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巴川東城很安靜,。
劉遂喝得酩酊大醉,,腦袋一沾枕頭就陷入了夢鄉(xiāng),,雖然無法知道他有沒有在夢中進(jìn)入溫柔鄉(xiāng)去瀟灑,,但能確定他一定睡得很香,,因為他方才還鼾聲如雷,,直到現(xiàn)在才漸漸安靜下來,。
老劉也醉了,,躺在床上不多時也沉沉睡去,,今天事情比較多,他大概是累了,。
張之葦沒有睡,,準(zhǔn)確的說是沒有睡著。
他望著沒有關(guān)牢的窗戶,,看著外面冷白的月光,,怔怔出神,感到悵然。
為什么月亮總是寄托了作者的思想之情,?因為不管在哪里看到的月亮都一樣,,但自己卻很清楚自己獨在異鄉(xiāng)。
盧槲坐在窗戶前面的桌子上,,看著他說道:“在這邊沒有某紅白圖標(biāo)的軟件,,就算你晚上不睡,也沒有歌可以聽,?!?p> 張之葦平靜說道:“都什么年代了,那邊什么歌都沒有,,而且我一直用的都是黃綠色圖標(biāo)的那個,。”
盧槲冷笑嘲諷道:“這有半點影響我要表達(dá)的意思嗎,?”
張之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被沉默包圍。人類這種生物有時候確實挺麻煩的,,有心事,,但不愿意講,卻又希望別人能理解,,可如果真的被說中了,,又會覺得更不開心。
“你他媽也是閑的,?!?p> 盧槲罵了一句,轉(zhuǎn)頭望著窗外,,不知何時又開始下雪了,。他悠悠說道:“這世上的人就算沒有什么遠(yuǎn)大的理想,至少也都要為柴米油鹽,、衣食住行操心,,你他媽倒好,,沒了前者,,連后者也不在乎,如果讓你就這么一直想,,怕是直接餓死也無所謂,。”
張之葦想了想,,有些羞愧地說道:“這好像確實挺逆天的,。”
“什么叫好像?你這不是純純的逆天,?”
盧槲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罵了兩句,,短暫沉默了一下,緩了緩,,又長長嘆了口氣,,身心俱疲說道:“以前聽人說,每個人都是自己人生的主角,,但一個故事里,,主角起碼要有個目標(biāo)啊,!”
張之葦愈發(fā)羞愧,,也愈發(fā)惆悵,并沒有底氣地爭辯道:“我沒有被退過婚,,沒有三年之約,,也不需要殺帝國的大將軍來報仇,更沒有什么活不過二十歲的生死危機(jī)……我就是個普通人,,為什么非要有個目標(biāo),?”
盧槲皺起眉頭,罵道:“你自己廢物,,不要糟蹋普通人的名聲,!為柴米油鹽奔波怎么了?人家老老實實過日子礙你眼了,?你有種一輩子都別想這些事情,,讓徐以柔去操心,你自己就在旁邊空想,?!?p> 張之葦無言以對。
正所謂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盧槲這段話又說出了某些他雖然知道,但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將他的不堪之處曝光在自己眼前,。
早戀的人大概是不會想到這些事情的,這也是早戀的特權(quán),,畢竟也沒必要早早戴上現(xiàn)實的枷鎖,,只要享受戀愛的甜蜜就好了。
他沒有早戀過,,準(zhǔn)確的說是早戀未遂,。因為沒有勇氣,,他沒膽子上去自爆,所以只能止步于暗戀,。
不過這也挺好的,,因為避免了變成小丑的尷尬情況。
現(xiàn)在,,在這個世界,,他可以說無念無想,唯一在意的事情只有一個:不想和徐以柔分開,。
有些哲人都把愛情看得很高貴,,覺得這是人類最純真美好的事情之一,但對張之葦而言,,這毫無疑問是知識盲區(qū),,所以對于自己這種不想分開的心情,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歡,。
沉默許久之后,,張之葦朝盧槲問道:“你說我這算是喜歡她嗎?”
“我怎么知道,?”
“你之前不是說不算,?”
“既然你記得我說過不算,那為什么還要問我,?”
“可是一切都是會變的啊,。”
“所以你覺得現(xiàn)在你喜歡她了,?”
“……我不知道,。”
——湯顯祖《牡丹亭》: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
第二天張之葦一大早就醒了,但并沒有睡夠,,眼睛又酸又澀,,一身都又酸又累,腦袋又痛又暈,。
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劉家的父子倆都還沒有醒,他也不想打擾他們睡覺,,于是便輕手輕腳穿上了衣服,,獨自來到了外面,。
劉遂租住的這戶屋子有個小院子,,院門外是巷道,。昨晚后半夜開始下雪,現(xiàn)在還沒停,,冷風(fēng)中,,零零散散的雪花從天上飄落下來,掉在地上,,在院子里鋪出了白白的一層,,看著很整潔,也很干凈,。
呼吸著冰冷的空氣,,張之葦逐漸清醒過來,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
環(huán)顧四周,,鬼鬼祟祟張望了一番,確定并沒有在看這邊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氣,,一邊不急不緩地活動著身體,一邊在心中默念動作的名稱,。
起勢,、野馬分鬃、白鶴亮翅,、摟膝拗步……
二十四式簡化太極拳,,當(dāng)代大學(xué)生大概都學(xué)過。體育學(xué)分修滿之后,,張之葦偶爾還是會想起這套拳,,沒人的時候,就默默打一遍,。如果每個動作都做標(biāo)準(zhǔn),,老老實實一套打下來,整個人都會感覺有些熱,。
……搬攔捶,、如封似閉、十字手,、收勢,。
一套打完,他呼出一口氣,,感覺還挺清爽的,。
稍稍休息了一下,他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于是又重新調(diào)整了呼吸,,站直了身體,,然后打起了另一套拳。
體育課他選了武術(shù),,學(xué)的是長拳,。
這套長拳和太極拳一樣,雖然也只是套路,,但是大概是出于小時候看武俠片時埋下的好奇的種子,,他對此還算是比較認(rèn)真,結(jié)課之后也沒忘,,偶爾沒人的時候會翻出來打著玩一玩,。
打完了這套長拳,他又緩了口氣,,心里已經(jīng)開始期待師姐教自己劍術(shù)的場景了,。徐以柔那套飛劍看著那么瀟灑,要是能學(xué)會,,想想都開心,。
一道聲音突然打破了晨間的靜謐。
“怎么不打了,?”
聽到這聲音,,張之葦被陡然一驚,嚇得整個人都顫了一顫,,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的所表達(dá)內(nèi)容之后,,又是一陣慌亂,要是因為這兩套用來應(yīng)付學(xué)分的拳,,把自己天外來客的身份泄露出去了,,那可就成了笑話了。
他盡量保持鎮(zhèn)定,,轉(zhuǎn)身才循聲看去,。
院門原來沒關(guān),看來是昨天回來的時候忘了,。此刻老舊的門板被稍稍推開了些許,,一個老頭真在外面,露出一張瘦巴巴的臉,,一雙眼睛正好奇地看著自己,。
“我說……你怎么不打了?”
大概是覺得張之葦沒有聽明白,,他干脆推開了門,,走了進(jìn)來,接著說道:“剛剛看你那兩套拳打得有些意思,,我還想再看看,,你卻不動了,。”
走進(jìn)來之后,,能看到這個人的打扮很特別:一身百衲袍,,一雙老舊布鞋,,扎著綁腿,,背著木劍,頭戴一頂九梁巾,,腰間掛著酒葫蘆,。風(fēng)塵仆仆,好似顛沛流離了幾千里,,又神采奕奕,,一點不見蒼老疲態(tài)。
這老道人看上去能有六十歲上下,,須發(fā)白了一半,,整個人比較瘦,但又精神抖擻,,見張之葦愣在原地,,自顧自比劃起了長拳的招式。
“后面這套拳跟南周江湖的武學(xué)相似,,雖然風(fēng)格比較少見,,但是隱約能看得出幾分用來打架的影子,算是有些意思,?!?p> 稍稍打了幾招,他又轉(zhuǎn)而打起了之前的太極拳,,一邊擺出架勢,,一邊說道:“這套拳更特別些,一招一式都和江湖里的拳法不太一樣,,看著莫名有種長生道那種修仙者的意味,。小伙子,你從哪學(xué)來的,?”
老道人雖然自顧自就闖了進(jìn)來,,但是也并沒有瘋瘋癲癲的意思,雖然對張之葦?shù)倪@兩套拳法很好奇,,但是也很平靜,,顯得很溫和。
張之葦稍稍平靜下來,,卻是忍不住皺眉說道:“道長您從頭看到尾了???”
老道人一愣,尷尬地笑了笑,,說道:“嘿嘿,,路過門口的時候看你鬼鬼祟祟的,就多看了兩眼,,誰知道你是要練拳,?”
張之葦感覺很羞恥,沒想到自己都仔細(xì)檢查過了,,還是被人發(fā)現(xiàn)了,。
老道人又問道:“快說說,這兩套拳是在哪學(xué)的,,叫什么名字,?”
張之葦看著老人溫和卻又好奇的樣子,心跳如同擂鼓,,雖然他沒有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任何危險的氣息,,但是之前在馮延亮家里的經(jīng)歷還是讓他無法輕易相信一個陌生人,即使這個人看上去很和藹,。
他猶豫了很久,,最后才勉強(qiáng)回答道:“這兩套拳都是我在家鄉(xiāng)學(xué)的,我不是南周人,?!?p> 老道人懷疑地看著他,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這兩套拳叫什么名字,?”
張之葦緊張地想了想,內(nèi)心糾結(jié)了一番,,最后鼓起勇氣搖了搖頭,,什么也沒有說。
老道人見狀,,不免搖頭遺憾嘆息,。
見老道人沒有懷疑自己,張之葦稍稍松了口氣,,要是這個老道士是個隱藏于市井之間的大修行者,,想要試探自己的話,他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不過現(xiàn)在這個老道士好像還挺好說話的,,居然沒有強(qiáng)行詢問自己。
莫名他又有些懷疑,要是這個老道士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道士,,自己這樣處處提防,,是不是顯得有些太冷漠了?
那告訴他,?
不對,,還是不行,萬一他是欲擒故縱呢,?
張之葦自顧自胡思亂想著,,不知道該怎樣打發(fā)這個老道士離開。
“這樣吧,?!?p> 沉默了片刻之后,,老道士重新望向張之葦,,說道:“你來教我這兩套拳,我可以拿東西跟你換,?!?p> 張之葦猶豫了一下,愣愣點了點頭,。
隨后老道人便跟著他學(xué)了幾遍長拳和太極拳,,他老老實實演示了一遍,老道士跟著學(xué),,偶爾會詢問他動作要領(lǐng),,他如果知道就回答,不知道就只能搖頭,。
沒過多久,,老道士記住了兩套拳,終于轉(zhuǎn)身離開,。
張之葦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說好的拿東西來換呢,?這位道長就這么忘了,?
他搖頭無奈嘆了口氣,笑了笑,,也沒有追上去,。如果只是一個尋常的山野道士,那教他也就教了,,如果不是,,那還是不要招惹穩(wěn)妥一些。
街巷重新變得安靜下來。
張之葦也沒有繼續(xù)練拳的意思了,,轉(zhuǎn)身回了屋子里等待劉家父子起來,,渾然沒有注意到,院子里只有他一個人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