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自言自語阿城沒有聽到,,所以他自然也就不知道他還有最后一門兵法沒有學(xué)習(xí),。
從早上準(zhǔn)備好的雪花茶看來,老人顯然知道自己會出島遠(yuǎn)行,,既然如此,那為何不先行通知,,讓自己好做準(zhǔn)備,?
獨木舟依然飄蕩著,遠(yuǎn)處的海港越發(fā)清晰,,巨大的貨船上,,船帆隨海風(fēng)飄揚,同樣隨之飄揚的,,是一副高高掛起的旗幟,,旗幟上一個燙金的“襄”字似乎比海南港上方的太陽還要刺眼。
很顯然,,這批不計其數(shù)的貨物是襄國需要的,,也只有襄國,才能如此顯擺,,才能有如此船隊,,有如此胃口。
阿城感覺一切仿佛云里霧里,,他越發(fā)迷惑,,越發(fā)迷茫。
他心中的疑問老人只回答了寥寥幾個,,然而每得到一個回答,,引出的問題卻更多了,他想呼之欲出,,可是老人沒有給他機(jī)會,,或者說老人根本不愿意回答。
問了也便沒了意義,,于是他干脆不再問,。
老人的用意很明顯:既然北上了,那么所有的問題便是由他自己去尋找,。
那么老頭為什么還有學(xué)生?大學(xué)長死了,,那么二學(xué)長呢,,我該怎樣才能找到他?
想到此處,,阿城迷惑了,,然后迷茫。他看著海港上如蟻般的勞役與眼神兇惡的監(jiān)察官們,,思考良久,。忽然,他微黑的臉上充滿了興奮。想到了老人在臨行前的交待:將獨木舟停在港口向東五十里處,。
老人寥寥數(shù)語都顯得極為重要,,所以在那個地方肯定有著尋找答案的線索,也許,,答案就在那里,。
海浪一潮接著一潮,將獨木舟推向海港,,阿城一邊估算著距離,,一邊留意著海港上的事物。
因為初次涉及這不公平的世界,,除了完成那令人傷透了腦筋的任務(wù)和找到那一連竄問題的答案,,他自然也想看看世上的諸多景色,尚還年輕的他也自然有一番豪情壯志,。
路線的計算在片刻完成,,阿城調(diào)整方向,便向前而去,。
海風(fēng)與海浪能夠攜美妙琴曲至海港,,也會帶著熾熱的溫度,在小島上有著很多樹木,,所以清涼,。而在海面上承受太陽的直射,光著手臂又有何用,?哪怕光著上身,,也是難以忍受致命的烘烤。
出行匆忙,,只帶了包袱與琴,,未曾帶上一絲水,加之五十多里的路程,,這段路程,,很明顯極其難走。
初次入世,,這個世界便給了自己一個下馬威,,那個老頭便給了自己一個考驗。
阿城咬牙,,舔了舔開始發(fā)干的嘴唇,,快速劃動船槳,汗水一部分隨著海風(fēng)蒸發(fā),,一部分不停地滴在他的粗布衣上,,在短時間便留下了一道道白色的痕跡,。
好在二十五年的勞作,他的身體比較健碩,,比那些勞役們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在他強(qiáng)行支撐了大半路程后,身體便崩潰了,。
阿城看著自己干燥的手,,這雙手再也劃不動獨木舟上的槳。他瞇著眼,,看著天上的太陽,,太陽發(fā)出刺眼的光芒,仿佛地獄里的判官,,毫無情面,,不講任何道理,依然烘烤審判折磨著他,。
一股懼意隨之誕生,,獨自飄零于海面,就連求救都難以實現(xiàn),。
入世的第一道坎這樣就過不去了,?
學(xué)了二十多年的權(quán)謀與兵法,還沒派上任何用場,,就這樣消失了,?在小島上生存了二十五年,他第一次感到了無助與不甘,。
他依稀想起老人最后的講課,,原來,入世也是一場戰(zhàn)爭,,一切都要準(zhǔn)備好,,哪怕最微小的東西。原來,,任何東西都可能是戰(zhàn)爭,,比如天上的太陽與海面上的我,比如菜園里的小鏟子和復(fù)仇的螞蟻,。
阿城瞇眼看著太陽,,眼里有著許多情緒。他明悟了,,原來,老頭最后給了自己明悟的機(jī)會,??墒?,代價是巨大的。
就在他再一次明悟的時候,,一個巨大的陰影由遠(yuǎn)及近,,遮住了他遙望太陽的視線。海南的天空湛藍(lán)的沒有任何云彩,,那么陰影從何而來,?
一艘貨船出現(xiàn)在了海面,巨大的船身在海面留下一道延伸至很遠(yuǎn)的影子,,一個燙金的“襄”字隨風(fēng)飄揚,。船影遮蔽了渺小的獨木舟,也遮住了崩潰的他,。
一個巡視的披甲士兵出現(xiàn)在甲板,,有些訝異又有些警惕地看著在窄小的獨木舟上斜靠著的那個青年人,青年人用粗布制成的單衣上有著白痕,,微黑的臉再也流不出汗水,,嘴唇上一道道的溝壑仿佛衣服上的褶皺??蓱z到了極點,。
難道是逃役農(nóng)民?或者是附近的海盜施展的苦肉計,?
襄國的士兵靜靜看著獨木舟上那個青年人,,然后轉(zhuǎn)身離去,拋棄了他,。阿城沒有呼救,,疲憊且崩潰的他無力說出任何話,哪怕是一聲無奈的嘶喊,。
片刻后,,更多的士兵出現(xiàn)在了甲板,他們看了一眼獨木舟上可憐的青年人,,眼神中有疑惑,,有同情。然后他們恭敬整齊地并列成兩排,,留下一條可供兩人通行的通道,。隨后,一個身材魁梧身披戰(zhàn)甲的中年人出現(xiàn)在通道的盡頭,。
中年人冷漠看著阿城,,臉上有著少有人的堅毅。當(dāng)他看到阿城背后用粗布包裹著的東西時,,眉頭輕挑,,說道:“你背上的是什么,?”
中年人的聲音很冰冷,冰冷地沒有任何情緒,,讓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著什么,。阿城看了一眼甲板的中年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他背上的是琴,,然而在那些敏銳的士兵和那個帶頭的中年人眼里,那更像是一柄劍,,而一柄劍,,就是利器,而用劍的人,,難以分辨究竟是什么人,。
士兵們的心思阿城能夠猜得明白,可是那個中年人,,他看不透,,于是他沉默。就像是面對著那個老人,。
“你背上的是什么,?”中年人再次重復(fù)了剛才的問題,只不過說話的語氣變得溫和許多,。
阿城閉上了眼睛,,依然沒有回答。中年人身周排列整齊的士兵們向阿城投出了贊許的目光,。
“我不知道這附近到底有沒有海盜,,我也不知道吳國那些廢材們怎么沒能看住你?!倍⒅⒊潜澈蟮臇|西看了很久,,中年人繼續(xù)說道:“既然你不愿意說出背上背的到底是什么,那么你便自生自滅吧,?!?p> 若是在平時,見到這般情景,,他自然允許外人上船,,然而為了那件事,事關(guān)重大,,不容許出任何差錯,,所以他拒絕這個來路不明的青年人上船。
說完這句話,,中年人便離開了阿城的視線,,然后離開了甲板,。
那些士兵們恢復(fù)了自由,,再次看了一眼那個青年人,,眼里的欽佩和友善也不再需要掩飾。那位巡視的披甲士兵說道:“將軍行事思考與常人不可相提并論,,若是尋常人見得我們,,一定會拼命求救,有問必答,。
而你選擇沉默應(yīng)對,,也是十分機(jī)智,這也非尋常人可比,,將軍欣賞你,,只不過皇帝陛下即將南下,將軍想救也救不了你,?!?p> 皇帝陛下,自然就是襄國的國君,。
一位戴著高帽的記賬師爺上了甲板,,遞給了披甲士兵一個水囊,低聲在其耳邊說了些什么,,便很快退去了,。甲板上的高溫,他這個瘦弱骨頭可承受不了多久,。
“這里有水,。”披甲士兵將水囊拋向空中,,水囊在空中旋轉(zhuǎn)翻騰,,最后準(zhǔn)確地扔到阿城懷里,說道:“將軍給你的,,生死有命,,我們幫不了你更多?!?p> 將水囊交給了阿城,,士兵們也就退卻了,那個巨大的影子也緩緩遠(yuǎn)去,。
阿城在剛才稍微降低的溫度下恢復(fù)了一些精神和體力,,加上水囊在懷里,阿城花費了大部分心力,,打開了蓋子,,毫不猶豫地將水囊口對準(zhǔn)嘴上,,任由水花在身上飄灑,枯涸的身軀終于降下了甘霖,,與此同時,,體內(nèi)的生氣漸漸也開始萌發(fā)。
休息了片刻,,精神與體力也就恢復(fù)了一些,。阿城依然斜靠在窄小的獨木舟里,眺望著那艘襄國貨船,,感慨萬千,。
即使身體恢復(fù)一些,卻仍然沒有擺脫死亡降臨的陰影,。
如果沒有明悟之后的強(qiáng)大信念支撐著自己,,如果那個中年將軍不給自己淡水,如果那個巡邏士兵將水囊不慎扔進(jìn)水里,,如果沒有那巨大而短暫的陰影,,他入世的旅程恐怕還沒有踏上陸地便會早早夭折,回想起最初的絕望與不甘,,余悸未消,。
那老頭差點害死自己,卻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位奇怪的將軍,,那些友善的士兵,也都是自己的恩公,。
還沒開始大展宏圖,,便欠了別人一條命。
阿城沒有時間感時傷世,,剛才的淡水只能稍微減輕自己的現(xiàn)狀,,當(dāng)務(wù)之急,便是尋找大夫治病,。至于港口向東的五十里處,,至于尋找二學(xué)長,暫時還得擱在一旁,。
他重新拿起船槳,,調(diào)整方向,向岸邊直行,,將獨木舟停在海邊,。
模糊的腦海里沒有忘記回憶著短時間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
老頭的反常舉動,貨船上的將軍與士兵,,襄國皇帝南下,。這些意味著什么?
阿城的腦越來越迷糊,,將要昏倒在地,。模糊中他似乎看見不遠(yuǎn)處的一間木屋,他堅持著向腦海里模糊的木屋走去,,像是很著急,,仿佛下一刻他就會死去。

冷子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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