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清瘦的月低低地掛在半空中,,照得繚繞周邊的卷云泛起冷光,,這是深秋的夜。
低垂的蒼穹之下,是鶯歌燕舞的鶯閣高聳的屋宇,,花辭樹一身夜行衣隱匿在夜色里,腳下敏捷輕盈,,飛身踏在鶯閣的屋頂,,青瓦在踩踏下卻毫無聲響。
找準(zhǔn)了目標(biāo)所在位置,,花辭樹揭開屋頂?shù)耐咂?,只露出一條縫隙,屋內(nèi)的光立刻從縫里透出,,花辭樹透過縫隙附身探看,,屋內(nèi)溫子辰正在和年武之坐在桌前,二人正低聲商討著什么,,一副密謀不可為外人知的樣子,。
就在這時花辭樹卻感受到身旁有另一人的氣息,抬眼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原來靠近她身旁的屋瓦之上竟也潛伏著一人,,這人比花辭樹早來,估摸著也是要和花辭樹一樣偷窺屋內(nèi)詳情,,卻中途被花辭樹打斷,,只好藏在另一側(cè)瓦上。
想到這里花辭樹吃驚更甚,,這人若不是內(nèi)功很好,,是不可能不被花辭樹發(fā)現(xiàn)的。
那人蒙著臉,,月光灑在那人的眼睛上,,藍(lán)色的瞳仁如波光粼粼的湖面,映射出花辭樹的臉,,看到那一雙藍(lán)色瞳仁,,花辭樹一震,忘了屏住氣息,,腳下勁力跟著一重,,瓦片登時斷開,細(xì)細(xì)的碎礫從屋上斜斜滾下屋檐,發(fā)出一陣擾人的動靜,。
“誰,!”屋內(nèi)年武之一聲斷喝,一枚泛著銀光的飛鏢緊隨而出,,正是從瓦片移開的方向射出,。
眼看就要射中花辭樹,花辭樹卻被身旁那人輕輕一帶,,側(cè)身躲過了飛鏢,,卻整個人壓在了那人身上。
一雙熟悉的藍(lán)色瞳仁近在咫尺,,男子的氣息噴薄在面前,,往時在鶯閣迎來送往,對男子的示好和親近早已麻木,,如今這樣的距離卻讓花辭樹驀地紅了臉,,也不過是一瞬,聽到屋內(nèi)的人要追出來,,花辭樹連忙對那人道:“跟我來,。”
旋即翻身躍到屋內(nèi)樓下的廂房,,這廂房是花辭樹預(yù)先備好的,,被發(fā)現(xiàn)后也有藏身的地方,又有誰會想得到,,身穿夜行衣飛檐走壁的是一個扶風(fēng)擺柳嬌弱不禁的青,,樓女子。
那人尾隨花辭樹也翻身躍進(jìn)廂房,,順勢帶上了窗子,。
年武之的聲音在樓上的窗外響起,“他們跳樓了,!可真奇怪,,怎么一晃眼就不見人影了?”
溫子辰的聲音也陰陰應(yīng)道,,“我倒不認(rèn)為他們跳樓了,,莫不是跑到樓下廂房了吧,年兄,,咱們下去查一查,。”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煩了,!”
廂房里,花辭樹把夜行衣脫下,,接著又要將穿在里面的外裳解下,,身旁的男子微微詫異,“你這是要做什么,?”
花辭樹動作流暢,,十分坦然,“脫衣服,,你也快脫,。”
男子不知花辭樹何意,,不由一頓,,“啊,?”
“難不成要穿著夜行衣,,給人抓個現(xiàn)行?”花辭樹解釋,。
男子還是不解,,不穿著夜行衣繼續(xù)逃,難道要留在這廂房中被人來個甕中捉鱉,?
看男子固執(zhí)不動,,也不顧他不允,花辭樹上前替他把夜行衣除下,。
在解下他蒙在臉上的布時手上卻不可抑制輕輕顫抖,,一張完整的臉出現(xiàn)在花辭樹面前,盡管多了幾分持重滄糲,,但年幼時熟悉的痕跡依舊殘留著,。
這正是她唱盡守候,苦苦等待了十多個春秋的羌樹啊,。
如今她這般模樣,,他卻也是認(rèn)不出她了。
“剩下的你自己脫吧,?!被ㄞo樹背過身,自己脫下外裳,,隨手一拋,,扔在了進(jìn)門處的地上,轉(zhuǎn)身卻將兩人的夜行衣謹(jǐn)慎藏起來,。
“什么,?”羌樹的反問是要表達(dá),,什么?還要脫,?
然而花辭樹卻沒有參透話中潛臺詞,,重復(fù)道,“我說,,讓你把衣服脫了,。”
“這……”羌樹還在遲疑,,畢竟這種做法有違他鐵骨錚錚大丈夫作風(fēng),,一陣腳步聲卻催命似的從樓上飛奔而下,年武之和溫子辰火急火燎地朝這間廂房趕來,。
這種情勢再猶豫不得,,花辭樹不由分說硬是把羌樹的上衣解下,露出他精壯的胸膛,,花辭樹把眼睛移開,,把羌樹的上衣也扔到方才隨手扔開自己外裳的地上。
罷了,,花辭樹又將自己的里衣褪下,,又是隨手一挑,里衣滑落到榻前的地上,,身上只剩一件內(nèi)裳,,綢緞的料子摩挲在肌膚之上,曼妙的線條在綢子下若隱若現(xiàn),,要是放在尋常男子面前,,早就克制不住這等春色的撩撥,但羌樹卻蹙眉把頭撇開,,“姑娘,,自重?!?p> “開門,!”年武之在門外喊道。
“年兄,,對待賊人用禮無用,,還是踹門直接闖進(jìn)去,免得賊人又逃了,?!睖刈映降穆曇粢琅f這般不溫不火,永遠(yuǎn)是滿腹心機(jī)的語氣,。
“好,!”年武之應(yīng)著,,抬腿對著房門便是一腳,門閂生生被踹出折痕,,卻依舊負(fù)隅頑抗,。
看到來人如此不客氣,羌樹此刻也拋開了自己那句“姑娘自重”,,拉過花辭樹的手,兩人雙雙躺到榻上,,手一揮,,兩旁掛在金鉤上的輕紗緩緩飄裊垂下,遮住了榻上的景象,,透過紗幔,,只能瞧見個隱約。
花辭樹解開發(fā)帶,,一頭如瀑青絲剎那傾瀉,,長長垂直腰間,一張減削的臉龐在絲絲縷縷的發(fā)間顯得更秀巧,,烏黑亮澤的頭發(fā)更襯得肌膚似雪如鍛,,自然的唇色讓嫵媚的韻味又增添幾分,撩人的氣氛驟升,,在空間狹小的榻上,,兩人只能靠得十分近,羌樹臉上尷尬,,開始不自然起來,。
這時候廂房之外年武之又是一腳,門閂終于被踹斷,,門扇狠狠撞開,。
羌樹條件反射般,迅速側(cè)身把花辭樹壓在榻上,,花辭樹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怔愣,,看著壓在自己身上那張靠得很近的臉,有一瞬失神,,也僅是一瞬,,她放大的瞳孔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笑意蔓延到她嬌俏的臉上,,“你這時候倒挺機(jī)靈,。”
年武之跑進(jìn)來,,卻被地上的衣物絆住了腳,,“男人的衣服,,果然躲到了這里!不對,,這是女人的衣服,?不對不對,這是男人和女人的衣服……男人和女人,?”年武之還是有點不可置信自己的猜想出了偏差,,瞧過榻上,果然透過紗幔隱約看到一男一女的身影,。
“喂,!我說,你們有沒有看到刺客跑進(jìn)來,?”年武之的問話粗暴地劈向榻上的兩人,。
花辭樹聽到溫子辰的聲音,面露不悅,,睨了門口一眼,,對羌樹低聲道,“拿出這個時候你該有的態(tài)度,?!?p> “什么態(tài)度?”羌樹稍顯不耐煩,。
“你在和你心愛的人共度良宵,,但卻被人唐突打擾,這個時候該有的脾氣,?!被ㄞo樹耐心道。
“這個時候該有脾氣嗎,?”羌樹看著身下的花辭樹反問,,這時候不是該羞得要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來嗎?
被這個反問驚詫到,,花辭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反辯,,“這個時候不該有脾氣嗎?”
“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講親密話,!他奶奶的,。”年武之暴躁的聲音炸開,。
這時候花辭樹推開羌樹,,背對門口坐了起來,語氣哀怨,,“你若不把他們趕出去,,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你,。”
這話是說給門口的年武之和溫子辰聽的,。
年武之和溫子辰立在門口,,努力窺探女子的面容,卻只看到她隱在如瀑青絲間的臉的輪廓,。
羌樹也坐起來,,盯著花辭樹左眼角妖嬈盛放的三瓣殷紅,卻對門口二人不悅道,,“你們?nèi)俏业呐瞬桓吲d了,。”
不怒自威,。
花辭樹瞥了他一眼,,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他的女人么,。
溫子辰狹長的雙眸寒光微閃,毫無歉意,,“我們看到有刺客逃到了這里,,為了確認(rèn)大家的安全,我們只好硬闖,,如有叨擾,,萬望海涵?!?p> “我們這里沒什么刺客,。”羌樹懶聲說著,,伸手取了一縷花辭樹的頭發(fā),,放在手掌心深深嗅了嗅。
溫子辰望著滿地的衣物,,又狐疑地望望榻上的兩人,,最終還是朝榻上二人深作一揖,“打擾了,,我們這就出去,。”
溫子辰和年武之前腳剛走,,又有兩人火急火燎地橫沖直撞沖進(jìn)廂房,,正好碰到內(nèi)裳貼身的花辭樹走下床榻去取衣服穿。
花辭樹以為兩人已走,,心下的警惕解除,,外裳也沒急著穿,,此刻剛把衣服從地上撿起,卻又有兩個相貌更為粗獷的男人沖進(jìn)來,,花辭樹又羞又氣,,失聲驚叫,忽然身上一暖,,寬大的錦被披到了自己的身上,,回頭一看羌樹護(hù)在自己身后,替她裹著錦被,。
“怎么這么莽撞,。”羌樹斥責(zé),,花辭樹聽出了那是斥責(zé)自己人時才會有的語氣,。
“我和蒙副將看到將軍躲到了這間廂房,又看到那溫子辰?jīng)_了進(jìn)來,,所以一直守在外面,,打算一旦有異動便出手援助將軍,后來卻見那溫子辰走了,,我們擔(dān)心,,便急著進(jìn)來看看?!逼渲幸粋€面目清秀的男子道,。
那被稱作孟副將的虬髯男子眼珠子斜睨了眼那清秀男子,“我都沒說話,,你搶什么話,!”
“尉恭擔(dān)心將軍,心一急,,就……”尉恭垂下頭,。
看尉恭這個樣子,那蒙蠻才收回不滿的目光,,又瞪著渾圓的雙眼,,對羌樹道,“將軍,,你先別急著指責(zé)我們,,若不是你執(zhí)意采取懷柔手段,也不會像今晚這樣陷入危險中,,還連累大家為你提心吊膽,,要征服一個國家,何必這樣拐彎抹角,按我說,,就應(yīng)該直截了當(dāng),,打他個屁滾尿流?!?p> “蒙蠻,,我說過,此行是為結(jié)盟而來,?!鼻紭淇跉饴燥@無奈。
“將軍也別忘記國王說過的話,,只要這盟友敬酒不吃吃罰酒,,我們這一隊兵馬就不是來結(jié)盟的,而是來為榮譽而戰(zhàn)的,?!?p> “戰(zhàn)事一起,受難的是百姓,,這仗我是不會輕易打的,。”羌樹冷聲道,。
蒙蠻雖為副將,,此刻對羌樹的態(tài)度卻十分輕慢,,“將軍莫不是怕了,?將軍,做統(tǒng)帥的可不能如鼠輩一般膽小怕事,,顧忌這顧忌那,,怎么上戰(zhàn)場?怎么統(tǒng)領(lǐng)軍隊,?”
羌樹看了一眼花辭樹,,“這些事,回去再說,?!?p> 花辭樹聽了這些對話,倒也明白了一些,,羌國將軍和副將,,一個主和一個主戰(zhàn)。
只是,,難道羌國的軍隊已經(jīng)悄悄潛進(jìn)尋安伺機(jī)而動,,要打仗了嗎?
“她又是誰?”蒙蠻那雙渾圓的眼睛又轉(zhuǎn)向羌樹護(hù)著的花辭樹,,眼神流露出嫌惡,。
花辭樹看也不看蒙蠻,“小女子是鶯閣花辭樹,?!?p> 說這話的時候,花辭樹從羌樹手上扯過錦被,,自己裹到身上,,退開他身旁兩三步,再仰頭看他,,不卑不亢,,眼神格外清冽,仿佛一個舉動就要跟他劃清界線,。
畢竟她只不過是青,,樓女子,能做的不是要與羌樹相認(rèn)以淚相擁,,而是像現(xiàn)在這樣將自己低賤的身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維護(hù)自己僅剩的自尊心。
“哦,,原來是青,,樓女子?!泵尚U陰陽怪氣,,“我說呢,怎么衣服都不穿就到處跑,?!?p> “蒙蠻!”羌樹沉下臉喝止他,,“若不是這位姑娘相救,,恐怕我們現(xiàn)在還在跟溫子辰糾纏?!?p> 蒙蠻敷衍道,,“原來姑娘救了咱們將軍,蒙蠻失敬,?!?p> 花辭樹轉(zhuǎn)過身背對三人,辨不出喜怒,,“你們可以出去了,。”
羌樹望著她的背影,幾欲開口再說什么,,卻又把話咽回去,,仿佛說什么都是多余。
待三人行出門外,,花辭樹聽到蒙蠻大笑,,“我老蒙今天可發(fā)現(xiàn)一件有趣事了,咱們將軍的名字居然和青,,樓女子的名字一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