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掃丐(三)
與此同時,,北冥宮,。
白墨身穿一襲道袍,由于在外走動時間長了,,袍擺上已經(jīng)沾滿了塵土,。端坐在他對面的北冥真肅則冠服儼然,,氣度莊嚴。事實上,,無論在朝堂上還是后宮中,,北冥真肅都是一副憤世嫉俗、略顯野蠻的模樣,,偏偏白墨每次私下覲見時,,他才會擺出一副皇家氣度,讓白墨不知該說些什么好,。
“陛下,,”白墨率先打破了此間的尷尬,“今雖天下太平,,然烈日之下,,亦有陰霾。臣近來已發(fā)現(xiàn)多股暗流,,伺機而動,,前些天的京城刺客案,不過是他們的一個失誤,,這才浮出水面,,然而水面上的這些陰影,,不過只是暗流的極小一部分而已,這些影子般的暗流如不加制止,,未來必釀大禍,,還望陛下早日準備?!?p> 北冥真肅撫須道:“那白卿家有何見解,?”
“臣以為,切要之急,,在于敵暗我明,。敵暗我明,則難以針鋒相制,,反倒是朝廷如象之撼蟻,,根本無處下口。所以,,臣以為可以組建朝廷朝廷自己的‘暗’的勢力,,以制衡之。長遠而言,,則還是要以仁,、理治政,經(jīng)世濟民,,使賊如無根之萍,,無所依托,如此釜底抽薪,,才是長久之計,。”
北冥真肅沉吟道:“白卿家,?!?p> “臣在?!?p> “如今你列九卿之位,,有些話不妨與你明說了,。早在朕曾祖宣王時,,各國之間常常互相派遣死士,,襲殺對方的主君與大臣,,這些死士中最著名的有兩個,一個是荊車,,燕國死士,,另一個,,就是如今的上柱國、大司馬大將軍蕭衍,,是我晉國死士,。朕考圣王時,蕭衍做大,,王之死士,,皆變?yōu)槭捬苤朗俊9孰薜腔詠?,夜不敢閉目,,晝不敢郊游,直至國雅派原宗主死于邊,,朕長子龍孫繼國雅派宗主之位,,才有好轉(zhuǎn)。國雅派中的刀宗劍宗,,其實只不過是外圍組織,,陰宗才是國雅派真正的核心?!?p> 言訖,,北冥真肅的眸中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陰霾。
“陛下,,王之死士,,王危方得救王,其私器也,。國無死士,,國危誰可救國?公器不存,,國人之安危亦在此暗流中淪入險地,。”
北冥真肅笑道:“如今天下刑名咸決于卿之一人,。這種事,,你看著辦就行了,辦好了別忘了跟朕打個招呼,。只靠陰宗,,朕依然睡不安穩(wěn),白卿家如果能打造出一股更強更好的死士班子,,朕會重重的賞你的,。”
“謝陛下?!?p> 白墨長舒了一口氣,。
沒想到,事情這么快就辦好了,。白墨打好的腹稿,、備用的計劃還有很多,這本來是計劃中的第一步而已,,沒想到居然直接成了,。這讓白墨產(chǎn)生了一種略微有些荒誕的不真實感。
白墨垂頭退下,,待完全不見蹤影之時,,北冥真肅忽然冷笑了一聲。
“鄭師范,?!?p> 北冥真肅惻然道:“這孩子的底細,查清楚沒有,?”
一名面白無須的老宦官踩著小碎步,,走到北冥真肅身前,跪伏于地,,唯唯諾諾地道:“查清楚了,。此人十歲左右入范陽國,為泰來居之雜役,,主端茶遞水之事,。后因與泰來居掌柜薛氏發(fā)生口角,被逐出泰來居,,薛氏之女提食相贈,,二人由此相識,暗通款曲……”
“暗通款曲,?當時這孩子多少歲,?”
那老宦官神情有些怪異的笑道:“此皆白廷尉十歲所為?!?p> “有意思,。你接著說?!?p> “諾,。后凡雜役之事,白廷尉悉嘗為之,。至于十三歲時,,忽然失蹤,,傳曰:拜師于鬼谷先生,?!?p> “鬼谷先生?那他跟蕭衍還成師兄弟了,?!?p> “可后來,又聽說鬼谷先生并未收其為徒,。前事皆范陽之地的民人所口述,,真?zhèn)未摗,!?p> “白卿家一直說他曾游學于天南海北,,此事真邪偽邪?”
老宦官答復(fù)道:“應(yīng)該是真的,,有許多地方出現(xiàn)過自稱白墨的游學者,,當?shù)鼐用褚娏水嬒裰螅颊f是他,。但拜師鬼谷失敗后,、以及他到鳳京之前,這一段時間的事情,,比較確切的,,奴婢只查出一件?!?p> “就是墨者的事,?”
“然。故而奴婢斷定,,其人為墨家楔入朝廷的暗子,。還請陛下小心防范?!?p> 北冥真肅笑道:“他剛才也是在賭,,賭他的口舌勝過朕的心智。贏了,,毫無花費,,輸了,也無傷大雅,,算盤打得真好,。不過這孩子畢竟踏入朝堂還沒幾天,心智太嫩了,?!?p> “那陛下何故要答應(yīng)他的請求?”
“天下英杰,欲投朕者,,朕容誰不得,?鄭師范,不該問的事情你還是不要過問比較好,。行了,,朕累了,你也退下吧,?!?p> “諾?!?p> 那老宦官應(yīng)諾而退,。
北冥真肅扯下了頭上的冕冠,一臉怔仲的喃喃自語:“離了你們,,朕就是個聾子,,瞎子。死士歸蕭衍,,陰宗歸太子,,朕什么都沒有?!?p> 良久,。
北冥真肅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笑容。
“有些太想當然了啊,,朝廷的棟梁們,。”
“朕有的是天下,。朕就是朝廷,。想玩弄朕的人,朕會好好奉還你們的,?!?p> 北冥真肅的言語中顯露的是近乎剛愎自用的自信。
但如果他真的自信,,又如何會用這樣的語言來安慰自己,?
惶恐被北冥真肅壓制了,但北冥真肅自己也清楚,,如果不能真的改變現(xiàn)在表面風平浪靜,,實際上卻已經(jīng)近乎絕望的局面,他早晚有一天會被自己的惶恐折磨死,。
北冥真肅牙關(guān)緊咬,,口中蹦出了一個“鄭”字,,后面的話卻自己咽下了肚子。他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左右四顧,,確定鄭師范并不在附近,,才稍微平復(fù)了一下心情。
“似忠者皆為不忠之人,,朕這次就用一個似奸者,,到底誰忠誰奸,,你們自己斗去吧,!”
……
白墨出宮后才猛然察覺方才那種語境中的危險。
“……剛才居然忘了說請款的事,,算了,,以后再說吧?!?p> 白墨當然打算用自己的錢來打造這支新的死士隊伍,。
但這是不能明確的告訴皇帝的。
就算只讓朝廷撥下一百貫錢的款項,,也必須產(chǎn)生這支隊伍是朝廷養(yǎng)活的錯覺,。
白墨并沒有回到自己的府邸,而是去了中尉署,,這次的掃丐計劃,,只靠廷尉獄里的幾個高手顯然是辦不成事的,也不需要出動這支力量,。中尉署手下的金吾,、千牛們才應(yīng)該是這次掃丐行動的中堅。
時任中尉的王大石見白墨前來“指導工作”,,立即讓出了他在中尉署中的辦公室,。中尉這個官職不能說太大,但也不小,,大概相當于另一個次元的“帝都公/安局局長”,,而白墨的廷尉則相當于“公/檢/法機關(guān)聯(lián)合二把手”,御史大夫雖然是名義上的一把手,,正職卻是“紀/高官”和“副總理”,。所以白墨可以說是王大石的頂頭上司。
他調(diào)動王大石手下的金吾,、千牛們是無可厚非的,,王大石本人又是白墨舉薦,不會有絲毫怨言,。
轟轟烈烈的京城大掃丐行動開始了,。
按照從劉小山手中套來的情報,,金吾們整裝待發(fā),然后直撲丐幫的總部——乞丐村,。
這處位置十分隱蔽的乞丐村在短短三個時辰之內(nèi),,就被金吾們循著情報所指的方位找到了,將近一千名金吾大批涌入乞丐村,,可乞丐村內(nèi)部的景象,,卻讓金吾們一頭霧水。
除了老弱病殘外,,沒有任何一個情報中的大犯落網(wǎng),,甚至連劉小山記憶中的一些基層小頭目都沒有找到。
但也不是全無所獲,。
他們在幾處宅邸中救出了大批記錄在案的失蹤人口,,這些人有男有女。男的大部分晚上被關(guān)在地牢中,,白天則被小頭目驅(qū)趕著入城乞討,。女的大部分也一樣,除了略有姿色的成了公用奴隸之外,。
這些金吾們雖然平時吊兒郎當,,常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但和這樣的罪惡比還是遠遠不夠看的,,頂多算作風有問題,,而不是滔天大罪,更不意味著他們是毫無正義感的惡人,。
所以見到這些基層乞丐的殘相,,金吾們也怒了。
“這丐幫簡直不是個東西,!”
“就是,,居然連這種令人發(fā)指的惡行都做得出來,以前還覺得丐幫挺厲害來著,?!?p> “老子真想活活宰了他們!”
指揮本次行動的中尉王大石適時鼓勵道:“弟兄們,,咱們干的是為民除害,、為民請命的正義事業(yè),如果最后可以圓滿完成,,我自掏腰包,,分給每位兄弟一石黍米。現(xiàn)在,,咱們先問問這些可憐的受難者,,知不知道他們的‘小頭目’都跑哪里去了,。”
白墨本來是想把丐幫一網(wǎng)打盡的,。
沒想到居然會撲了個空,,讓白墨有些懊惱。沒辦法,,現(xiàn)在確實應(yīng)該先問問這些留守的基層乞丐,,和那些小干部的家眷們,人都去哪了,。
為了不耽誤效率,,這些受難者與罪人的家眷并沒有被押解回鳳京城中,而是就地審問,。
王大石走到一個缺胳膊少腿的中年乞丐身前,,親自發(fā)問道:“你是什么時候變成乞丐的,?”
他之所以選擇這名乞丐,,是因為他是基層乞丐中少數(shù)還有舌頭、可以說話的人了,。
那中年乞丐答道:“什么是乞丐呀,?”
王大石不禁啞然。
瘋了,?
他又換了個問題:“你記得自己家在哪里嗎,?”
“記得記得,俺家在魯國,。不過俺七歲的時候爹娘就不要我了,,幸好大長老救了俺,又給吃的又給穿的,,對俺可好了,。”
“你爹娘可曾親口對你說過不要你了,?”
“大長老說的,,俺相信大長老?!?p> “你胳膊腿怎么回事,?”
那中年乞丐沉默了一會,展顏笑道:“俺自己摔的,。俺干事不利落,,太不小心了?!?p> “怎么摔的,?”
王大石發(fā)此一問后,,那中年乞丐的神情忽然變得凄厲起來:“就是摔的!你亂問什么,?,!再問俺就告訴大長老去了!”
“行了別問了,?!?p> 王大石回頭,略帶疑惑的看著表情凝重的白墨,。
白墨道:“問也沒用,,這家伙被洗腦了,不然丐幫那伙人也不會留著他的舌頭,?!?p> “洗腦?”
“……嗯,,真正意義上的洗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教你,。”
王大石似乎想緩和一下凝重的氣氛,,嘿嘿笑道:“請白大人教我,。”
白墨悠悠道:“先把你關(guān)進一個黑屋子,,腿腳弄殘了,。然后問你,這是誰弄的,?如果你說是我,,就狠狠的收拾你一頓,直到你不敢說是我為止,。過幾天找人來跟你交朋友,,說是來救你的,然后他偷偷問你,,你腿是誰打折的呀,?你一說是我,你就完蛋了,。這個托會馬上報告給我,,你會被打得更慘。直到你誰都不相信,,甚至連自己都不相信,,漸漸的開始認為,,真的不是我打的,是你自己記錯了,,這個問題上的洗腦就完成了,。你懂了沒?”
王大石不寒而栗,。
“這太恐怖了……”
“還有更恐怖的,。打你一頓可以換成其他的方法,比如烙鐵,,比如電你……哦,,就是雷劈,在我最古老的故鄉(xiāng),,雷劈是最好的手段,,甚至官府知道了都不能說他犯事兒了。大石兄弟,,人間的惡魔多著呢,,你現(xiàn)在是中尉,見識的肯定比你當金吾的時候廣,。以后大開眼界的機會很多,,不用著急?!?p> 王大石弱弱的道:“我才不想開這種眼界……”
“這是你的責任。嗯,,也是我的,,至少現(xiàn)在是。行了,,乞丐問不出來什么,,那些女人受到的虐待可能少些。詢問的重點放在那些女人和丐幫頭目的家眷身上就好了,。對丐幫的家眷,,適當?shù)臅r候可以大刑伺候?!?p> “了解,。”
“行了,,我去看看風景,。這種地方太容易致郁?!?p> 白墨負手而行,,走進了林子里,。
可他還沒走多久,一個富家翁模樣的人帶著一大批幫眾正在往乞丐村走,,幫眾們一起抬著一個形容狼狽的老者,,仿佛抬戰(zhàn)利品一樣滿臉喜色,這些人正好與白墨正好碰了頭,。
白墨與那富家翁模樣的人大眼對小眼,。
“敢問……”那富家翁謹慎的道,“你是哪個長老手下的兄弟,?我怎么沒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