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夜色,，一向是比中原有看頭的,。

　　沒有受到任何遮擋的月亮,，顯得分外大而皎潔。任素衣對古人那些美好的想象沒什么同感,，但那種清冷的寂寞是與月光同在的，躲也躲不開,。

　　月色永遠(yuǎn)與寂寞同義,。任素衣不想多愁善感，卻第一次發(fā)現(xiàn)寂寞如影隨形,。這廣袤的天地,，只怕自從有了人，也便有了寂寞,。草原上的人是喜歡群居的,，任素衣原本很不以為然,，在今晚的月下，卻忽然頓悟,。

　　生長在這樣的天地里,，若非時時有親人相伴，定會淹沒在鋪天蓋地地寂寞之中,，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月色凄迷，任素衣不愿承認(rèn)今日是中秋,。

　　沒錯,，離開中原已是半年有余，前塵往事俱成空,，她以為她已經(jīng)不會再憂傷了,。

　　父兄前幾日就早已不知蹤影，柳姨娘又病著,，今年的中秋,，竟然沒有一個人提起。若非一輪圓月無情地懸在天空,，任素衣幾乎要懷疑是自己記錯日子了,。

　　忽然開始懷疑，這樣的日子,，真的就是她想要的嗎,？

　　從前總羨慕“一日清閑似兩日”的神仙日子，等到如今當(dāng)真無所事事了,，才知道這樣的日子,，便活兩百歲也沒什么樂趣的。

　　想改變,，卻無路可走,。如今的她，一行一動俱有掣肘,，憑她一人又能走到哪里去,？

　　默翰和他的幾個兄弟是徹底真刀真槍地杠上了，愈加不見人影,，至于哪里屯了兵哪里開了火,，卻不是她想關(guān)心的問題。

　　任征鴻早已悄悄地回了中原,，鬼才知道去做些什么,。既然可以瞞著她，任素衣也只得裝著不知道,。

　　任老爺子如今愈加精神矍鑠,，時常跟在默翰身邊,，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哪里還有前一陣子半截入了土的樣子,？

　　任素衣承認(rèn),，這些政治上的事，她的智商看都看不懂,，更別說參與了,。

　　于是就這樣一日一日清閑下來，像米蟲一樣混著日子,，白日時常酣眠,，夜晚卻只能聽著蟲鳴睜眼到天亮。

　　原來抑郁癥就是這么來的,！

　　望月懷遠(yuǎn),，是古人的傳統(tǒng)。任素衣忽然很想知道,，此刻有沒有人跟她一樣,，無所事事，只能望著這個明明沒什么看頭卻偏偏讓人放不下的星球發(fā)呆呢,？

　　如果有,，那人若不是和她一樣的失眠癥患者，就一定是個詩人,。正常人誰會熬到這個時候,？

　　此刻的那個人在做什么？在寢殿中深眠,？在廳堂中宴飲,？還是在書房中為北番的動蕩及朝中的亂局頭痛不已？

　　北番不過是兄弟間的內(nèi)亂,，暫時應(yīng)該影響不到他,，可是朝中……

　　雖然沒有刻意關(guān)注，任素衣仍是聽到了些風(fēng)聲,，方知他現(xiàn)下并不好過。天下那樣大,，總有些這樣那樣的事讓他操心,，若再加上有心人時不時倒騰出點事來，稍稍能力不濟(jì)的人就必然焦頭爛額了,。

　　任素衣原本是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事情畢竟是他自己搞出來的。剛剛登基根基未穩(wěn)時,，他便開始受一女子所惑失盡人心,，怎么怨得人不服他,？

　　等等……為什么又想到了他？

　　看來這一陣子實在是太閑了,，盡想些不相干的人,！趕明兒跟丫頭們商量一下，找點兒事做好了,。

　　任素衣哀嘆一聲,，無奈起身，卻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不是吧,？？

　　回聲,？

　　見鬼,，草原上哪里來的什么回聲！

　　不是真見鬼吧,？任素衣很想標(biāo)榜自己是無神論者,，可是想想自己的經(jīng)歷，又覺得這個信仰非常缺乏說服力,。

　　身后那個,，究竟是哪一路鬼神？

　　任素衣只覺得渾身的寒毛都樹了起來,，警覺性已經(jīng)提高到了連每一絲風(fēng)都能感覺得到了,，偏偏后面那個不知道是什么的生物，一點動靜也沒有,，簡直讓人壓抑得要發(fā)狂,！

　　忍耐，忍耐……

　　為什么要忍耐,！

　　“是人是鬼你都給我滾出來,！鬼鬼祟祟的像什么樣子！真當(dāng)姑娘我怕了你??！”任素衣猛地轉(zhuǎn)過身去，作出一副豁出去了的姿態(tài),。

　　當(dāng)然,，她是不會承認(rèn)她一直沒敢睜眼的。

　　“呵呵……”一聲輕笑,，近在咫尺,。聽起來似乎跟人類沒有太大區(qū)別，任素衣大著膽子睜開了眼睛,。

　　月光照在那個人的臉上,，賤兮兮的笑容看上去分外惱人,。任素衣一下子就火了：“我當(dāng)是哪一層沒關(guān)住跑出來的孤魂野鬼，原來是你這個沒品的,！大半夜不挺尸去,，跑這兒來拜你娘啊,！”

　　“……,。”

　　程四一向自詡見多識廣,，等閑人不放在眼里,，這會兒卻也難免被嚇住了。

　　這這這……這姑娘當(dāng)真是大家閨秀出身,？就算是自己嚇到她了,，也不至于爆粗口吧？就這姿態(tài)送去跟殺豬的王婆子都能有一拼??！

　　他當(dāng)然不會承認(rèn)，有人之所以變得這樣粗俗,，都是他把人給嚇的,！

　　拜任素衣所賜，程四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啞口無言”了,。

　　任素衣好容易平復(fù)了呼吸,，見眼前這人一張笑臉早已僵硬，只剩一種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大張著嘴像雕塑一樣僵在原地,，倒覺好笑。

　　“怎么,，程大人很有閑,？深更半夜跑到這荒山野地里來，做什么見不得人的把戲,？”任素衣語氣很沖,。

　　“咳咳……”程四的臉色有些尷尬。因為月色的緣故,，任素衣看不清他是否有赧色,，但僅有的一個窘迫的表情，于他已是極其難得的了,。

　　“那個……這深更半夜的,，躲在荒山野嶺的,，似乎不止微臣一人吧,？”程四醞釀半天,，才給自己找回了一點點底氣。

　　本來嘛,，彼此彼此,，為什么他就應(yīng)該是被質(zhì)問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