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天。”宰相殷無害感嘆一聲,，“令太后和陛下受驚,，臣等死罪?！?p>　　“眾卿無罪，眾卿護(hù)駕有功?！碧蟮倪@句話決定了一切，十余名大臣一塊行禮謝恩,。

　　韓孺子被送到太后身邊坐下,，他扭頭看了一眼母親，王美人沖兒子微點(diǎn)下頭,，表示一切安好,。

　　韓孺子的心卻沒法全平靜下來，太后正要說話,，他搶先開口：“誰能告訴朕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宰相殷無害從太后那里得到暗示，向皇帝微笑道：“昨日皇太妃矯詔進(jìn)入勤政殿聽政,，老臣僥幸逃出……”

　　“這些事情朕都了解,，朕想知道昨天晚上的事情?！?p>　　殷無害又看了一眼太后,，“昨日晚間，宮門郎劉昆升與前國子監(jiān)祭酒郭叢,，找到老臣,，出示太祖寶劍，老臣立刻帶二人去見韓大都督,，群臣當(dāng)中唯有他最認(rèn)得此劍,?！?p>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了，兵馬大都督手下并無兵馬,，卻有調(diào)兵信符,，但是沒有兵部的公文，單獨(dú)的信符沒有用,，韓星調(diào)不動正式的軍隊(duì),，于是持寶劍和信符，前往大理寺,、刑部和京兆尹衙門,，調(diào)集三處的官兵。

　　這三個衙門的官員是“廣華群虎”的主力,，對太后尤為忠誠,，可是缺少上方旨意，不敢妄動,，太祖寶劍給了他們急需的一道“旨意”,，于是打破慣例，派出置中官兵追隨韓星和殷無害,。

　　兩位大臣率領(lǐng)數(shù)百名將士直接攻入內(nèi)宮,，事情比預(yù)想得要容易，新任中郎將花繽半夜逃亡,，宿衛(wèi)群龍無首,，早已人心惶惶，只是不敢輕舉妄動,，一見到宰相和兵馬大都督,，立刻開門，與兩位大人一同闖入內(nèi)宮,。

　　混進(jìn)皇宮的少量刀客寡不敵眾,，照面不久就被殲滅，幾名刀客退至慈順宮,，想要?dú)⑺捞蟮热嗽僮銎此酪徊瑓s被羅煥章阻止,，眼前大事已敗,，他選擇了投降。

　　落網(wǎng)之后的步蘅如與此前判若兩人,，面對官兵磕頭求饒,，很快就被羅煥章說服，自愿做內(nèi)應(yīng)去救皇帝,。

　　韓孺子問道：“宮門郎劉昆升沒說寶劍從何而來嗎,？”

　　“說了,，寶劍是太后派人暗中送給他的，這的確是奇功一件,?！币鬅o害答道。

　　“咦,？”韓孺子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冒著重重危險、犧牲了三名太監(jiān),，才將寶劍帶出內(nèi)宮交給劉昆升,，功勞居然就這么被抹殺得干干凈凈，正要說話,，先扭頭看了一眼母親,，看過之后，他閉嘴了,。

　　王美人瞇起雙眼,，正用極嚴(yán)肅的神情警告兒子不要亂說話。

　　韓孺子相信母親,，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原來如此，朕……沒什么疑問了,?！?p>　　宰相殷無害躬身退回同僚隊(duì)列中去，太后對羅煥章說：“羅師一生講仁義,，卻行此不仁不義之事,，可還有話說？”

　　羅煥章?lián)u頭,，神情跟平時一樣驕傲,。

　　“念你最后一刻阻止逆賊喋血內(nèi)宮，算是功勞一件,，免你死罪,，關(guān)入大牢，永不釋放,?！?p>　　宰相殷無害又上前道：“太后，謀逆乃是不赦之罪,，縱然立功也不宜寬恕,。”

　　給謀逆者定罪可不容易,，大臣們通常會再三提出反對意見,，以揣摩上意,，宰相之后，其他大臣也接二連三地表示羅煥章罪不可赦,，太后堅(jiān)持己見,，眾人這才平息議論。

　　羅煥章卻不領(lǐng)情,，兩名侍衛(wèi)要將他押下去時,，他說：“我阻止他們殺人，不是為了太后,，而是不愿大楚無主,，以至天下大亂……唉，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沒什么可說的了,。”

　　羅煥章被帶走,，太后看向皇太妃,，這是她的親妹妹，在過去的幾十年里一直是她唯一信任的心腹,，現(xiàn)在卻成為背叛她最深的人,。

　　大臣們面面相覷，都覺得自己不宜留在內(nèi)宮旁聽太后家事,，可太后不準(zhǔn)他們離開,，冷冷地說：“上官端，你貴為皇太妃,，卻勾結(jié)逆賊禍亂內(nèi)宮,，可知罪嗎？”

　　皇太妃一直盯著地面,，這時抬起頭,，看著自己的姐姐，“臣妾知罪,，臣妾與太后同罪,。”

　　大臣們?nèi)急３殖聊?，更覺尷尬,。

　　太后道：“你說我有罪——先帝選定的顧命大臣都在這里，你有什么話,，都說出來吧?！?p>　　皇太妃的目光在大臣們臉上一一掃過,，“顧命大臣,？只顧自己的命，哪還管皇帝的命,？好吧,，你讓我說，我就說,，是你毒殺了桓帝,。”

　　在這種時候還不開口,，就太不合適了,，大臣們七嘴八舌地呵斥皇太妃，太后抬起右手,，示意群臣禁聲,，“讓她說?！?p>　　皇太妃比任何人都了解太后,，冷笑道：“你這是以攻代守，以為讓我當(dāng)著群臣的面說話,，就能掃除謠言,。但我還是要說出真相，即使暫時沒人相信,，日后也會有人想起,。”

　　皇太妃再次看向群臣,，目光沒有停留,，最后盯著皇帝，繼續(xù)道：“太后毒殺了桓帝,，不,，應(yīng)該說是我和太后一塊毒殺了桓帝，我們共同犯下弒君之罪,?！彼冻鲆唤z不以為然的微笑，“她放藥,，我端湯,，我們一塊看著桓帝喝下去，看著他的呼吸越來越弱……”

　　韓孺子被盯得心里發(fā)毛,，好像又被三柄利刃抵在了胸前,。

　　太后不吱聲，大臣們更不敢吱聲，這種時候說什么都是錯,，那些沒資格進(jìn)入內(nèi)宮的大臣才是最幸運(yùn)的人,。

　　皇太妃的笑容慢慢消失，目光仍然盯著皇帝,，“陛下想知道我們?yōu)槭裁匆鲞@種事,？當(dāng)然是為了我們共同的兒子，也是你的兄長,，那個唯一有資格當(dāng)皇帝,，也最適合當(dāng)皇帝的人?！?p>　　這個人當(dāng)然是思帝,，皇太妃對他的感情似乎比王美人對兒子的喜愛更甚。

　　宰相殷無害咳了一聲,，他必須說點(diǎn)什么了,，否則的話會顯得失職，“思帝乃是桓帝嫡長子,，繼位只在早晚之間,，太后又何必……做出那樣的事？”

　　“因?yàn)榛傅鄹闹饕饬?，他剛登基的時候一心想要鏟除外戚崔氏,，可是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執(zhí)政之后——”皇太妃的目光終于從皇帝臉上離開，冷冷地看向殷無害,，“桓帝發(fā)現(xiàn)大臣才是最頑固的敵人,，你們自成體系，互相薦舉,、彼此庇護(hù),，表面上忠君，暗地里卻將皇帝架空,?！?p>　　群臣尷尬不已，殷無害反而最為鎮(zhèn)定,，搖頭道：“皇太妃此言差矣,，桓帝乃是一代明君，縱然與大臣們有些爭議,，也總能達(dá)成一致……”

　　皇太妃大笑,，再次盯著皇帝，“‘明君’——記住了,，陛下,，你若是還能繼續(xù)當(dāng)皇帝,，以后也會被稱為‘明君’，這就是大臣用來架空你的手段,，什么是‘明君’,？只有符合大臣要求的皇帝才是‘明君’?！?p>　　殷無害搖頭不語，用一連串的嘆息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

　　韓孺子道：“你說桓帝改變主意是什么意思,？他不想當(dāng)明君了？”

　　“他要當(dāng)明君,，但不是大臣心目中的明君,，所以桓帝決定鋌而走險，先利用外戚壓制大臣,，再調(diào)頭收拾外戚,，為此，他做出決定,，要廢除皇后與太子,，封崔貴妃為后，立東海王為太子,?！?p>　　旁邊的暖閣里響起一聲詫異的尖叫，那是東海王,，他沒有跑出來,，也沒人理睬這聲叫。

　　殷無害道：“皇太妃越說越匪夷所思了,，這么大的事情朝中必有耳聞,，可桓帝在位時，從未表現(xiàn)出對崔家另眼相看的意思,，甚至接二連三地壓制……”

　　“先抑后揚(yáng)的道理你不懂嗎,？桓帝必須先壓制崔家，等他改立皇后與太子的時候,，崔家才會感激涕零,，甘心為桓帝所用?！?p>　　殷無害苦笑著搖頭,，與其他大臣互視，臉上的神情分明在說：一派胡言,，無需辯駁,。

　　兵馬大都督韓星一直捧著太祖寶劍,，上前一步說：“如此說來，連崔家也不知道桓帝的想法了,？”

　　崔家當(dāng)然不知道,，否則的話早就利用傳言為自家造勢。

　　皇太妃垂下目光,，再抬起時看向了太后,，“真相因?yàn)檎妫詿o人相信,。你還是那么聰明,，我終歸斗不過你，可是有人能,。你可以一次次廢帝,、立帝，可你心中的恐懼無法解除,，因?yàn)榛实凵晕㈤L大一點(diǎn),，總會生出野心，令你寢食難安,?！?p>　　宮變失敗了，皇太妃臉上卻露出勝利的喜悅,，“思帝對桓帝之死有所猜疑,，他要調(diào)查真相，找你理論,，你們吵了一架,，思帝一氣之下用匕首劃傷了你的手腕，于是你對自己的兒子也動了殺心,。你第二次弒君,，這一次只有你，因?yàn)槟阒牢医^不會參與,，還會想盡辦法阻止你,。”

　　喜悅變成了暗淡,，皇太妃站在原地晃了兩晃,，“你殺死了思帝，殺死了自己的兒子,，難道你不明白,，從此之后再也沒有可信之人當(dāng)皇帝了？處死我吧,，我寧愿去地下陪伴思帝,，也不想活著看你作威作福,。”

　　面對皇太妃的“危言聳聽”,，太后一直沒有阻止,，臉上的神情也一直不變，這時慢慢抬起右手,，露出一截手腕,，那上面的傷疤清晰可見，“左吉,，告訴大家,，這傷是怎么來的？”

　　韓孺子進(jìn)屋之后還沒看到過這名太監(jiān),，只見他從侍衛(wèi)身后膝行過來，雙手被捆在背后,，淚水,、汗水混在一起，先向太后使勁兒磕頭,，然后努力用最大的聲音說：“思帝駕崩,，太后悲不自勝，用匕首自傷手腕,，我親眼所見……親眼所見……”

　　群臣點(diǎn)頭,，雖然不贊同太后的做法，但是慈母之心可以理解,。

　　韓孺子之前卻從左吉口中聽到過另一種說法,，他知道自己該相信哪一種。

　　皇太妃一敗涂地,，向皇帝笑了一下,，說：“當(dāng)心，陛下,?！?p>　　太后一揮手，兩名侍衛(wèi)走來,，押送皇太妃走出房間,。

　　沒人敢問太后要如何處置皇太妃。

　　宰相殷無害輕舒一口氣,，“天佑大楚,，掃蕩逆賊，太后可以放心了,?；侍曰蟊?，實(shí)則漏洞百出，不會有人相信的,?！?p>　　“皇太妃自己相信。自從思帝駕崩,，她就一直抑郁不樂,，我以為過段時間會好些，可是她……非要找出一個原因,，好讓自己心安,。”太后長嘆一聲,，群臣跪下,，向太后表示同情。

　　“先帝早逝,，新帝年幼,，身為太后，自然要以大楚江山為先,。宰相要我放心,，可城外南軍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恐怕我還放心不下,?！?p>　　（求收藏求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