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崔孝利
一早,,金英浩就來到鄭昌榮的牙科診所,,進門就看到鄭昌榮正在接診臺前等他。金英浩很客氣地和鄭昌榮打招呼:“你好,,鄭醫(yī)生,?!?p> 鄭昌榮微笑著說:“早,,金先生,。”
他招呼金英浩走進診療室,。一進診療室,,鄭昌榮隨手關(guān)上門,先請金英浩躺在牙科診療床上,,自己坐上高腳凳,隨手打開診療燈,,這才開口問金英浩:“接頭不順利,?”
金英浩回答道:“真是活見鬼,!我看見了森谷大介,他就坐在我眼前,!”
鄭昌榮很驚訝,,問道:“裴喜斌也在咖啡廳嗎?”
“孝利看到他了,,坐在我身后,。”
鄭昌榮思索了片刻,,然后字斟句酌地說:“可是,,即便如此,咱們也不能確定森谷大介和裴喜斌有關(guān)系吧,?”
“糟就糟在這,,咱們一時還無法確定他倆之間是否有關(guān)系?!苯鹩⒑苹卮鸬?,他搖搖頭又說,“但是,,當時那種情況,,我也不能確定他倆沒有關(guān)系。所以,,先離開是上策,。”
“對,,只能這樣,,保證安全是首選。那下一步你有什么考慮,?”
“我想可以安排人監(jiān)視裴喜斌,,摸清他的行蹤,看看他究竟和森谷大介有沒有關(guān)系,。另外,,我昨晚跟蹤了森谷大介,發(fā)現(xiàn)他可能和一家叫‘大阪麗人’的妓館有關(guān)系,,咱們可以調(diào)查一下,。”
“好,,我同意,。”鄭昌榮點頭道,,又問,,“裴喜斌注意到你和孝利了嗎,?”
“他沒有機會看到我的正面?!苯鹩⒑葡胂牒笳f,,“但很可能注意到了孝利,之前他們在資料室見過面,。不過,,在當時咖啡廳那種混亂情況下的一瞥,也只會是模糊的印象而已,,再說,,我和孝利也是化了裝的?!?p> “但愿是這樣,,”鄭昌榮說著,離開凳子,?!霸跊]有搞清情況前,你們在調(diào)查部要時時提防裴喜斌這個人,,尤其是孝利,。”
金英浩坐起身,,下了診療床,,說:“我會告訴她的?!?p> “還有一件事,,”鄭昌榮說?!白蛱?,哈爾濱方面說希望咱們這邊再派一組人過去,這樣可以確保行動萬無一失,?!?p> “好,我這就去安排,?!苯鹩⒑苹卮鸬馈?p> 金英浩離開鄭昌榮的診所,,馬上去找他的另一個助手韓凖基,。路上,他想起鄭昌榮認為崔孝利年輕,擔(dān)心她在和裴喜斌打交道時出紕漏,,其實是有點多慮了,。崔孝利的父親是“乙支勇士”東京分部負責(zé)人崔善風(fēng),她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反抗日本殖民統(tǒng)治,,這養(yǎng)成了她剛強的個性,再加上她做事很有主見,,所以金英浩是很器重她的,。金英浩來到東三馬路路邊一家名叫“天順”的賣餛飩和包子的小飯館,因為是早晨,,還有一些吃早點的顧客,。金英浩推門走進去,伙計見來了客人立馬熱情招呼:“先生您請坐,,吃點啥,?”
金英浩回答道:“不吃,找你家韓老板對賬,?!?p> 伙計說:“您里邊請?!?p> 金英浩繞過柜臺,,推門進了后院。他剛走進院子,,一間屋門就從里邊打開,,一個個子不高的三十多歲男子迎了出來,招呼道:“金先生來啦,?”
金英浩略一點頭,,說:“韓老板生意不錯啊?!?p> 這家飯館的老板韓凖基說:“承蒙金先生照顧,,生意還不錯?!彼挚蜌獾貙鹩⒑普f,,“金先生,請,?!?p> 金英浩脫去鞋后進了屋盤腿坐在一塊棉墊子上,韓凖基要沏茶但被金英浩制止,,說:“我不久坐,。凖基君請坐,有幾件事要你去辦?!?p> 韓凖基盤腿坐在另一塊棉墊子上后對金英浩說:“請吩咐,。”
金英浩說:“下午快下班時,,你到滿鐵辦公大樓門口等著跟蹤一個男人,,他叫裴喜斌。到時候孝利會配合你,,暗示你要跟蹤的對象,。”
“是,?!表n凖基點頭回答。
“第二件事,。晚上你去夢幻咖啡廳,,監(jiān)視這個裴喜斌,看他是否還有同伙,。如果能發(fā)現(xiàn)這個同伙一定要跟蹤他,,摸清此人的底細?!?p> “明白,。”韓凖基說,。
“第三件事,,需要馬上處理?!苯鹩⒑平淮?,“你和第二行動小組聯(lián)系一下,今天務(wù)必出發(fā)去哈爾濱增援第一小組,。這三件事,,請凖基君一一辦妥?!?p> “是,,我都記住了。請放心,?!表n凖基說。
在滿鐵辦公大樓里,,眾多的工作人員依舊像工蟻那樣在各層樓道里忙碌穿梭著,,處理著龐雜的事務(wù),。這里永遠既聽不到閑雜的說笑聲,也看不到無所事事人員的身影,。
崔孝利正在辦公室整理文件,,聽到敲門聲,她頭也沒抬說了一聲“請進”,。應(yīng)聲推門走進來的是裴喜斌,。他手里拿著一份文件,說:“崔秘書,,這是你昨天要的文件,,是田中室長派我送來的?!?p> 崔孝利抬起頭,笑了一下,,說:“還麻煩裴喜斌君送來,,謝謝?!彼舆^文件,,“我這里有份文件正要退給資料室,可不可以再麻煩裴喜斌君代我轉(zhuǎn)交秘書處,?”
“為崔秘書效力,,是我的榮幸呢?!迸嵯脖竽樕嫌殖霈F(xiàn)那種誘惑異性的微笑,。
崔孝利從桌上拿起一份文件遞給裴喜斌,然后歪著頭,,微笑著,,一副少女般天真無邪的樣子看著裴喜斌。裴喜斌心里想,,怎么調(diào)查部的女人都刀槍不入?。∫痪褪侨缃鸸葲鲎铀f,,毛利榮德確實對這里的男女之情下了封殺令,?下班后總可以吧?想到這,,他好像是不經(jīng)意地問崔孝利:“崔秘書,,昨晚去了夢幻咖啡廳嗎?”
“去了,?!贝扌⒗稽c都不含糊地回答,“裴喜斌君也去了嗎?”
“我約了人,,但對方?jīng)]來,。”裴喜斌說,,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崔孝利,,“我猜是看到崔秘書了,就是崔秘書離開的時候,?!?p> “我和男友吵架了,所以賭氣走了,?!?p> “噢,是跟在崔秘書后面的先生,?”
“不是,。”崔孝利臉上依舊帶著微笑,,可語調(diào)卻有些咄咄逼人,,“還有問題嗎?”
“不不,,沒有了,。”裴喜斌這回沒有施展向女性示愛的微笑,,連連擺手,,轉(zhuǎn)身離開了。
看著裴喜斌走出辦公室,,并小心翼翼地隨手關(guān)上了門,,崔孝利一把抓起桌上的文件再摔到桌上,自己皺著眉嘀咕:“總覺得哪點不對頭,?!?p> 裴喜斌往樓下走時,正好遇到上樓的金英浩,。裴喜斌看到好幾個職員都對金英浩恭恭敬敬地讓路并問候,,就猜到金英浩是這里高級別的干部,于是他也就和別人一樣向金英浩點頭問候,。金英浩并不認識裴喜斌,,所以沒說什么話就徑直上樓了。他路過崔孝利的辦公室時,,停下腳步敲敲門后走了進去,,問孝利:“有什么事嗎,?”
崔孝利皺著眉頭兩手叉腰站在辦公桌邊,似乎還在琢磨什么問題,。她看到金英浩,,放下叉腰的兩手,小聲說:“室長,,剛才裴喜斌來了,,還打探昨晚的事,問我去沒去夢幻咖啡廳,?!?p> 金英浩同樣輕聲問:“你怎么說?”
“我說去了,,和男朋友去的,,后來吵架就離開了?!?p> “很好,,不留破綻?!苯鹩⒑瓶洫劥扌⒗?p> “他還想死纏爛磨套我的話,,我沒給他好臉色,,把他撅回去了?!?p> “瞧,,我就說孝利不會吃虧的?!?p> “那下一步怎么辦,?”
“我會安排的。等一會兒,,你到我辦公室來,。”金英浩說完,,轉(zhuǎn)身離開崔孝利辦公室,。
在金英浩離開崔孝利辦公室的時候,英浩的副手山田英男正在自己的辦公室打電話,。他神情專注地聽著電話另一頭一個女人的聲音對他說道:“昨天接頭沒有成功,,按照計劃還要連續(xù)兩天在同一時間地點接頭。請你轉(zhuǎn)告松本君,,今天晚上還要繼續(xù)監(jiān)視,?!?p> 山田英男連連點頭,說:“是,,我會及時轉(zhuǎn)告松本君的,,請放心?!彼畔码娫?,思索片刻,隨即又拿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在大阪麗人妓館松本敏的辦公室里,松本敏聽到電話鈴聲后走到辦公桌前拿起電話“喂”了一聲,,聽到話筒里傳出山田英男的聲音:“組長指示你們今天晚上按計劃繼續(xù)監(jiān)視裴喜斌,。”
“是,?!彼杀久粽f,“我會親自去約會地點的,,請轉(zhuǎn)告組長放心,。”
身為低級別職員,,裴喜斌的辦公地點是在資料室一間開放性辦公區(qū)的一個角落,。在這里辦公的職員有三十多人,每人有一個相對獨立的小隔間,。一個專管分發(fā)文件的女職員推著裝滿文件的四輪車,,在通道間給一個個職員分發(fā)著文件。她走到裴喜斌的位置,,將一個文件夾遞給他,,同時說道:“打擾了,這是交代給您的,?!迸嵯脖蠼舆^文件夾子,很有禮貌地說:“讓您費心了,?!彼淮蜷_文件夾就看見了夾在里面的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按計劃行動“幾個字,。裴喜斌明白這是提醒他在第一次接頭失敗后按照計劃進行第二次接頭,。他抬頭望著那個分送文件的女職員的背影,心里琢磨著在這棟樓里監(jiān)視他的會是誰呢,?總不會是這個送文件的人吧,?
下午下班時間,,在滿鐵辦公大樓的前廳里,一些可以下班的職員陸陸續(xù)續(xù)走下樓梯,,匆匆走向大門口,。崔孝利正在前廳接待處柜臺前打電話,但她的目光卻盯著走下樓梯的人,。恰在這時,,裴喜斌出現(xiàn)在崔孝利的視野里,于是她放下電話,,向大樓出口走去,。她計算著自己到門口的時間要剛好在裴喜斌前面一點。她掏出小巧的化妝盒,,打開盒蓋,,從鏡子里可以看見身后的裴喜斌。崔孝利給自己補補妝后剛合上化妝盒,,就見裴喜斌走到她身邊,。還沒等崔孝利說什么,裴喜斌已經(jīng)在主動和她套近乎說:“孝利小姐,,下班了,?”
“啊,裴喜斌先生,,您也下班了,?”崔孝利挺熱情地說。
倆人走出大門,,裴喜斌問崔孝利:“崔秘書,去喝一杯怎么樣?”
崔孝利微笑著說:“對不起,,我有約了,。明天見吧?!?p> 裴喜斌很有紳士風(fēng)度地沖崔孝利點了一下頭,,說:“那么就明天見了?!闭f罷,,他上了一輛在大樓門口攬客的客運馬車,告訴車把式,,“北國賓館,。”車把式一抖韁繩,,吆喝了一聲“駕”,,不用再甩鞭子,,駕轅馬就聽話地小跑起來。
先前,,松本敏的助手龜川尚典一直在大門口等著監(jiān)視裴喜斌,,此時也立馬上了一輛馬車,跟著裴喜斌的車離開大樓門口,。
崔孝利注意到了有人跟蹤裴喜斌這一細節(jié),。她走到站在路邊像是等車的韓凖基旁邊時低聲說:“跟前面兩輛車?!表n凖基沒有任何表情,,立刻上了一輛馬車,對車把式說:“跟著前面的馬車,?!?p> 車把式是個四十來歲的漢子,右邊面頰上有一道一寸來長的疤痕,,看上去兇巴巴的,。他沒多說話,一聲“駕”,,趕著馬車不遠不近地跟隨著先前剛離開的兩輛馬車,。
崔孝利看了一眼遠去的三輛馬車,正打算離開時,,山田英男來到她身邊,,問她:“孝利小姐不坐車嗎?”
這時恰好停下一輛攬客的馬車,,于是崔孝利就和山田英男說:“我在等人呢,。請山田副室長先走吧?!?p> “那么,,我就不客氣了?!鄙教镉⒛姓f,,又吩咐車把式,“去西關(guān),?!闭f完他坐進車廂。
當裴喜斌的馬車停在北國賓館門口時,,在后面跟蹤的馬車也在不遠處停了下來,。韓凖基拉開車把式身后位置的車窗,招呼車把式“刀疤臉”停一下,。他看到裴喜斌下了馬車,,走進北國賓館,,而那輛跟蹤裴喜斌的馬車卻沒有離開的意思。
“刀疤臉”問韓凖基:“先生,,咱是走還是不走,?”
“繼續(xù)走?!表n凖基回答說完就關(guān)上了車窗,。
“刀疤臉”說:“全聽先生的?!币凰Ρ拮?,馬車很快就跑過了停在路邊的幾輛馬車。
晚上,,十點整,,裴喜斌手里拿著一束包扎很精致的紅玫瑰,走進夢幻咖啡廳,。他找了一個沒有人坐的桌子,,先把那束玫瑰放在左手邊,然后脫下大衣摘下帽子坐下來,,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他看見了坐在靠近窗邊一張桌子旁的一男一女眉開眼笑地說著什么。這兩個人一個是松本敏也就是森谷大介,,另一個是他的女伴山口薰,。裴喜斌向走過來的女招待要了一杯咖啡,隨后似乎是不經(jīng)意地把那束玫瑰移放到桌子的右邊,,抬腕看看手表:十點五分,。
進進出出咖啡廳的客人不少,就是沒有人過來和裴喜斌搭訕,。在咖啡廳外的街道上,,雖說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鐘了,可來往的路人并不見少,,有勾肩搭背的情侶或三五成群的朋友,,也有獨自溜達的男男女女,,不知道他們從哪兒來,,也不知道他們到哪兒去,從不時傳來的日語對話的聲中,,可以知道這些來來往往的人里面有不少是日本人,。夢幻咖啡廳旁邊是一家理發(fā)店,此刻還不斷有顧客進進出出的,,看樣子生意不錯,。韓凖基手里拿著一張卷起來的報紙,,站在理發(fā)店門旁,不時看看手表,,再抬頭東張西望的,,給人一種他是個正焦急等待約會對象的男人。這時,,他看見幾個年輕人嬉笑著往咖啡廳門口走,,他立刻跟上去和這伙年輕人走在一起。進了咖啡廳,,韓凖基一眼就看到裴喜斌桌上那束非常顯眼的紅梅瑰,,他很隨意似的走到裴喜斌身后稍遠一點的桌子坐下,向跟過來的女招待要了一杯咖啡,。坐穩(wěn)當后,,韓凖基才觀察了店里的顧客。他注意到在裴喜斌前面靠近窗子一張桌子邊坐著一對男女,。剛才他沒留意這倆人,,這時雖然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但他可以看清那個女人,。韓凖基覺得他見過這個女人,,不難看,應(yīng)該是日本人,。他猛然想起來,,這女人是那家由一個叫松本敏的日本人開的大阪麗人妓館的女管事。前幾天,,韓凖基陪一個倒賣老山參的朋友去過大阪麗人妓館,,那朋友看上了這女人,還想約她,,但被她婉言拒絕了,,說自己是管事。對了,,韓凖基終于想起來了,,她的名字是山口薰。韓凖基邊看報紙,,邊悄悄觀察著這兩男一女,,不想錯過他們有可能交流的動作。十點十五分,,依舊沒人來和裴喜斌接頭,,裴喜斌真有些坐不住了。果然,韓凖基發(fā)現(xiàn)和山口薰坐在一起的男人扭頭和裴喜斌對視了目光,。他們倆一定認識,,韓凖基琢磨著,這一男一女就是裴喜斌的同伙,!跟著,,韓凖基看到山口薰的男友把咖啡錢放到桌上,起身招呼山口薰一塊離開了咖啡廳,。韓凖基隨即也付了咖啡賬,,不慌不忙離開咖啡廳。為著防備萬一,,他先往山口薰和她男友去的相反方向走了一小段路,,跟著就迅速穿過馬路再跟著山口薰他倆往同一個方向溜溜達達地走著??斓绞致房跁r,,韓凖基見那兩個人橫過馬路,走到他了前面,,山口薰依偎著那男人,,倆人很親密地往娛樂區(qū)方向走了。通往娛樂區(qū)的路上有不少行人,,韓凖基放心了,,雖然不會再有人注意他,但他還是橫過馬路,,在馬路對面繼續(xù)監(jiān)視那一男一女的去向更安全,。他想起金英浩和他交代過的,昨晚那個可能是裴喜斌同伙的男人后來去的方向就是娛樂區(qū)的大阪麗人妓館,??磥恚@個男人就是昨天晚上那個人了,,韓凖基猜想,。這時,韓凖基看到那一男一女拐進一條街,,他知道順著這條路可以走到大阪麗人妓館,。在這條霓虹閃爍的街上,夜游者絡(luò)繹不絕,。韓凖基走過馬路,,跟在山口薰和她男友身后,在沿街店鋪傳出的纏纏綿綿的樂曲聲中,,在一對對男女的調(diào)笑聲里,,一直來到大阪麗人妓館門口。韓凖基注視著他倆走進院子時忽然想,,這男人八成是松本敏吧,?應(yīng)該把這個信息告訴金英浩。這樣想著,,韓凖基掉頭離開這胭脂氣味濃烈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