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丞相府食客三千(中)
午夜時分,,魏擊跌跌撞撞地回到丞相府時,,他那匹由外藩進貢,,又轉手被皇帝賜給魏無忌,,再被魏無忌轉手送給魏擊的白鱗寶馬,,已經不知去向,,回來的只有魏擊一個人,,一瘸一拐的,,臉上盡是污漬草屑,。
守門的儀仗(晉禮,,大夫儀仗八人守四門,宰相儀仗十二人守六門,,國王儀仗十六人守八門,,天子十二門,儀仗及衛(wèi)戍無算)一瞧見相國大人的孫子終于平安歸來,,都暗中欣喜,,這魏擊平日里待人還算寬厚,常常給儀仗們發(fā)賞錢,,若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未免不美;丞相府內的家丁們都出去尋人了,,此時剛回來一小半,,皆無所獲,,這兩名儀仗首先發(fā)現(xiàn)公子歸來,相國大人說不定還會再給他們加些賞錢,。
瞧見公子歸來,,兩名儀仗不顧困倦,一人扯開嗓門報喜道:“公子平安,!公子平安,!”另一人則趕緊攙扶住魏擊,生怕公子暈倒在相府門口,。
最先出來的居然不是家丁,,而是健步如飛的宰相魏無忌,一群家丁小跑著跟在后面,。這魏無忌已是花甲之年,,為國盡忠了一輩子,身子骨依然硬朗,,雖然已經有了不小的肚腩,,跑起來卻胡須飄動,袖袍帶風,,讓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的家丁們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魏無忌跑到相府門口,便看到了被儀仗攙扶著的魏擊,,瞧見他那一臉污泥和草屑,,還有已經癱軟在儀仗身上的軀體,魏無忌滾下兩行老淚,,趕緊推開儀仗,,親自攙起了自己最疼愛的孫子,動情道:“孫兒,,受苦了!爺爺不是怪你,,只是要讓你警醒,,不要真當了不務正業(yè)花花公子啊,你何必親自去那骯臟的市井,,尋賊人證明清白,?你仔細跟爺爺說說,爺爺還不相信你么,?”
魏擊強自一笑,,開口第一句話卻是:“撤了緝拿令,那廝……不是賊人,!”
要說這人的命運,,和運氣還真有不小的關聯(lián),。
幸運的只要點兒對,就能輕松化險為夷,,不幸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說不定還會埋下禍根。此時正是典獄官審訊秦戈的時候,,如果秦戈沉住氣,,那么他不需要動用鳳京城里的暗線也能出來,畢竟緝拿令已經撤銷,,典獄官沒理由再給他吃白食,。
次日清晨,一架馬車在距離相府還有百步距離時悠悠停下,。
“公子,,到了?!?p> “公子,,到了!”
“公子,!”馬夫說了三聲,,車里的公子還是沒有動靜,當下便覺心里一突,,這廝該不會為了不付賬,,跳車溜號了吧?
馬夫趕緊掀開簾子,,看見在車里呼呼大睡的白衣公子,,心中長舒了一口氣。
“公子,,前面再走百步就是丞相府了,。”
“啊……???到了?這么快,?”
白墨趕緊揉了揉眼睛,,探出頭來,四下一看,,不滿道:“這不還差幾步呢么,?再往前走走,丞相府門口下車,?!?p> “不行啊公子,,丞相府門前已經停滿了各位公卿大夫的車馬,今天是開小朝會的日子,,如果沖撞了哪位公卿,,小的可擔待不起?!?p> 馬夫趕緊向白衣公子解釋,,卻聽這位公子撇嘴道:“出息,你知道他們是公卿大夫,,為何就斷定我不是,?聽我的,丞相府門口下車,,保你無事,。”
“這……”
“別廢話,,趕路,。”
“是,?!?p> 給錢的都是大爺,馬夫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到時候出了什么事,,一概只說是受這位白衣公子指使就是了。
白墨懶洋洋地倚著車廂,,沉吟道:“我輩名士待價而沽,,不擺擺架子怎么行?”
到了相府門口,,果然如車夫所說,,已經車馬云集,許多小廝打扮的年輕男子蹲在門外,,懶洋洋地打著哈欠,,白墨甚至看見了幾個弓背無須的宦官,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扯著閑篇,。
此時丞相府里開的是小朝會,當然這只是民間稱謂,,晉禮中叫做堂會,,跟后世的“大會開完開小會”一樣,主要是一些新政令的相關者們在丞相府里,,與丞相這位皇帝命令真正的統(tǒng)籌與執(zhí)行之人商討具體的執(zhí)行方式,?;实蹖@種行為是認可的,甚至寫進了晉禮之中,,作為一種正常的行政流程,,今天就連丞相府外的巡城金吾也多了許多。畢竟開小朝會的時候要是在丞相府里出了什么刺客之類的,,跟刺客跑進金鑾殿也相差無幾了,。
馬車剛剛才停到丞相府門口,便有幾個巡城金吾警惕的圍了過來,,嚇得馬夫一身冷汗,,連忙作揖道:“這位公子自稱公卿,有什么問題幾位軍爺跟這位公子說吧,?!?p> 白墨在車里聽了車夫這話,立即踏出馬車,,一臉不屑的看著幾位巡城金吾,。這些金吾們很多都是曾經的社會閑散人員,看人的本領還是有些的,,一瞧這位公子皮膚白皙,,一雙劍眉下生著一雙好看的丹鳳眸子,舉止氣度,,還真有點王孫公子的樣子,,當下不敢太過囂張,只是例行問道:“公子有無官印在身,,可否帶了笏板,?”
“都沒帶,魏丞相有個乖孫叫魏擊的,,他認得我,,趕緊讓那小子出來迎接本公子。本公子可是有要事要向丞相稟告的,,耽誤了大事,,你們有幾個頭能砍?”
金吾們一臉唯唯諾諾的應諾而退,,看得車夫一陣緊張,,趕緊施禮道:“小老兒眼拙,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大人海涵,。這個,小老兒還想再接幾位客人,,便先行告退……”
白墨哈哈一笑,,打斷了車夫:“不是你眼拙,,是這些金吾太笨,沒瞧出來我是誆他們的,。老人家,,莫急,等那魏擊出來迎接再走不遲,?!?p> 車夫只當白墨是和魏擊交好的其他高干子弟,拂了他的面子恐怕不妥,,但冒充官佐可是不小的罪過,,一時間告退也不是,留著還心慌,,已然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魏擊及時出現(xiàn)了,兩個青衣青帽的家丁攙扶著他,,頭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讓白墨捂嘴笑了幾聲,不過白墨也不敢太過托大,,也迎了上去,,攙住魏擊手臂,語重心長道:“經此一劫,,魏兄瞧著成熟穩(wěn)重了許多啊,。”
“哪里哪里,,昨日承蒙閣下相救,,還未請教閣下姓名,如今又官居何職,?”魏擊正要作揖,,離開了兩個小廝的攙扶,當下便要倒在地上,,小廝見狀趕緊攙起了魏擊,。
白墨尷尬了下,趕緊正了正神色:“在下姓白名墨,,范陽人士,,如今暫未入仕,還是一介庶人,?!?p> “范陽……”魏擊想了想,“燕國舊地,,距鳳京不下二千里,,閣下一路遠來,魏某定然不會怠慢,?!?p> “來人,領白公子到客房休憩,,我先去稟告家祖,,隨后便至?!?p> 白墨被幾個聞訊而至的小廝領進了相府,,車夫如蒙大赦,趕緊駕車跑了,。
相府之內,,隔斷極多,壁壘森嚴,,目所能及的高大樓閣極具土木之盛,,白墨仿佛進入了迷宮一般,還沒走多遠,,就已經被繞得記不起出門的路徑了,。
穿過一扇偏門,前頭豁然開朗,,有花有池,,這春季正是花期,陣陣芳香傳入白墨口鼻,,沁人心脾,,池中微波蕩漾,正中心還有個小亭,,以索橋相連,,丘壑假山,如同一方小世界,??上У氖鞘凡⒉欢啵芏嗟胤竭€是濕泥小徑,,不過即使這樣,,還是別有一番風味。
在范陽的時候,,白墨至多見過北地士族的高門大院,,這座相府既有北地士族占地寬闊的特點,又像南方一樣精致非凡,著實讓白墨眼前一亮,。
然而,,在有著小皇宮之稱的相府,這只不過是其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又走了好一陣,,才進了一處風格雅致的別院之中,小廝將白墨領到屋門后,,躬身道:“此處乃是魚龍?zhí)?,相府會客之處,內有筆墨紙硯,、刀槍劍戟,,公子可在這里休憩一陣,如需飲食,,與下人說一聲便好,。”
“魚龍?zhí)谩@名字可不像什么待客之地啊,?!卑啄陨运尖猓瑪[了擺手,,示意小廝離開,。
白墨走進魚龍?zhí)弥校缧P所言,,里面簡直像個庫房一樣,,森嚴有序的陳列著許多物品,文房四寶,、十八般兵器不說,,正中間還有一架造型精致的編鐘,不遠處陳列著琴箏簫笛等各式樂器,。
既然要待價而沽,,這面子戲便要做足。
白墨隨手抄起一架古琴,,彈了彈,,估計是放久了沒人動的緣故,音色略濁,,但已超出白墨要求太多,,白墨學琴時,用的是最廉價的木琴,,不跑調就是萬幸,,無法奢求音色,這回接觸了高端點的玩意兒,白墨真有點躍躍欲試,,當下抱琴盤坐,,彈下一曲高山流水。
琴聲高妙清遠,,白墨也少有的真真靜下心來,,細心彈奏,甚至彈到后來已不能說這是一曲高山流水,,只是白墨隨心按下琴弦,隨心彈奏而已了,。
魏擊拄著拐杖,,站在魚龍?zhí)每冢o靜的看著房中沉浸在琴聲里的白墨,,微微一笑,。
“名士風流,理應如此,。此人文藝上乘,,只是不知器量見識,又該如何,?”
與此同時,,白墨也翹起了嘴角。
“魚龍?zhí)美?,魚已上鉤,,龍,又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