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稟娘娘,確實如此?!绷韬喜槐安豢?,面色平淡,頷首回道,。
我點點頭,繼續(xù)吩咐凌合與梁琦一力打探到底系何人暗中火燒了紿縝閣。
到了十二月廿四,,此案終于有了一些眉目:永巷令查出縱火兇手乃定誠淑妃當(dāng)日內(nèi)侍——柏展。然則追查到他身上后,,卻發(fā)現(xiàn)他亦被火災(zāi)燒灼了臉頰,,燒傷嚴(yán)重而損及聲喉,無法言喻真相到底如何,。為此,,永巷令猜測只怕柏展亦為人所陷害:倘若走水一事系柏展所為,他自然有能耐不被一并牽連上,。如今,,卻是被火燒得面目全非,可見他亦不過受害者而已,。
只是,,我心中疑惑:究竟為何,真兇將嫌疑盡數(shù)推給柏展,?難不成柏展礙了真兇的計劃,?或者自始至終真兇只是為了叫他頂替罪名?
正在我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凌合驚慌失措地來報:柏展寫下供詞,,直指我以其家人要挾,命他焚燒紿縝閣。
一聽到如此消息,,仿佛被怒火燒毀了一切神志,,皇帝徑直奪去了我的攝御殿之權(quán),固然不曾廢去我的皇貴妃之位,,到底將我幽宮,,不允任何人入內(nèi)探視。里頭宮人亦不可輕易外出,。
幽宮,,名為禁足,實為發(fā)落如冷宮——故此,,長樂宮成為麟德一朝繼桐宮霧芢殿,、長門宮、安和院,、安樂堂,、樂善堂、冷宮后的第七處罪妃所居宮室,。雖與冷宮無異,,到底衣食不曾短缺,多少護(hù)住了我身為副后的體面與尊嚴(yán),。
幽宮那日,,宮外被無數(shù)武裝盔甲的羽林衛(wèi)團(tuán)團(tuán)圍住,一只螞蟻亦無能出入,。長樂宮內(nèi),一眾宮人眼見殿外的羽林衛(wèi)個個面容嚴(yán)肅而凝重,,皆心中升起畏懼之情,,面目失落,慘白如灰,,仿佛看不到明日的朝霞日光一般,。我吩咐凌合仔細(xì)打聽,得知眾多羽林衛(wèi)中并無尤源校,。
我在心底里頭輕輕嘆了一口氣:若其中有他,,只怕此事還有幾分回轉(zhuǎn)的余地,如今卻是不能了,。
自儀門外經(jīng)過而不住地往里觀望的宮人不敢大聲喧嘩,,亦不敢靠近,只一味地躲在一邊,,低聲竊竊私語,,仿佛儀門之內(nèi)一干人等從今往后再也出不去了。語氣中不乏憐憫與同情,亦有幾分幸災(zāi)樂禍,。外頭的宮人如此,,里頭的更不必說。
一時之間,,死寂主宰了未央殿中的一切,,帶來荒蕪的凄涼。伴隨著冬日第一場飛雪的降臨,,我心灰意冷,,更甚殿外那四四方方、湛藍(lán)之下的天寒地凍,。
坐在殿內(nèi)自窗口往外眺望,,今歲的冬雪仿佛來得比往年更早,寒氣冰涼,,凍徹心扉,。漫天的白雪紛紛落下,企圖將世間一切的罪行盡數(shù)遮蓋住,。
素日與我要好的姐妹,,無人敢在此等時刻惹上麻煩,以免禍及自身,,亦無法救我脫離苦海,。然則上天到底給了我一番起死回生的機(jī)會:皇帝自從紿縝閣失火之后,一力策劃新建之事,,過于勞神費(fèi)力,,一時染上風(fēng)寒,久久不能消退,,乃至于昏迷之際,,口中亦喃喃風(fēng)言風(fēng)語,依著近身侍奉之人所聽到的消息——與一個女人有關(guān),。經(jīng)過御醫(yī)盡心照料之后,,皇帝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顯得日久彌重,,最后竟到了藥石無醫(yī)的地步,。
就在我以為自己一生都會伴隨著皇帝的旨意而被困在未央殿內(nèi)至死方休之時,忽地一日,,嬛長貴妃與艾賢妃現(xiàn)身長樂宮儀門前,,吩咐羽林衛(wèi)開門。
眼見梁琦飛奔著跑來通知我儀門打開的消息,,我一時詫異而激動,,急忙走出去,,只見嬛長貴妃與艾賢妃在我面前齊齊行禮道:“陛下駕崩,妾妃懇請皇貴妃娘娘出來主持大局,?!闭Z氣肅穆莊重,格外嚴(yán)肅,。
我不期會聽到如此消息,,一時驚呆了,眼皮一跳,,直問道:“陛下如何駕崩了,?”
跟在后頭的太醫(yī)令程御醫(yī)隨即回稟道:“啟稟皇貴妃娘娘,陛下自從染上了風(fēng)寒,,多日不見燒退,,半個時辰前已然駕崩。臣等實在不知如何是好,,還請皇貴妃娘娘出來主持大局,。”
我頓時懵住了,,念及自己當(dāng)下的情狀,,隨即苦笑道:“陛下在世之時,本宮已被幽宮,,此刻如何還能——”
嬛長貴妃即刻焦急道:“皇貴妃娘娘固然被幽宮,,到底不曾被廢,依舊身居副后之位,,如何不可出來主持大局,?”
她身后的所有宮人乃至于羽林衛(wèi)皆齊齊跪下,重重磕頭,,求我出來主持大局,。
冬雪一融,御花園春暖花開,,萬象更新。楊柳翠帷,,碧水撩波,,湖上清漣微蕩,蕩得人心思悠悠,,飛入無邊天際,。花香襲人,,滿眼的粉紅,、嫩綠、嬌黃、玫紫,、玉碧,,直如彩虹一般,鮮妍多姿,,嬌小的嫩芽兒破了土,,潤潤微微,軟綿的柳枝兒出了葉,,嬌嬌滴滴,,沾著露珠的鮮花嬌艷欲滴,煥然新開,,露珠上的晶瑩直如二八少女的瑩潤肌膚,,摸上去定然柔嫩嬌膩,心生歡舞之氣——又過去了一年,。
回了我所熟悉的長樂宮,,詔御醫(yī)前來詳細(xì)詢問一番,我隨即知曉了因著數(shù)月所服紅鉛丸等含砒霜,、水銀,、雄黃、朱砂之物,,皇帝龍體每況愈下,,兼數(shù)冒大寒,浸以成疾,,藥石弗效,,終駕崩,享年,,謚曰肅帝,,廟號武宗,入葬端陵,,與孝和儀柔淑元妃為伴,。
依著大行皇帝當(dāng)日的旨意,我甫一出現(xiàn)在前朝大臣面前,,隨即吩咐秦斂取出御詔與遺詔:上頭清楚地寫著由鉿王祁衍泓即位,。
如此結(jié)果是我所意料不到的:稚奴出身低微,一力扶持他登臨龍椅,,只怕朝中諸多大臣不服,。再者,為著出身尊貴,,子以母貴,,亦有恭順與恭容,。
然則轉(zhuǎn)念一想,我隨即明了此乃最合適的選擇了,,故而在朝中大臣面前一力為他分辨,,坦言當(dāng)日的內(nèi)御曲澤此時已被追謚為孝和儀柔淑元妃,如此一來,,稚奴的出身便顯得不那么寒顫了,。眼見大行皇帝尸骨未寒,且朝中一些大臣對立下諸多汗馬功勞的稚奴有幾分贊同,,隨即稚奴的即位顯得有幾分順利,。
如此,我便領(lǐng)著嬛長貴妃,、艾賢妃一力操辦了大行皇帝的喪儀與葬禮,,享年不過的皇帝被追謚為肅帝,廟號武宗,,入葬端陵,。
鉿王祁衍泓披麻戴孝,于靈前登基,,改年號為甘露,。
而我,因著肅帝遺詔里頭的旨意,,被稚奴徽尊為玉真娘子,,入瑤華宮,用余下歲月為肅帝誦經(jīng)祈福,;嬛長貴妃與艾賢妃,、裊舞被徽尊為敬敏貴太妃、順靜德太妃,、惠安賢太妃,;昭妃、禮貴嬪被徽尊為貞明太妃,、恭怡太妃······恭禮,、恭順、恭謙被封為銚王,、鈁王,、鈿王,皆居住在御殿之中,;另宣慈與煙曙交由順靜德太妃、裊舞撫育,。
為著稚奴正妃早夭,,故而御殿之內(nèi)所有事宜盡數(shù)交由敬敏貴太妃處理,。
值得解釋的是:原本裊舞無能匹及帝太妃之位,到底稚奴看在了我的面子上,,給了她這一份尊榮,。我自心底里頭格外感激稚奴這一份用心。
在我離開御殿的最后一夜,,我眼見著長樂宮里頭一應(yīng)宮人為我,、倚華、鶯月三人包裹行禮,,只覺漫漫歲月之間,,我到底走到了這一步。然則心里頭卻是滿心地詫異:為何皇帝會選定我入瑤華宮,,在他駕崩之后為他祈福祝禱,?僅僅為著我系御殿之內(nèi),位分最高的嬪御,?縱使如此,,到底宣慈與煙曙年紀(jì)尚幼,若不出意外,,到底該由我來撫育才是最好的辦法,。如何皇帝這般決心,且早早寫在了遺詔里,?
忽而外頭傳來稚奴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尚未等凌合回稟,他已然入內(nèi)了,。
我轉(zhuǎn)頭一看,,只覺此刻安靜的心態(tài),叫我看出了他與肅帝格外相似的面龐,,唯獨眼眸不同而已,,有些微的深紫琥珀色——碧黯青紫,極為動人,。,。
“密華姐姐!”他一入內(nèi),,隨即焦急地如同兒時一般稱呼我,。
我隨即淡淡一笑道:“事到如今,依著禮數(shù),,陛下該稱呼我為玉真娘子才是,。”說著,,示意殿內(nèi)眾人皆離去,。
稚奴緊緊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言,仿佛如此稱呼我對他格外艱難,。
“日后我不在了,,你可一定要好生照顧自己?!蔽铱粗@張臉,,想起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系何等場景。眼見著當(dāng)日的幼童如今比我都要高了,,不禁唏噓起來:來日,,我的宣慈也會如稚奴一般高吧。
“你放心,,我一定會好生照顧自己,,也會替你照顧好宣慈和煙曙的?!敝膳垌鴾I花閃爍,,只不曾流落下來,可見系他強(qiáng)自硬撐著,。
“那就好了,。”我心底里頭緩下了最后一口氣,,終于再無縈絆,。
“你也要答應(yīng)我,一定要好好活著,,直到我接你回來,。”稚奴信誓旦旦地說道,,語氣鄭重,。
我一愣:既然明日即刻啟程前往瑤華宮,如何還能有重返御殿的那一天,。此番亦算不上系為一國之君前去祈福,,而是為了帝王死后的祝禱,如何有再度回來的說法,。
我心知他此話不過為了安撫我的心緒罷了,,到底不過一笑置之,自心底里頭感懷我與他多年來的情分,。
“好,,我就等著陛下你去接我回來。”我穩(wěn)了穩(wěn)心神,,隨即對他一笑,。
稚奴到底忍不住,轉(zhuǎn)身離去,,眼底帶著一抹不達(dá)目的誓不罷休的狠絕。
眼見著他的身影從我的眼前一點點消失,,我隨即步入寢殿內(nèi),,含淚看著宣慈與煙曙兩張睡得甜美的臉龐,心里頭再也忍不住母子分離的苦楚,,流下淚來,。
待到我離開御殿前往瑤華宮之前,為著此乃大楚歷代首次之例,,故而稚奴與諸多朝中大臣已然在天色尚未破曉之前即出現(xiàn)在了月華門前,。一并出現(xiàn)的還有鸞儀夫妻倆。
為著我系入瑤華宮為肅帝祈福祝禱之人,,不能為諸多凡塵俗世所牽累,,故而除了鸞儀、宣慈與煙曙每隔一月可前去探視我之外,,一應(yīng)成婚的皇嗣與御殿諸妃皆不可與我見面,,以免徒增傷感,擾亂我的心神,。故而此時此刻,,我才有機(jī)會好生看一看我長女與其夫婿的樣貌,與諸多一同相處和睦的姐妹話別,。
一切的一切,,仿佛是怕我會一時改變主意,除了皇帝與那些前朝我從來不曾見過的大臣們,,其余人等隨即被遣送走,,免得壞了我的心緒。
就在稚奴堅定的眼神中,,我再次坐上了馬車,,領(lǐng)著倚華與鶯月,前往瑤華宮,。
一路上,,出了月華門,明媚陽光下,,朱漆大門高聳,,兩排羽林軍嚴(yán)峻戍守,宮外馬車上走下無數(shù)烏黑亮發(fā),、如玉容顏,、嬌嫩肌膚,,皆為靜女美姝,個個意氣勃發(fā),,自信滿滿,,可見又是一歲嬪御參選的時節(jié)了。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