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好主子是狗的天性,，但再聰明的狗也識別不了人的虛偽和掩飾。

　　趙匡胤見石守信,、王審琦埋怨,，心中怒發(fā)，也不答話,，抓起墻邊神臺上蠟燭,，對著那錦帳便點了起來。

　　錦帳點燃,，迅速蔓延,，霎時濃煙滾滾，烈火亂竄,。

　　趙匡胤放火本為制造混亂,，沒想到反給自己又添了麻煩。

　　面對濃煙和烈火,，首先要強令自己保持鎮(zhèn)靜,，快速熟悉環(huán)境，尋找出口,?？扇嗣鎸Υ筌妵耍缫衙y,，如今又添火海,，更是驚慌失措。

　　趙匡胤先是沖向上來的樓梯,，見樓下刀槍如林,，人馬黑鴉鴉一片，又回身另側(cè)欲破窗突圍,，剛一探頭,，樓下射來一排弩箭——他三竄二蹦，還沒找到逃生的辦法,，火焰已經(jīng)順墻燃開,。

　　石守信扯些沒燃燒的錦帳欲結(jié)繩越窗，錦帳拽下來,，還沒扯裂,，大火已順著拉下的錦帳向他身上撲來。

　　王審琦更是亂沖亂闖,，像個沒頭蒼蠅,。他這個窗口瞅瞅，那個窗口看看，沒找到哪個窗口可以往下跳,，大火已經(jīng)把窗口全部封嚴,。

　　雖然大火還沒有燃燒著頂棚、地毯,、樓板,，但那錦帳燃燒的滾滾濃煙已經(jīng)使三人喘不出氣來。

　　三個人張嘴喘氣翻白眼,，正軟癱在地上等死,，從一側(cè)濃煙中突然沖進來了三個軍兵。

　　那三個軍兵頭頂濕衣,，手持腰刀,，貓腰竄到趙匡胤面前。

　　趙匡胤意欲抵抗,，可只是身體用力往上竄了一下,，便又跌回了地上。

　　他正要閉眼等死,，為首的軍兵突然揭下頭上濕衣,，叫道：“大少爺，是我,！”說著不待回話,，已經(jīng)把自己頭上濕衣揭下，蓋在了趙匡胤頭上,。

　　門官孟升自把趙匡胤三人放進院內(nèi),，心里便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沒有片刻安寧,。

　　聽得玩花樓上鐘,、鼓響亮，他就知道大事不好,，還沒想好如何應(yīng)付,，樓上已經(jīng)打了起來。守院軍兵出動,，交手便又添數(shù)條人命,，他更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亂轉(zhuǎn)圈子,。

　　人們常把奴性十足的人稱狗，這比喻真是再恰當(dāng)不過,。

　　狗總是時時為主人所想,，急主人所急。主人說向東，它決不向西,；主人讓咬鴨,，它不會去攆雞。然而人是很復(fù)雜的動物,，常常需要虛飾和掩蓋,，這就給狗造成了大量的悲劇。比如,，主人有些時候想向西,，但為了掩飾什么只好說向東的時候，它就會聽話地向東而去,，其結(jié)果當(dāng)然是出力不討好,，挨上一腳。

　　有人說過這樣一個故事：有只狗對主人十分忠誠,，曾為保護主人多次與野狼廝咬,，與盜賊搏斗，落下一身傷痕,。有一天,，他跟隨主人出去，有個人對主人指鼻子罵娘,，繼而又狠狠地打了主人一個耳刮子,。主人被打得滿臉是血，還是不停地點頭哈腰,。狗覺得那人欺侮了主人,，便勇猛地沖上去，咬住了那人的腿,。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主人先是一驚,，然后便抽出腰刀,，毫不猶豫地向狗的脖頸抹去。

　　狗不知道那人是主人的上司,，直到狗頭落在地上,，還一臉詫異。

　　狗的忠誠是骨頭加皮鞭長期培訓(xùn)的結(jié)果,。剛開始不過是為了得到一根骨頭,，長期培訓(xùn)，習(xí)慣成自然,，也就形成了條件反射,，不給骨頭，不用皮鞭，它也一樣看主子臉色行事,，為主子的利益賣力,。討好主子已經(jīng)可以說成為了狗的天性，有時候根本沒有主子的指令,，它也一樣會根據(jù)自己的觀察理解為維護主子而出擊,。

　　門官孟升就是這樣一條忠誠的好狗。一事當(dāng)前,，替上司著想,，這已經(jīng)是他的慣性思維。

　　為了討好上司趙弘殷,，他違反規(guī)則讓趙匡胤三人進了御勾欄,，這已是大錯。三人到玩花樓假充皇帝來到,，敲鼓鳴鐘,；女樂發(fā)現(xiàn)，本該逃跑,，卻以武力相對,，連殺多人。事件滾雪球似的擴大,，孟升本人失職大罪已難脫掉,，但他心中還是站在上司趙弘殷的角度考慮著。

　　“事情鬧得這么大,，趙公子若被抓住,。小命是難保了；不但趙公子小命難保,，趙大人也恐怕要受連累了,！這可如何是好？”

　　待趙匡胤殺死女樂,、軍兵多人,，又放起了火，孟升便更急了：“糟,，這事更大了,！皇上發(fā)怒是要滅九族的！趙大人這一回殘了呀,！”

　　當(dāng)然他心中想的是趙弘殷,，潛意識深處，支配他想法的還是趙弘殷手中能夠支配的權(quán)力骨頭,。

　　出力越大,，獎賞的骨頭就會越大,、越多，這是他多年積累的經(jīng)驗,。

　　孟升原本當(dāng)兵十?dāng)?shù)年，訓(xùn)練爭先,，值勤在前,，臟活累活搶著干，但仍然是像他的名字一樣,，夢中升官,。那次，趙弘殷到御勾欄視察警務(wù),，他只不過適時地為趙弘殷頭上罩了一把傘,，遮了遮并不太烈的陽光。趙弘殷也不過只是對他笑了笑,，說了句,，“這孩子挺機伶，很有眼色的,！”陪同的軍頭便記在了心中,，給他打了提升報告，讓他很快得到了一個“節(jié)級”官職,，當(dāng)上了門官,。

　　“節(jié)級”雖是軍隊低級官職，只不過相當(dāng)于后世的部隊排長級別,，但位居幾十人之上,，一樣品嘗那發(fā)號施令的威風(fēng)，那被下屬點頭哈腰的奉承,；并且在出勤,、記工、表揚,、批評,、罰款、發(fā)放福利補貼等各方面均多少也有些油水可撈,，使他深刻體驗到了當(dāng)官的優(yōu)越性,。

　　只不過搖搖尾巴討了個好，便得到一塊帶肉的骨頭,，如今若是救了趙匡胤的命,，也就是救了趙弘殷的官職，救了他全家,，這救命大恩的回報怕不僅僅是一塊骨頭,，恐怕給一只整雞一只整鴨也是說不定的,！

　　一次投資，終身受益,。雖說風(fēng)險很大,，但憑著自己御勾欄門官的身份，能辦成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他決定賭上一回,。

　　他對兩個守門的軍兵潘提、姚官訓(xùn)道：“那逼,，看你們倆今天戳這窟窿,！門崗有規(guī)定，任何人沒票不能進內(nèi),，何況今天沒演出,，有票也是不能讓進的？你們值班,，怎么把他們放進來了呢,？你們別給我找理由說他是硬闖！管他是誰,，敢搗蛋就抓,，這是你們的權(quán)力，也是你們的責(zé)任,！你們也別找理由說他動了手,！就是他掂了刀，你們手里的家伙是擺設(shè)嗎,？這下好了,，他們假冒皇上，又殺人又放火,，釀成了大案,！你們倆殺頭之罪是逃不脫了，等著上刑場吧,！”

　　官大一級壓死人,。面對上司，潘提,、姚官二個最底層的小卒豈敢爭辯,？何況今天又確確實實是二人當(dāng)班，他二人又如何辯得明白,？

　　孟升見嚇唬住了二人,，這才緩和語氣說道：“別抹淚，我還沒說完呢,！雖是你們倆值班站崗,，但我是頭兒,，也是有責(zé)任的！咱仨現(xiàn)在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跑都能跑,，要死都得死！既是上邊有人幫我說話,，我起碼也得入獄十?dāng)?shù)八年,！”

　　潘提見孟升緩和了語氣，求道：“大人,，您見多識廣，快點想個辦法吧,？”

　　姚官求道：“要不,，您帶我們倆一起跑吧！”

　　“跑,，往哪跑,？到時全國通緝，跑到哪抓不到你,？”孟升見把二人都嚇傻了,，這才把早已想好的主意端出來：“我們現(xiàn)在的惟一活路是救出趙公子。趙公子脫險,，我們方好不承認是從我們把守的大門進入的,。我們沒了直接責(zé)任，罪行便減了一半,。更重要的是,，救了趙公子，就是救了他父親趙大人,；只要趙大人官職不丟,，撈出我們?nèi)齻€還不是輕而易舉嗎？”

　　終究已是殺頭之罪,，潘提,、姚官當(dāng)然愿孤注一擲，都點頭同意,。

　　孟升怕二人積極性不高,，又許愿只要救了趙匡胤，他可讓趙弘殷賞給每人一個“長行”官職,?！伴L行”相當(dāng)后世部隊中的班長，雖說是最低一級的軍職,，但腥不腥是塊肉,，總算是個“官兒”,。

　　潘提、姚官見不僅能躲禍,，還有希望得官,，自然不遺余力，挖空心思地出謀獻策,。

　　三人商議了具體措施,，便開始行動。

　　孟升準備了一套舊軍衣,，讓潘提,、姚官也準備了一套藏在懷中，然后便帶二人做作出為保衛(wèi)皇上,，抓獲歹徒,，不怕苦，不怕累,，越是艱險越向前的樣子,，各自頂上一件濕衣，冒著大火,，向樓上沖去,。

　　此刻，孟升把濕衣搭在趙匡胤頭上,，向潘提,、姚官命令道：“讓大少爺先走！你們快去救另兩位公子,！”

　　孟升嘴里指揮的同時,，已經(jīng)架起趙匡胤來到放皇帝座椅的地方，按動旋鈕,，打開了一道暗門,。

　　為防突發(fā)事故，御勾欄皇帝的“龍椅”后面設(shè)計有一個專用秘密安全通道,，孟升是御勾欄保衛(wèi)工作頭目之一,，當(dāng)然熟悉。

　　孟升將趙匡胤架進通道,，順懸梯下到地下室,。趙匡胤離開火海，吸了些新鮮空氣,，很快便緩過氣來,。

　　孟升掏出懷中軍衣，指著不遠處的出口說道：“大少爺,，前面出口外面就是假山山洞,，洞外是一片花園,，你們換上軍衣，出去藏進花從,，找機會混進救火軍兵群中,，便可安全出去！”

　　此時,，潘提,、姚官攙著已經(jīng)半昏半迷的石守信和王審琦，緊隨之后,，也已來到,。

　　孟升讓潘提、姚官拿出各自準備的軍衣,，讓石守信和王審琦也裝扮齊畢,，便引三人來到地道出口。

　　趙匡胤已經(jīng)登上兩三個臺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拐了回來,。

　　“大少爺還有什么吩咐,？”孟升哈腰問道。

　　“你們?nèi)齻€冒了這么大險,，我還沒問你們名字呢,！”

　　記住名字方好向趙大人交代，趙大人才好找機會給官,。三人見趙匡胤詢問姓名,，都以為是滴水之恩報以涌泉，這救命之恩要報以大河,，爭搶著報說自己的名字,。

　　“我叫孟升，河北定州人,，請大少爺記了,！”

　　“我叫潘提，山東青州人,，請大少爺記了,！”

　　“我叫姚官，陜州吳家店人,，請大少爺記了,！”

　　“好，三人救命之恩,，我都記下了,，日后一定告訴父親,，盡力提拔！”趙匡胤話落音,，蟠龍棍突然揮起,。他手握棍身，長兵短用,，兩稍輪番連擊,，孟升、潘提已經(jīng)腦袋開花,。姚官剛轉(zhuǎn)身逃跑一步,，趙匡胤已將蟠龍棍放開追到，正打在他后腦勺上,，也傾刻找閻王老子要官去了,。

　　石守信和王審琦全驚呆了。

　　“留著終是禍根,！”趙匡胤邊收蟠龍棍邊自言自語地說道,。

　　大概是為了安撫自己的良心，也為了讓石守信和王審琦明白,，趙匡胤面對門官孟升和潘提,、姚官兩個守門軍兵仍在蠕動的尸體辯解道：“三位兄弟，安息吧,！不是我心狠,，是大局的需要！開封府的捕快不是吃素的,，你們逃不脫他們的追查,。不是我不相信你們，是怕你們受不得酷刑的折磨,。與其讓你們到時生不如死,，還是不得不說，終落個不忠不義,，還不如讓你們早成正果,。如此，你們明是勇斗歹徒的忠義英雄,，暗得保護我趙家的忠仆稱號,，也算是死得其所！我會告訴父親,，讓他盡力為你們周旋,，把你們當(dāng)忠義英雄上報，并為你們盡力爭取一個官職封號！你們放心地走吧,！我趙家不會虧待你們的,！”

　　趙匡胤這番話說得很是動情，把石守信和王審琦都“感動”得不得了,。

　　石守信小心翼翼地順著說：“他們?nèi)齻€就是勤謹苦干一輩子,，想得個官也是不可能的。如此讓他們成了‘忠義英雄’,，皇上隨便給賞個‘進勇副使’什么的一類稱號,，再讓伯父多給他們家屬些撫恤金，他們名也有了利也有了,，也算鯉魚跳進龍門,，終于混出頭了！”

　　王審琦一面暗中發(fā)抖,，一面也附和著：“是啊是啊,，他們也算是祖墳冒青氣，一步登了天,！死的值得?。∵@好事往哪找,？”

　　趙匡胤冷冷笑著,，白了二人一眼，命令道：“審琦探路,，守信隨后，走吧,！”

　　三人貓腰從地下室出口拾級而上,，打開洞口蓋板，來到花園假山山洞中,，見有許多軍兵來來往往正在花園水池打水救火,，便混上前去，不管是盆是桶,，各自表現(xiàn)對皇上無限忠誠,，對救火積極主動，找機會搶得一個,，然后混到需出外打水的門口,，逃出御勾欄，各自向家中奔去,。

　　趙匡胤雖說殺了門官和守門軍兵三個活口,，但想到在御勾欄門口打人時看到的行人很多，便決定瞞了父母，逃到舅舅杜二公那里暫避風(fēng)頭,，以免有捕快找來詢問的啰嗦,。

　　他來到自家后門，翻墻進去,，穿過后花園,，悄悄回到房中，見妻子賀金蟬還在摟著兒子熟睡,，也不叫醒,，帶了一頂大沿帽子，換了一身夜行衣裳,，束上蟠龍棍,，又在床頭柜中尋了些零碎銀兩當(dāng)作盤費，依舊翻墻出院,。

　　雖說街上巡邏軍兵很多,，但趙匡胤常年游逛，大街小巷沒有不熟的,。他專揀僻靜小巷,，遇不通處便越墻而過。待潛行到城根處,，找到一處下水道,，撬了腐朽的木柵，鉆過去,，一路急奔快趕,，來到了舅舅這里。

　　欲知后事,，請看下回：雙雄對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