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方館時天色已晚,,李巖在院中向阿史那瑕告知事已完成的情況,,阿史那瑕也很是高興,待得明日有了通行令牌,信息傳遞起來也會方便很多,,抑或自己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事情也可以開展,。李巖沉思片刻,,終究還是將魏璇的事情講給了阿史那瑕聽,。
阿史那瑕聽了李巖轉述的故事,輕輕道:“母親是個很好的人啊,,她去了這么多年,,仍然有人懷念她?!崩顜r沉默片刻,,從腕上摘下白玉珠鏈,遞了過去,,道:“此物是魏先生的心意,,若公主收回,我也無話可說,?!毖垡姲⑹纺氰ι斐鍪謥?,李巖的心“砰砰”跳得很是劇烈,只希望能夠無賴一點,,收回方才的說話,。
最終阿史那瑕又將手收了回去,說道:“青崖,,你一直幫了我很多,,我是知道的?!彼龥]有收回珠鏈,,又問了一句:“青崖,你說如果一個人心里面已經(jīng)有一個人了,,還能容下其他人么,?”李巖一愣,想起魏璇的事情,,道:“我以前沒有想過,,以我的話,恐怕是容不下的吧,。”
阿史那瑕轉過身去,,看著天上一輪下邊缺了一角的明月,,似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我也一樣啊?!敝笳f自己想要一個人想些事情,,讓李巖自行回去休息。李巖只道她又因亡母感懷傷神,,便告辭離去,。
出門之際,李巖回頭了一眼阿史那瑕,。月影,,修竹,婆娑花枝,,本來很能襯出美人的芳華,,不知怎地,李巖卻從阿史那瑕一動也不動的背影中看出一縷似是沁入肺腑的孤寒,。李巖心中隱隱有些發(fā)痛,,走了回來,道:“公主……”
阿史那瑕頭也不回,,說道:“我沒有事,,只想一個人靜一靜,青崖請回吧?!闭Z氣中竟有一種莫名的疏離,。
李巖黯然,只得離去,,受到心緒影響,,打坐練功之時之時心魔叢生,好容易才收束住心神,,待得真氣運轉十二周天,,躺下休息時,時間竟然已過三更,。第二日起床,,竟然有也有些疲乏,實際以他此時的內力修為,,便是一日一夜不眠不休,,也不至于如此,想來是心神不定的緣故,。
洗漱完畢,,用了幾個煎餅,精神略微一振,,便去見阿史那瑕,,道說今日安排。卻見平時素面朝天的阿史那瑕今日破天荒的略施脂粉,,并上了眼妝,,較往日的清新脫俗多了幾分明艷成熟,只以為她今日有什么重要人物要見,。阿史那瑕只說讓他盡早取了通行令牌,,再赴‘太白居’交由李湛分配便是,語氣中多了甚多客套疏遠之意,,李巖聽得出來,,雖然不知何故,依然神情郁郁,,自行去了,。見他遠去,阿史那瑕由妝容塑造出來的神采也漸漸黯了下去,。
崒干在旁見了,,嘆道:“傷人傷己,這又何苦,?”阿史那瑕怒道:“我與他識得不過月余時間,,又能有什么事情,?即便他一廂情愿,我卻只喜歡師兄一個人,;還有這許多事情要做,,哪里會去考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崒干道:“你若真的堅定,,又怎么會說得這般大聲,,又怎么會如此惱怒?”
阿史那瑕對他怒目而視,,道:“到底是師兄跟你親近,,還是李巖跟你親近?”崒干道:“師父曾說過,,你心里面還有另一個自己,,那才是真正的你。你渴望被愛護,、被保護,,那不是一個英雄或者一個梟雄能做到的,必須要一個實力能被你認可,,并且真心對你好的人,,你才能真正接受他?!?p> 阿史那瑕冷笑著說道:“師兄武功比李巖只高不低,,對我也很好,為什么我非要選李巖不可,?”崒干道:“若是有一天你陷入困境,師兄見事不可為便會放棄,,李巖卻會為你赴湯蹈火,,做最后的努力。這便是他們之間的區(qū)別,。你仔細想一想,,有的時候你又何嘗不是一廂情愿,師兄他真的對你好么,?”
阿史那瑕一愣,,卻不料崒干能說出這些話來,確實也被說到了傷心之處,。崒干見她神情,,搖了搖頭,道:“公主,,你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太過死心眼,。有些事情還是要自己想通,別人說再多也沒有用,?!闭f完不再多說,出門去了,。
阿史那瑕自忖心志堅定,,從未想過會有這般糾結的時光。卻是未曾料到自己雖久處西域,,但幼時她母親想念天都的人情風物,,常常向她述說迥異于西域的風光,因此天都便如同自己第二個故鄉(xiāng)一般能夠牽動心緒,。再加上后來改變她人生的許多事情都在天都周邊發(fā)生,,此刻故地重游,因此這個堅強的女子在此時卻幾乎是處于最易感懷的時刻,。
李巖不明白阿史那瑕為何今日對待自己的神情態(tài)勢會有如此大的變化,,心情受到影響,便有些無精打采,,心想若是張大通和韓琦在就好了,,即便不能直說,至少還有個人能說說話,。只是想到待辦的要事,,只得打起精神,前往懷仁坊去見魏璇,。到了懷仁房魏璇居處,,卻發(fā)現(xiàn)門大開著,門外拴馬樁上拴著一匹駿馬,,看著很有些眼熟,。
進到院內,沒有見到魏璇,,只見到一個黃衣少女站在魏璇院中,。黃衣少女的大部分心神倒是放在院中那些稀奇古怪的事物上,此刻見到李巖進來,,少女眉毛一揚,,對他說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李公子,,咱們又見面了,。”
李巖定睛一看,,卻是換了女裝的宇文漣漪,,若非由他的黃衣聯(lián)想到皇親國戚,,還真不能將眼前這個明眸皓齒,言笑盈盈的少女與昨日的形貌聯(lián)系成一個人來,,當下也上前施禮道:“李巖見過公主,。”宇文漣漪眉頭皺了起來道:“重新來過,!”李巖一愣,,才知她所言何事,只得再次施禮道:“李巖見過漣漪娘子,?!?p> 宇文漣漪一雙妙目彎成兩只月牙,顯然很是滿意,,之后卻又補充了一句:“以后直接省去‘娘子’二字,,或者換成‘女俠’我也沒意見?!逼鋵崚伻テ渌?,李巖對個性格直爽的大楚公主很有好感的。他一生認識的女子,,除了凌云山上蓮花峰那些個頂多打過招呼的師姐師妹,,也只有楊嵐、阿史那瑕,、翠屏,、宇文漣漪了。除了翠萍性格溫和,,惹人憐惜之外,,楊嵐幼遭劫難、沉默寡言,,阿史那瑕身負重擔,、智謀縱橫,許是這些人生經(jīng)歷的緣故,,李巖與之相處,除卻心理上的親近之外,,其實大多數(shù)時候都有些許壓抑,;宇文漣漪卻不同,雖然只有短短兩面之緣,,卻給人一種朝氣蓬勃的感覺,。
李巖忽地想到一個問題,冷汗都冒了出來,,趕緊先發(fā)制人:“不知公主來此處有何貴干???”宇文漣漪本要問李巖來此何事,被他提前一問,,登時將要問的話拋到九霄云外,,說道:“啊,?你不知道么,,劉先生的手可那是巧的很呢,那些木石被他一擺弄,,便如活了過來一般,,你看這個……”說著如數(shù)家珍般向李巖介紹起來院中的諸般神奇物件,她本就才華橫溢,,一時之間妙語如珠,,將各種物件的特性描述得活靈活現(xiàn)。即便李巖昨日已經(jīng)見過,,聽了她的精彩介紹,,也有大開眼界之感。
最后才道:“劉先生這一身藝業(yè),,真可以比擬傳聞中的公輸班了,。據(jù)說他還能做一個名喚‘除塵’的物事,能夠收納地上塵土,。據(jù)說昨日里已經(jīng)做好了,,不料被惡客打擾,好像還損壞掉了,,只得重新做來,。”李巖聽了略微尷尬,。
然則最終還是被問到了一個不能回避的問題,。宇文漣漪道:“不知李公子來這里做什么啊,?這里可是隱蔽得很,,一般人都不知道劉先生隱居于此的?!比粽f阿史那瑕識得魏璇,,只怕傳到宇文信那里對魏璇不利;若說是周二幫忙找到,,又怕深究之下對周二不利,。他與宇文漣漪不熟,究竟心性如何也不清楚,,實是不敢胡說,。
好在此時魏璇也從堂內出來,,笑道:“公主稍待,這是老朽一個故人的后輩,,知道老朽精通些奇技淫巧,,昨日來到這里說是想定做些物件送人,公主的‘除塵’便是他踩壞的,,此刻怕是不敢承認了吧,。”說完哈哈大笑,。
宇文漣漪性格直爽,,卻非全無機心,隨口問起以助談興已是習慣使然,,并沒有深究的意思,,即便李巖答不出來或是不愿回答,對她來講其實也并不會增加疑慮,。當然有了魏璇的解釋更好,。
宇文漣漪笑道:“好啊,正愁找不著正主呢,,我須得從你定做的東西里挑件東西,,才算甘心?!崩顜r也笑道:“公……漣漪女俠說笑了,,能看得上在下的東西,那是李巖的榮幸,,還請隨便挑選,。”魏璇也適時打開箱子讓宇文漣漪挑選,。
最上方格子里放著一只涂成翠色的小鳥,,宇文漣漪拿了出來,發(fā)現(xiàn)與真鳥大小相仿,,放在盒中時閉著眼睛,,捧在手中眼珠竟可骨碌碌亂轉,羽毛涂刷很是鮮艷,,宇文漣漪很是喜歡,。魏璇教她上好機括,手一揚,,翠鳥在院中飛了起來,。宇文漣漪之前也在這里見過空中飛的木鳥,,只是沒有見過這般做工精致的,,不由得歡呼雀躍起來,,連聲道:“就這個,就這個,!”
李巖道:“公主喜歡就好,。”
魏璇從盒中取了另一只紅鳥,,一并交于宇文漣漪,。宇文漣漪笑道:“這是做什么啊,一只就好了,,女俠還能貪圖便宜不成,?”魏璇道:“公主確實不知,此鳥成對,,一并稱為‘雙飛翼’,、‘比翼鳥’,方才飛在空中的是雄鳥,,這一只為雌鳥,。公主不收,難不成讓它們孤影單飛不成,?”宇文漣漪聽了,,嘆了口氣,將翠鳥還了回去,,說道:“如此這般,,那便不選了吧?!?p> 李巖見她很是喜歡,,便道:“漣漪女俠喜歡,我當成禮物送給你便是,?!庇钗臐i漪卻笑道:“若是喜歡的東西都要據(jù)為己有,那天下豈不是亂套了么,?你既然定做,,自有用處,我取你一件算作賠償?shù)挂擦T了,,取你兩件豈非不義,?”說著從箱中取了一只憨態(tài)可掬、黑白相間的玩物,,道了聲:“喲,,這不是食鐵獸么?”李巖卻從未見過這種看著像熊的怪獸。
魏璇道:“公主倒是見多識廣,?!庇钗臐i漪一般擺弄一般道:“恩,我哪里有一幅畫,,上面畫的就是這種動物,,只是畫上是吃竹子的,就不知道為什么叫食鐵獸了,,好像還叫做貓熊,。好了,就這個吧,。李公子,,多謝你了啊?!崩顜r趕忙謙遜了幾句,。
魏璇又道:“李公子,箱子里諸般物事你可懂得用法么,?”李巖見到他眼色,,醒悟過來,便道:“大師技藝太過精湛,,我看了連上機括的地方都找不到啊,。”魏璇道:“那便請公子屋內一坐,,聽我細細道來,。”又對宇文漣漪道:“請公主一并進屋,,讓老朽略盡綿薄,。”宇文漣漪正興致勃勃地擺弄“貓熊”作出各種動作,,便道“免了免了”,。于是魏璇自領李巖進屋,一本正經(jīng)地介紹諸般玩物的啟動之法,,一番話說下來足足有兩刻鐘,,最后才道“箱子底部夾層”。李巖拿出金銀欲給,,魏璇卻決意不收,,直說也算是給故人之后的一些見面禮,之后便送了李巖出來,。
到得院內,,卻發(fā)現(xiàn)昨日間門口碰見的少年回來了,,正在陪著宇文漣漪說話。他見了李巖手中箱子,,狠狠瞪了魏璇一眼,,道:“不務正業(yè)?!庇钗臐i漪訓斥道:“怎么跟劉先生說話呢!”少年明顯不敢忤逆她,,嘴里兀自嘀咕:“成天擺弄這些奇技淫巧,,不是不務正業(yè)是什么?”
魏璇哈哈一笑,,對李巖道:“這是老朽的半個孫兒兼半個弟子,,名喚劉方,你叫他大郎就是了,。以后若有什么難處,,李公子可不要忘了照撫啊?!眲⒎铰犃?,脖子一梗,道:“誰要他照料,,自己也不過是個下人罷了,。少爺日前得了公主引薦,已在趙王府謀了差事,,以后飛黃騰達,,還說不定誰照料誰呢?!?p> 魏璇訕訕一笑,,對李巖道:“老朽教導無方,公子見笑了,?!崩顜r也不在意。宇文漣漪怒道:“大郎,,你這般心性,,將來豈能有所作為。再這般無禮,,再也休去我王兄府上,。”劉方轉了頭不說話,,李巖的位置卻見得他神色中很是不善,。
此時氣氛略顯尷尬,,李巖便順勢告辭離去,宇文漣漪也說明日再來取“除塵”,,隨在李巖之后出去了,。
李巖捧了箱子正往回走,聽得宇文漣漪的聲音在后面喊道:“李公子,,且等一下,!”李巖轉頭一看的工夫,宇文漣漪已經(jīng)策馬趕到,,隨即翻身下馬,,說道:“李公子,你沒有乘馬過來么,?”
李巖道:“在下隨懷瑜公主來此其實并無太多事端,,天都繁華,便當作游歷了吧,?!甭砸怀烈鳎值溃骸袄顜r一介布衣,,不敢當?shù)谩印Q號,,請直呼在下的姓名便是?!庇钗臐i漪笑瞇瞇地道:“如此我也不客氣了,。青崖今日可有事端?”
李巖剛剛說過,,此時不便改口,,便道:“今日來取了這些東西,便沒有其他事了,?!庇钗臐i漪聞言,雙目又彎成了月牙,,說道:“那好啊,,既然今日無事,便陪女俠喝酒去,,順帶給我介紹一下江湖上的事,。”李巖看到她的笑顏,,不由得頭一疼,,終于知道為什么傳說中整個大楚皇宮,最得寵的就是這個順平公主了,,別的不說,,就憑這個讓人無法拒絕的笑容便可以了,。
宇文漣漪卻不給他猶豫的機會,說道:“我知道有個好地方,,走吧,。上馬!”李巖“啊”的一聲,,宇文漣漪道:“怎么,,從城東到城北,難不成你還想走著過去,?先上馬坐前面去,,這么大個箱子,可不能讓女俠捧著,。李巖還要猶豫,宇文漣漪卻惱了:“你這個人怎么回事,,婆婆媽媽一點都不爽利,。”薄怒之中自有讓人不能拒絕的神態(tài),。李巖無奈,,只得捧著箱子騎在前面。身后一動,,宇文漣漪也跨上馬來,,他身子往前一縮,宇文漣漪雙臂從他身側繞過攥住韁繩,,道了聲:“坐好了,!”他身體往后一傾,倒在宇文漣漪身上,,卻是馬匹已奔跑起來,。
長這么大以來,李巖第一次這么靠近過一個女子,。他盡力身體前傾,,欲要逃離身后的溫香軟玉,然則繞體清香卻是怎么也躲不了,。耳中聽得宇文漣漪喝道:“再動就要掉下馬去了,!”說著腰間一緊,竟被她左臂攬住,。
雖然世風開放,,但天都城內男女同乘一騎也是太過了。此刻一路西行漸至天街,,路上行人也逐漸增多,,多有對二人指指點點的,,宇文漣漪倒無所謂,李巖都恨不得把臉遮起來,。若是被熟識的人看到,,可不知道怎么才能解釋得通。
結果宇文漣漪策馬沿天街北行,,直到緊鄰銀河的一棟酒樓才停止下馬,。原來她所謂的好去處竟是“太白居”。李巖心中哀嘆一聲,,也不知道李湛,、楊嵐看到?jīng)]有。然則越是擔心什么便越難躲避,,房間臨街李湛正端著一杯茶,,一面喝茶一面與楊嵐說話。
忽地見到李巖與宇文漣漪同乘至“太白居”,,李湛一口茶水噴了出來,,轉頭對也看見了楊嵐道:“李巖李青崖,枉我也算精通三世,、周易,,竟沒看得出李巖命犯桃花,且應在天都,。失算啊失算,。”楊嵐冷哼一聲,,道:“《周易》你看過幾篇我還不清楚么,,《三世書》壓根就沒有翻過,也好意思吹噓,?!崩钫繀s早就習慣她的毒舌,道:“師妹,,你這個人啊,,做朋友沒得說,但你能不能說話客氣一丁點兒呢,?”說著不待她回答,,又道:“待我換身裝扮,去看看李巖,?!弊叩介T口,方聽得楊嵐冷冷說道:“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