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對簿公堂
徐恕氣勢洶洶的一番言語,,卻讓鄭瑞越發(fā)糊涂,他莫明問道:“什么孤兒寡母,?”
“呵,,你既然裝糊涂,我就讓你明白明白,!”徐恕眼帶嘲諷,,冷笑一聲道,,“你那馬兒大鬧南市差點讓一個無辜男孩命喪馬蹄之下,,可有此事,?”
經(jīng)他一提,鄭瑞也想起來了,,道:“確有此事,,不過……”他正要解釋一番,,卻被徐恕打斷。只聽他道:“你既然肯承認此事,,怎么不愿承認你那馬兒傷人一事,?”
鄭瑞只覺自己冤枉,,想要開口言說,又聽那徐恕滿腔憤憤道:“你身為一介商賈,,不想著安分守己,,卻攀結(jié)權(quán)貴,,以財勢壓人。致使那張氏母子有冤無處可申,,身受重傷卻無錢醫(yī)治,,四處求告無門何等可憐,!你說,,你縱馬傷人,,逃避責(zé)任,,致使受害人痛苦難言,,你該不該接受懲罰,?,!”言罷,,他大袖一展轉(zhuǎn)身向李縣令作揖道,“懇請李縣令重罰不良商賈鄭瑞,!”
李縣令頗為頭疼的看著滿腔激憤的徐恕,,聽他要讓自己嚴懲鄭瑞,連忙出言道:“這個,,徐判司,,咱們還是先把事情弄清楚再下定論吧,!”
徐恕一聽,,頓時不樂意了,,大聲道:“李縣令,您莫非要包庇這鄭瑞,?他如此刻薄,、吝于施舍,與奸商何異,,如此品性,,應(yīng)當嚴懲不貸才是,!”
鄭瑞聽那徐恕一番自說自話,口口聲聲要懲罰自己,,頓時心頭火起,,沉聲問道:“徐判司,你說要嚴懲鄭某,,卻有何證據(jù)定鄭某之罪,?”
徐恕聞言,冷哼一聲,,對一旁衙役道:“帶張氏母子過來,!”
片刻后,一個婦人抱著一約莫五六歲的小男孩上得堂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在一處,,不敢言語。
徐恕一指那婦人懷中男孩,,看向鄭瑞道:“你可還認得這孩子,?”
鄭瑞向那男孩看去,確是那日被他救下的男孩,,此時這男孩胳膊纏著繃帶,,小手腫脹不堪,一張小臉灰敗,,正昏睡在母親懷中,。可他那日上前詢問,,這孩子分明無事?。苦嵢饘羁h令道:“啟稟縣尊,,在下確實在馬蹄之下救過這個孩子,,當日我也上前詢問,可他卻起身跑走,,當時看來確實無恙,!”
“你此話何意?”徐恕怒道,,“他這胳膊上的傷勢分明是因驚馬將其撞倒所致,!當日你既然有心詢問,為何不看個仔細,,此時還要出言抵賴,,端的是無恥之尤!”
“請你說話注意措辭!”鄭瑞怒目而視道,,“何為無恥?,!鄭某不過據(jù)實而答!”
見這二人僵持不下,李縣令不得不出面道:“此事既然交由本官定奪,,自當由本官親自審理,,你二人暫且退下旁聽便是?!?p> 鄭瑞與徐恕二人聞言皆拂袖退至一旁,。
但見李縣令一拍驚堂木,,對那張氏母子道:“堂下婦人有何情由據(jù)實道來,,不得隱瞞!”
那張氏婦人聽得一聲驚堂木,,更加誠惶誠恐,,她抱著孩子撲通一下跪在堂下,,泣聲道:“奴……奴家是為孩子受傷一事而來……”她抬眼看向徐恕,,見他沖自己點頭,眼帶鼓勵之色,,又開口道:
“奴家這孩兒上元節(jié)那日獨自跑去南市看花燈,,卻被一匹驚馬撞倒在地,,幸虧有人出手相救這才逃過一劫,。他當時嚇得不輕,,奴家問他什么卻只知搖頭,,沒想到當天夜里這孩子突然滿地打滾地喊疼,,一只胳膊也腫的老高,,聽醫(yī)生說,,這胳膊得骨頭裂了,斷骨戳進了肉里,,這孩子的肺腑也因為撞擊傷了元氣,,若是要重新續(xù)上斷骨、調(diào)理好身子卻要花不少銀兩,。奴家家貧哪里負擔(dān)得起,,只能看著這孩子的胳膊一日腫似一日,,聽他夜夜哭號,,奴家心急如焚,。于是就想著找那驚馬的主人索賠,,可奴家卻不認得人,,就到縣廨里打聽,。那縣廨里的人說是那盜馬賊縱馬才傷了我兒應(yīng)該找他們索賠,可盜馬賊如今關(guān)在牢中我又如何索賠,。又聽說這驚馬的主人鄭郎君有錢有勢,,卻是輕易不敢得罪的,連執(zhí)金吾都怕他……奴家真真是走投無路……后來又聽說徐判司是個為名請命的好官,,這才找上門去,,請徐判司為奴家做主!”言罷,,婦人又向徐恕連連磕頭表示感謝,。
徐恕連忙將那婦人扶起,好生安撫了一番并表示自己一定會為她討還公道,。鄭瑞見狀,,不禁冷笑一聲道:“好個為民請命!不過故作姿態(tài),,以圖清名罷了,!”
“你說什么?,!”徐恕大怒,,喝道,,“聽了這婦人一番心酸,你居然還能說出如此言語,,當真是無可救藥,!”
見這兩人又要掐起來,李縣令連忙出聲道:“孩子既然因驚馬受傷,,理應(yīng)受到賠償,。但是這冤有頭債有主,卻不能隨意攀誣他人,。既然是那盜馬賊縱馬傷人,,就該由那盜馬賊一并承擔(dān)此責(zé)!”
“李縣令,,請恕徐某直言,!”徐恕道,“既然那驚馬有主,,那馬兒傷人,,自當由馬兒的主人承擔(dān)此責(zé)。況且那兩個盜馬賊,,據(jù)某所知,,均是一貧如洗之徒,又讓他們?nèi)绾纬袚?dān)此責(zé),,這豈非耽誤了孩子治愈,,若是落下殘疾又當如何?”
未待李縣令出言,,鄭瑞忍不住冷冷譏諷道:“如你所言,富者無罪也有罪,,貧者有罪也無罪,,你且說說這是哪門子道理?,!”
“某所言皆是天理公道,!”徐恕大義凌然道,“你既然自稱富者,,怎得還如此吝嗇,,效仿那為富不仁之舉?,!”
聽徐恕一番無端指責(zé),,鄭瑞心頭火氣大旺,立馬回了一句:“不知你這判司是如何當上的,,胡攪蠻纏不知所云,!”他瞥了一眼徐恕,,滿是不屑。
聞聽鄭瑞出言不遜,,徐恕也有了火氣,,怒道:“你這……你這豎子!不知仁義,!”
“何謂仁義,?”鄭瑞雙目直視徐恕,道,,“你強加罪名于無辜之人,,便是你所謂的仁義?”
“你的馬兒傷人,,還敢說無辜……”
“對,,我的馬兒是傷了人,可事出有因,,非我本意,。”鄭瑞抱臂傲然道,,“此事因某而起,,某自當承擔(dān)這孩子一切醫(yī)治費用,卻不是因為鄭某人罪有應(yīng)得,,而是出自鄭某人的仁義,!”
這鄭瑞一副傲慢嘴臉,讓徐恕很是看不慣,,正要出言譏諷幾句,。那李縣令適時出聲道:“鄭瑞愿意承擔(dān)此事自是最好不過了。本官看這孩子的胳膊應(yīng)當盡快醫(yī)治才好,。鄭瑞,,本官命你即刻帶這母子前去就醫(yī),不得有誤,!”
鄭瑞知李縣令解圍之意,,順勢道:“鄭瑞領(lǐng)命!”
那張氏母子又向徐恕,、李縣令感謝了一番,,這才隨著鄭瑞離開了來廷縣廨。目送三人離去,,徐恕也向李縣令告辭離去,。他因與鄭瑞的一番口角而有些氣郁難平,不過能為這張氏母子贏得官司,,倒也寬慰了幾分,。
李縣令擦了擦額頭虛汗,,呼出一口濁氣。心道,,這徐恕當真頗具乃父之風(fēng),,執(zhí)拗勁兒如出一轍;這鄭瑞也是個得理不讓人的主,,這兩人遇上那便是針尖對麥芒,,可著實折騰壞了老夫!
擇善坊,,徐府,。
徐恕施施然進了院門,卻見一老者盤膝坐在門廊下就著小幾上的油燈翻閱書卷,,他眉目嚴正,,神色認真。幾上的燈火隨著微風(fēng)拂來左右搖擺不定,,他微微瞇起雙眼,,湊近去看卷上文字,卻不盡人意,。徐恕上前將油燈撥亮了一些,,道:“父親,外面風(fēng)起了,,您進屋再看吧,。”
老者抬眼看向徐恕,,笑道:“這不服老不行啊,,眼神不濟嘍!”老者姓徐,,名宏敏,,字有功。曾官至秋官(刑部)郎中,,素以執(zhí)法平恕、以死護法為世人稱道,。去年十月,,因力爭為人誣告的道州刺史李仁褒無罪而被酷吏周興彈劾救逆反,最后被武皇罷官,。如今賦閑在家便與詩書為伴,。
“父親是正當年,怎能言老,?!毙焖∫姼赣H沒有入屋之意,,便背對門廊外坐下,為他擋住吹來的風(fēng),,以免影響了燈火,。
“今日回來有些晚了,可是州府里事忙,?”
徐恕聽父親問起,,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將剛才在來廷縣廨中的事情言說一番,。末了,,又道:“兒本是有些氣憤那鄭瑞,可一路走來,,又覺得自己不應(yīng)如此,。”
徐宏敏認真的聽完了徐恕的言說,,問道:“這是為何,?”
“君子以厚德載物,當有容人之雅量,。那鄭瑞雖說有仗勢欺人之嫌,、不懂禮儀仁恕之道,但他愿意幫助張氏母子已然有所進步,,兒不能因他出言無狀,、態(tài)度傲慢而否定其行為,更不該因此心有芥蒂,?!?p> “做事懂得自省,不錯,!”徐宏敏點頭,,又道,“那你如何理解鄭瑞所言‘富者無罪也有罪,,貧者有罪也無罪’,?”
“這個……不過是那鄭瑞托詞……”徐恕回了一句,見父親撫須不語,,又道,,“還請父親指教?!?p> “我為你取字思正,,作何解?”徐宏敏問道,。
“為人處世要以公平正直為念,,兒時刻不忘,!”徐恕恭敬回道。
徐恕聞言略微寬慰,,語重心長道:“兒啊,,你如今已不是國子監(jiān)里的太學(xué)生,而是手持國家法器的判司,,萬萬不能單憑自己的好惡來評斷是非,,若是如此,你倒不如辭了這法曹一職,,回家與老父我作伴,!”
徐宏敏的一番諄諄之言,讓徐恕內(nèi)心頓起波瀾,,他躬身道:“兒惶恐,,此次所為確實有欠妥之處。兒一定謹記父親所言,,不再任性妄為,,一切以執(zhí)正為念,不負法曹之責(z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