了呢”說著,,易丹將德妃的手輕輕扒開,,百感交集,于是繼續(xù)說道:“不過曾經(jīng)的那個曦兒早已經(jīng)死了,,我現(xiàn)在叫易丹,,牡丹的丹”
那德妃流著淚說道:“怎么能忘呢?永生難忘,。曦兒,,對不起!當(dāng)時我太害怕了,,我害怕我也跟你哥哥一樣被丟進狗籠…哎,,我…你能原諒我嗎?你能原諒我的懦弱,,和貪生怕死嗎,?”德妃哭著向易丹追問道,。
“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因為你跟我一樣,,當(dāng)時都只是個無助的孩子而已,,我怎么可能去責(zé)怪你呢?反而,,當(dāng)我恢復(fù)記憶之后,,每天都在掛念著你的生死和安危,不知道你究竟還在不在這個世上,,不知你究竟過得好不好”易丹也哭著說道,。
“謝謝你!謝謝你能體諒我”德妃聽了這話,,點點頭說道,。
“但是,有一點我卻想不通”易丹說道,。
“怎么了曦兒,,你說吧?”德妃說道,。
“當(dāng)時你也只是個孩子,,求生是你的本能,無可厚非,。但長大以后,,你為什么不離開那幾個惡魔?難道你忘了天高海深的仇恨了嗎,?”易丹責(zé)問道,。
德妃聽了這話,轉(zhuǎn)過頭對幾個宮女和侍衛(wèi)說道:“你們都先下去吧”
“可是娘娘,,末將奉旨保護娘娘的安全…”侍衛(wèi)說道,。
“本宮沒事,和故人敘敘舊,,聽本宮的話,,都先下去吧”德妃命令道。
于是,,隨從們遵命告退,。德妃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對易丹說道:“當(dāng)年,我從東望山回來的路上,,碰到了朱溫的原配——魏國夫人,。是魏國夫人救了我,還收我做她的義侄女,,又為了保護我,,把我過繼給了張歸霸,。但當(dāng)她得知,她兒子的所作所為,,就怒火攻心,,吐血而死。后來,,我還是沒能逃脫朱友珪的魔爪,,他奸污了我好幾年之后,又把我獻給他的父親朱溫,。后來朱友珪為了皇位,,殺死了朱溫,沒過多久又被他的弟弟也就是當(dāng)今皇上殺了”
“我當(dāng)然知道,,這父子三人都是當(dāng)初殺害我全家的罪魁禍首”易丹憤恨地說道,。
“當(dāng)今皇上對我很好,他不嫌棄我的過去,,而接納了我,,所以我便沒有離開”德妃繼續(xù)說道。
“你的父親就是死在朱友貞的父親——朱溫手里的,,你還接受了他的冊封,做他的妃子,?你這樣對得起你父親游百麟大俠的忠膽義魂嗎,?”易丹斥責(zé)道。
“我知道我對不起他,,我認了張歸霸做爹,,我死后也無臉面去見我的親爹了。就連這中元節(jié),,我都不敢給他燒紙祭拜,,只能跪在王母娘娘面前懺悔。曦兒,,我不是個好女人,,我的身體,我的靈魂早就被踐踏成了碎片,,或許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這是命運的安排,我只能認命了…”德妃哭著說道,。
“這是你自甘認命,,不懂爭取而已。你完全可以做自己,,完全可以從惡魔的牢籠里逃出來,。我雖哀你的不幸,,但也怒你的不爭啊,梓寒姐姐”易丹繼續(xù)對那德妃斥責(zé)道,。
“我…我沒有辦法,,不像你這樣,有武功有本事,,可以漂泊江湖,、自由自在。我沒有任何生存的本領(lǐng),,只能想方設(shè)法努力討皇上歡心,,靠他的一點賞賜和恩寵而活著,我這一生注定是皇宮的囚徒,,我根本就無法擺脫這一切了”游梓寒哭著說道,。
“你不是不肯走,而是不愿意走,,若是你愿意走的話,,我現(xiàn)在就可以帶你走。離開這里,,離開汴州,,走啊”說罷,易丹便伸手去拉游梓寒的手,。
游梓寒掙脫易丹的手,,繼續(xù)哭著說道:“沒錯,以前我的確很想離開,,但是現(xiàn)在我不想離開了,。我改變不了這樣的命運,我也不想再去改變它了,,我已經(jīng)認命了,,你不要管我了行嗎?曦兒”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自甘墮落,,認賊作父?心甘情愿地侍奉他們父子三個惡魔”易丹斥責(zé)道,。
“因為這里有我牽掛的人,,皇上對我很好,我比許多宮里的其她女人,,擁有更多的殊榮,。我還有一個兒子,我很在乎她,我不想離開他們,。所以曦兒,,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德妃哭著向易丹解釋道,。
“梓寒姐姐,,你每天面對那個喪心病狂的殺人惡魔,難道能過得踏實嗎,?”易丹責(zé)問道,。
“皇上登基之后,就長大了,,也懂事了,。他性格沉穩(wěn)、寡言少語,,還喜歡與儒士交往,,不再像以前那么胡作非為了。曦兒,,人誰無過,,你就原諒他一次行嗎?”游梓寒向易丹懇求道,。
易丹驚訝地說道:“原諒,?梓寒姐姐,這兩個字要是從別人嘴里說出來,,我或許還能理解,。但是我沒想到,竟然會從你的嘴里說出來,。難道那些血淋淋的場面,你都忘記了嗎,?血海深仇,,天高海深、永世不忘,。你怎能輕易說出‘原諒’二字,?你究竟是怎么了?難道榮華富貴對你來說真的就那么重要嗎,?”
“就算你再怎么恨他,,又有什么用?他現(xiàn)在是大梁的皇帝,,手里握著天下,,你能拿他怎樣呢?反之,,若有我在他身邊加以約束,,就像當(dāng)年魏國夫人約束朱溫那樣,,我相信他不會再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來,曦兒,,請你相信我行嗎,?”
“梓寒姐姐,真沒想到,,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竟然變成了這個樣子。既然你這么維護他,,我也無話可說了,。俗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此看來,,咱們從此也只能分道揚鑣,,就當(dāng)今天從未見過面吧”
“曦兒,對不起,,我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和無可奈何,,請你體諒我行嗎?”德妃追問道,。
“不說這些,,人各有志,珍重再見吧,!”說罷,,易丹轉(zhuǎn)過身朝大樹后面走去。
見易丹果斷絕情地離去,,德妃站在原地良久,,才緩過神來,于是開始慢慢往回走,。
而就在剛才,,易丹與德妃聊天的時候。母同斐和信徒二人從樹林里出來,,將撤隊伍里最后一個宮女,,一把迷暈拖進了樹林。易丹回到樹林,,此時母同斐將已從宮女身上,,扒下來的衣服遞。他將服飾遞給易丹,。易丹連忙接過來說道:“嗯好,,辛苦你了同斐大哥”說罷,迅速穿上宮女的衣服,梳好同樣的發(fā)飾,。
母同斐遞上一把匕首說道:“把這個帶上,,若是沒兵器,如何刺殺,?”
“剛才一張字條,,都被侍衛(wèi)再三查驗過。宮里一定搜查更加森嚴,,匕首就不用帶了,。不過,我的刀鋒掌,,就算砍不死那昏君,,也要將他砍成重傷”易丹說道。
母同斐點點頭,,收起匕首后,,又從懷里摸出一張紙條,遞給易丹,。易丹問道:“這是什么,?”
“宮中的地圖,你拿好吧”母同斐說道,。
“嗯好,,謝謝同斐大哥了!希望有緣,,咱們還能再相見”易丹看著母同斐的臉,,悲壯地說道。
“恩好的,,你要小心點”母同斐叮囑道,。
“放心吧,我走了”說罷,,易丹轉(zhuǎn)身離去,。
而那德妃急急忙忙回到王母廟,對貼身丫鬟說道:“已經(jīng)很晚了,,趕緊起駕回宮吧”
說罷,德妃坐上肩輿,,被眾太監(jiān)抬起,,開始地朝著皇宮方向回去。
易丹也從草叢里出來,,低著頭跟在了隊伍后面,,不言不語,一直追隨著德妃肩輿,往皇宮方向而去,。此時,,她心中隱隱地燃起了太史公司馬遷在《史記·刺客列傳》里,所寫的那句悲壯千古的詩歌:“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