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塵封事一次回眸
北軒三年,春,。
倚醉樓已被來自丞相府的三百名家丁圍得水泄不通,一樓散席上的客人被盡數趕出,,真正的魏擊翹著二郎腿,坐在一處不起眼的散席上,,被周圍的家丁簇擁著,,手中把玩著一根青碧色的玉如意,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不怒自威,,頗有些王孫公子的風范氣度,。
丞相魏無忌的孫子,在京城里也是頂尖的王孫公子,,如今居然被人頂著自己的名頭尋花問柳,,足足兩個月,是可忍,孰不可忍,?魏擊故作冷靜,,實際上如果有人仔細觀察此時的魏擊,會發(fā)現他把玩著玉如意的那雙手都被氣得發(fā)抖了,。
“縱將此人千刀萬剮,不能解魏某心頭之恨,!”魏擊恨恨地低語道,,只是話剛說完,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婦人便帶著一群怒容滿面的姑娘和護院,,從樓上魚貫而下,,勾槍斧鉞,寶鏡銀釵,,仿佛都被這群人當成了兵器,,緊緊攥在手里。
為首的老婦人正是倚醉樓的老鴇子,,鳳京城里最著名的皮條客,,蓉姨。
“喲,,這是哪兒來的膏粱子弟,,排場不小啊,!”
蓉姨年過半百,,但保養(yǎng)得當,除了頭發(fā)白了些個,,與那些飽經風霜的中年婦女一般無二,,只是無論如何也掩蓋不住風月場里獨有的那一股狐氣,剛說一句鎮(zhèn)場子的話,,一瞧見這來踢館子的小哥實在俊俏,,又開始賣弄起風情:“誒喲,這位公子,,一個人坐在散席上,,也不怕著涼了,趕緊隨老身上樓,,老身一定親自給公子暖暖身子~”
“怎么跟我們家公子說話呢,?”
幾個隨從剛要上前沖撞,魏擊擺了擺手,,示意幾人退下,,彬彬有禮道:“在下魏擊,今日來此只為解決些私事,無意冒犯,,還請這位老媽媽不要阻撓才好,。”
蓉姨定睛一看,,怪道:“魏擊魏公子正在樓上休憩,,不知閣下是哪一位魏擊?還是只是名字相同,?”
“委鬼魏,,二山擊,魏國公無忌正是家祖,?!?p> 魏擊話音剛落,卻聽蓉姨身旁的一位姑娘嘲諷道:“這年頭,,真是什么阿貓阿狗都來冒充我家魏公子了,,你也不照照鏡子,瞧你那德行,,跟我們家魏公子都沒法比呀,。”
“就是就是,!”
“魏公子比你俊俏多了,!”
倚醉樓上的鶯鶯燕燕們七嘴八舌的嘲諷起來,聒噪非常,,魏擊的那些下人想要反駁,,卻發(fā)現自己的嗓子實在是差了點,根本無從插嘴,,即使說了出來,,也一瞬間便被淹沒在姑娘們的唾沫里了。
魏擊將手中玉如意往桌上一摔,,憤然道:“你們這群聾子瞎子,,是不是非要魏某調我魏國甲士前來,屠了你這倚醉樓,,才相信我便是魏擊,?”
大晉皇帝明令,異姓不封王,,可是天下初定之時,,實在拿不出那么多合格的人做流官,而那些有從龍之功的開國元勛們,,對于恢復分封制度的呼聲極大,,兩難之下,,還是分封了不少公侯出去,丞相魏無忌自二十歲時便已在晉國為相,,大晉統(tǒng)一天下,,自然少不了一個公爵的爵位,魏國封地之大小,,邑民之多寡,,除了幾個封了王的皇子皇孫之外,也僅次于那位掃滅虞姓諸侯的柱國大將軍了,。
只是方才魏擊的威脅還是有一半吹牛的成分,,大晉皇帝雖然保留了諸侯的兵權,卻也知道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諸侯之兵太過自由,,除了限兵令外,還有限土令,,諸侯兵甲若無皇帝調令,,不得出封邑一步,私自出兵者視為叛亂,。
丞相府中五百護院,,其實不過是一群家丁而已,當然不排除有一部分根本是退下來的魏國老兵,,皇帝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卻不會容忍他們在京城里搞出“屠了倚醉樓”這種規(guī)模的血案。
蓉姨聽了魏擊的恐嚇,,還真嚇了一跳,,不過風月場里待人接物的經驗讓她很快從容下來,在最親信的姑娘耳旁低語了幾句,,便開始與這位自稱魏擊的公子寒暄起來,,隨她下樓的姑娘們也纏住了魏擊的家丁,以拖延時間,。
很快,,一個還穿著中衣的公子,懶洋洋的在一群姑娘的簇擁下從樓上下來,,一瞧見散席中被蓉姨糾纏不休的魏擊,,忽然朗聲笑道:“誒!這不是魏公子嗎,?早就聽人說你開了竅,,在這倚醉樓里風流許久,我還納悶怎么沒在這見過你,,嘿,,這回終于讓我瞧見了,,你這不聲不響的,怎么就開了竅了呢,?”
魏擊一抬頭,,看那跟自己搭話的公子還是個熟人。
“韓毅,,別來無恙啊,。”
那只穿了中衣的年輕人抿嘴笑了笑,,沖魏擊作了一揖:“守宮丞韓毅,,拜見守宮令大人?!?p> 說罷,,從簇擁著他的鶯鶯燕燕中走出來,對蓉姨道:“你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還不快見過我家大人,。”
這時蓉姨才終于確定,,眼前這位才是正品魏公子,,可是,之前那位呢,?要知道,,倚醉樓之所以容忍了秦妲己說要“養(yǎng)下魏公子”的狂言,并且容忍底下姑娘免費接待這位貴客,,可全是因為他這“丞相孫兒”的名頭啊,。
蓉姨趕緊輕輕地自抽兩個嘴巴,悻悻道:“是老身眼拙,,沖撞公子了,,萬望恕罪?!?p> “無妨,。”魏擊擺了擺手,,“讓那個冒充魏某的鼠輩出來應戰(zhàn)即可,。”
“是,,老身這就安排下人把那鼠輩‘請’下來,。”蓉姨咬牙道,。
與此同時,,秦妲己房中,。
秦妲己端坐窗前,看著心愛的阿郎正抱著一只金匣又扣又咬,,蹙著眉頭,,終于鼓起勇氣問道:“魏公子,這金匣,,可是有什么機關不成,?”
“什么金匣,”白墨啐了口夾著金粉的唾沫,,恨聲道:“太摳門了這人,,居然是鍍金的。以后你若是在這房里接了姓魏的,,可別給他好臉子看,,這人,摳著呢,?!?p> “可是公子呀……你不就姓魏么?”
“這個嘛……”白墨只是隨便回了一句,,倏然間從懷中掏出了一支小刀,也不知從哪來的,,就往那金匣上刮了起來,,片刻之后,那之前還金光閃爍的匣子,,已經露出了鐵皮,,只有幾個犄角旮旯的部分還能看出金色。
白墨撕了一片衣角,,小心翼翼地把金粉裹住,,塞回懷中,剛要回頭跟秦妲己說聲“有緣再見”,,卻見秦妲己眸光清冷,,已將剪刀的刀刃架在了白墨的脖子上。
白墨苦笑一聲,,道:“被你發(fā)現了,?”
“你根本不叫魏擊,對不對,?”
秦妲己的語氣中,,再沒有往日的溫婉與風情。
“在下白墨,,范陽人士,,只為出來混口飯吃,,還請姑娘手下留情?!?p> “手下留情,?”秦妲己的眉頭越蹙越緊,漸漸變得有些猙獰,,牙齒的撞擊聲連白墨都能聽見了,,“我現在恨不得親手宰了你!”
“別動不動就想宰人,,很血腥的,。”白墨搖了搖頭,,倏然間反身抓住了秦妲己的胳膊,,向內一轉,啪嗒一聲,,秦妲己手中的剪刀便落在地上,。
“秦妲己,我看咱們倆還有點感情,,不如就此逃出生天,,遠走高飛如何?”
“呸,!誰要跟你遠走高飛,?我可是要嫁給王孫公子的女人!”
“那對不住了,?!?p> 一個手刀,秦妲己身形一軟,,倒在地上,,白墨也顧不得把這已經有了肌膚之親的女人放回床上,急促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近,,白墨搖了搖頭,,扒住窗沿,翻過窗子,,落在了窗外的青瓦上,,趕緊匍匐下來。
很快,,踹門的聲音從耳邊響起,,白墨屏住呼吸,爭取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人呢,?搜,!快給我搜!”
“這里沒有,!”
“那里也沒有,!”
“窗外呢?他說不定跳下去了,!”
糟糕,!
白墨貓著腰,踩著小碎步,,趕緊往另一側跑去,,這倚醉樓共有四檐,俯視下來是正方形,,只要跑到另一邊,,那些家丁再看窗外便看不到他了。
幸虧白墨對逃跑技術還是比較在行的,,那些家丁打開窗戶時,,白墨已經成功隱蔽了身形,可惜,,造化弄人,,這時忽然有一個女子打開窗子,要往外搭衣服,,正好看見了正扒著墻角觀察敵情的白墨,。
“那鼠輩在這里!”
非常熟悉的聲音,,正是昨天傍晚與白墨在畫舫中數度銷魂的女子,小紅,!
“真是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啊,!”
白墨可不想真的從五層高樓上跳下去摔死,。
他趕緊又打開了一個窗子,閃身翻了進去,,正好壓倒了窗內之人,。
白墨趕緊捂住她的嘴巴,定睛一看,,相貌平庸得很,,他沒有任何印象,那女子嗚嗚著,,好像要說什么,,白墨冷聲道:“有什么話快說,,小爺沒時間陪你啰嗦!”
那女子還是嗚嗚著,,只是用手指了指白墨正捂著她嘴巴的手,。
白墨試著將手挪開,那女子趕緊低聲道:“公子隨我來,!”
自己人,?
果然,那女子起身后,,打開了一道暗門,。
“這是蓉姨關押不聽話的姑娘的地方,現在里面沒人,,可以躲躲,。”
“你叫什么,?”
“小綠……公子肯定不記得我,,一般有一群人圍著你的時候,我都在最外面……”
“白某記下了,,若有來日,,一定報答!”
白墨趕緊鉆進了那處暗道,。
隨著小綠關上入口,,里面變得漆黑一片。
“……可我該怎么出去,?”
白墨已經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摸著黑一直往前走,終于,,前面出現了一道光,,然后便看到一個還染著蠟燭的囚室里,關押著一個只穿著中衣的女子,,那女子肌膚被燭光照得泛黃,,看不出是否白皙,只是那張溫柔如水的臉,,讓白墨有了些印象,,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究竟是誰。
“蠢豬……”
女子笑了笑,,嗓音有些沙啞,,她抬起手來,伸向白墨,好像想叫白墨拉住她的手,,白墨掃了一眼,,那纖長的玉指上,有著無數丑陋結痂的傷口,,讓他想起了秦戈的臉,。
平日里臉上擠滿笑容的蓉姨,居然這么狠……
白墨走上前去,,端詳著囚室外的鐵鎖,,仿佛在找方法將它打開。
那女子卻笑道:“蠢豬,,別試了……打不開的,。”
的確,,鎖芯已被鐵水澆筑死了,。
“姑娘為何叫白某蠢豬?我們可曾相識,?”
還沒等那女子回答,,幾聲刺耳的叫嚷傳進了白墨耳朵。
“那鼠輩就在里面,!”
“賤人,,看你做的好事,如果找不到他,,惹怒魏公子,,你等著瞧吧!”
白墨收回心緒,,強自笑了笑,,對那女子道:“我沒想到這個世界……這個地方居然還有私刑的傳統(tǒng),如有一日白某有能力改變這一切,,讓這個世界回歸文明,,會回來救你的?!?p> “風緊,扯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