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廟中殘破不堪,,廟頂和四周墻垣還算結(jié)實(shí),,剛能遮擋風(fēng)雨,一尊神像孤獨(dú)的坐在廟中,,指上蛛網(wǎng)橫墜,,臉上掛滿灰塵,,傷心的望著下方,原本屬于它的供桌不見蹤影,。
司馬雪進(jìn)廟后尋了一處干凈位置站立,,望著廟外天空,心事重重,。
天色越來越暗,,一片稀稀拉拉雨點(diǎn)落下來,打的焦土啪、啪,、冒煙,,隨后風(fēng)雨飄渺,左右搖曳,,一伙人從雨中突然沖出來,,正對著土地廟匆匆跑來,看模樣也是要進(jìn)廟躲雨,,司馬雪精神一振,,凝目瞧去。
一伙人中有兩個轎夫,,一頂轎子,,一位青年女子與一位青年男子,轎簾低垂,。
眾人沖進(jìn)廟中,,兩名轎夫一按轎桿,將轎簾一揭,,一位年青夫人從轎內(nèi)走了出來,,頭發(fā)梳個凌虛髻,髻后別了一把玉梳,,薄施胭脂,,穿了一件對襟的紅色裙衣,雙目有神,,溫雅秀氣,。
廟外雨點(diǎn)越來越大來,“啪,、啪,、”打得地面與廟頂大響。,,一股濛濛雨氣挾雜著涼氣飄進(jìn)廟來,。
司馬雪經(jīng)過古道逃遁,小船避險(xiǎn)到如今日已偏西,,又餓又累,,涼風(fēng)一吹,肚子嘰嚕咕嚕鬧開了意見,,絲毫不講矜持,,聲音越來越大。
“小桃,?!奔t裙夫人側(cè)目一看司馬雪,,莞爾一笑道:“去把轎后的錦囊拿來,?!?p> “嗯,來了,?!鼻嗄昱有√覒?yīng)了一聲,片刻便把一個錦布繡制的包兒拿來,,紅裙夫人從錦囊中摸出兩張燒餅,,遞到司馬雪面前,說:“奴家青陽夫人,,道姑妹妹一定是急著趕路錯過飯點(diǎn),,如不嫌棄,吃兩張燒餅充充饑吧,?!?p> 司馬雪眼眶中一酸,肚中饑餓出賣了公主的尊嚴(yán),,低著頭,、伸手接過燒餅,默默啃了起來,。
“外面匪寇四起,,道姑妹妹如此美貌,為何孤身一人趕路,?!鼻嚓柗蛉岁P(guān)心的詢問?
“小道高雪見過青陽夫人,?!彼抉R雪心中溫暖,回答道:“前幾日與師尊趕赴晉安郡,,路上遇到胡匪劫道,,打斗起來,與師尊走散......”
“這倒巧了,,奴家正好是晉安郡人,。”青陽夫人聽完司馬雪的講述,,笑問:“道姑妹妹可愿一起同行,?”
“好?!彼抉R雪見青陽夫人溫雅秀氣,,對自已又體貼關(guān)心,,隨口應(yīng)道:“就是有些麻煩青陽夫人?!?p> “不麻煩,,不麻煩,做個伴兒挺好,?!鼻嚓柗蛉松舷乱淮蛄浚瑧蛑o道:“看道姑妹妹頭頂片片魚鱗,,道袍污穢不堪,,一怪世道太亂,二怪妹妹模樣長的太俊,,讓胡匪一見垂涎三尺,,窮追不舍?!?p> “姐姐真會說笑,。”司馬雪心情慢慢舒暢輕松,,道:“等小道找到師尊,,一定要敲碎八大山人的狗牙?!?p> 廟外雨水漸漸小了起來,,天色仍然烏蒙蒙一片,仿佛隨時(shí)還要落下雨來,,青陽夫人看看天,,說道:“妹妹快隨姐姐走,趕到黑天前回到城中,,這雨可隨時(shí)都會落下來,。”
“嗯,?!?p> 晉安城原是古閩越國的都城,晉武帝太康三年設(shè)晉安郡,,首任太守嚴(yán)高,,上任后勤政愛民,嫌舊城太小,,不足于聚眾而住,,就于冶城之南筑“子城”,作為晉安郡城,?!?p> “別看晉安郡城不大,,卻比普通郡城多一個門,今有五個城門,?!鼻嚓柗蛉艘恍腥舜┻^晉安郡東城門,手指遠(yuǎn)處,,道:“那里以前曾出過一位名人,,鑄劍大師歐冶子”
“干將的岳父,莫邪的父親歐冶子,?”
“對?!鼻嚓柗蛉丝涞溃骸暗拦妹妹靡娮R非凡,,正是那位鑄出龍淵、太阿,、工布三把絕世名劍的絕世大師,。”
司馬雪記得以前在皇宮中祭祖時(shí),,見過太阿劍掛在皇宮臺城的太極殿中,,剛想說出來,想想感覺不妥,,把話又咽了回去,。
“姐姐,一路走來,,聽當(dāng)?shù)厝苏f話,,為何有時(shí)聽得懂,有時(shí)又聽不懂,?”
“從太康年間始,、到永嘉年間“衣冠南渡”后,以林,、黃,、陳、鄭,、詹,、邱、何,、胡姓等八家大族率大量北方人士僑居晉安郡,,百余年間,一直與當(dāng)?shù)厝嘶炀?,所以如今的晉安話,,一句話中,,六句當(dāng)?shù)卦挘木浔钡卦?,因此妹妹一時(shí)聽得懂,,一時(shí)又聽不懂?!?p> 兩人正說著間,,青陽夫人的轎子,在一處寬敞大方的客棧處停了下來,。
空中陽光燦爛刺目,,客棧在道路中央,一根高大的木桿上挑了一個布幡,,布幡在陽光下隨風(fēng)搖擺,,上書四個大字;青陽客棧,。
“妹妹到家了,。”青陽夫人出了轎子,,對司馬雪一伸手,,笑說:“進(jìn)來看看吧,這是姐姐的窩兒,?!?p> 青陽客棧頗為寬敞,碎石鋪地,,里外干干凈凈,,一看就知青陽夫人經(jīng)管有方,客棧外面酒樓,,里面住宿,,后院尚有幾進(jìn)的廂房,頗似士族大戶莊園,。
“小桃,,去挑間上好房間先給道姑妹妹住下?!鼻嚓柗蛉艘抉R雪進(jìn)了后院,,一邊吩咐小桃,一邊親自給司馬雪沏上茶,,又道:“妹妹,,如今世道不大太平,城外流寇甚多,,先在姐姐這委屈住幾天,,再慢慢尋找你師尊如何,?”
司馬雪為逃避孝武帝追捕,認(rèn)為離建康遠(yuǎn)一點(diǎn),,臨時(shí)起意跑到晉安郡,,心中無依無靠,見青陽夫人知冷知熱,,登時(shí)心頭一熱,,感覺遇到親人。
“多蒙夫人照顧,,只是小道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此打憂夫人,,多有不便,。”
“道姑妹妹眉清目秀,,談吐不俗,定然識文認(rèn)字,,你來這晉安言語不通,,就留在姐姐內(nèi)堂幫著記數(shù),當(dāng)個閑手好了,?!?p> “小道手拙力弱,干的活兒,、夫人不要嫌棄就好,。”
“無妨,,青陽客棧人手眾多,,慢慢學(xué)來就好?!鼻嚓柗蛉搜埏L(fēng)一挑,,笑問:“道姑妹妹是黃籍還是白籍?”
“小道出家以后,,俗事一向有師尊主張,,不知黃籍、白籍之分,?!彼抉R雪一愣,但立刻應(yīng)道:
青陽夫人笑了一笑,,不再詢問什么,。
晉安郡的天氣與建康城中差異很大,,天氣悶勢異常,蚊,、蠅特別多,,常常成群結(jié)隊(duì)“嗡、嗡”飛來奔襲,,司馬雪在青陽客棧住下后,,倒有一半時(shí)間,用來驅(qū)趕它們
青陽夫人對司馬雪頗為關(guān)照,,每逢出門時(shí),,大多會帶上司馬雪一道出行。
天師道在晉安郡中設(shè)有許多米飯鋪,,店中有天師道教徒在負(fù)責(zé)分米飯,,進(jìn)去吃飯的百姓吃完飯后,施個禮,,自行離開,,也不見給米飯鋪銀錢。
“妹妹你看,?!鼻嚓柗蛉酥钢粋€牌子,說道:“這是天師道支持的“義舍”米飯鋪,,給一時(shí)不便的鄉(xiāng)民百姓行個方便,。”
“如此施舍,,所需米面從何而來,。”司馬雪詢問,?
“天師道有水仙神靈相助,,米面由水仙神靈所供,吃不完的,?!?p> “水仙神靈相助?”司馬雪心中不信,,便問,。“姐姐如何敢這般肯定,?”
青陽夫人笑道:“姐姐乃是天師道晉安郡分壇的祭酒,。”
“哦?!彼抉R雪低下頭,,登時(shí)想起在羅大嬸院門外被驚走的陳日君,心想這天下到處都有天師道的影子,,多虧他們不相互通氣,。
青陽夫人的丈夫胡均是晉安郡士族子弟,在晉安郡中謀個清官,,天天不去府衙做事,,腳踏木屐,一身寬袍與晉安郡士族子弟飲酒呤詩,,一付名士模樣,,司馬雪在青陽客棧中住下后,胡均便整日粘在店中,。
每當(dāng)青陽夫人離開時(shí),,胡均便在司馬雪身后用閩語呤唱山歌:“真鳥囝,啄西瓜,。對面依妹真作佳,,頭梳蜀隻金錢髻,手禮拈蜀菩牡丹花......”一邊唱來唱去,,一邊色迷迷的瞟看司馬雪,。
司馬雪心中惱怒,但念及青陽夫人恩情,,一時(shí)沒有發(fā)作。
有一日,、一伙外地客人來青陽客棧中投住,,司馬雪偶從一間客房前經(jīng)過,聽到一陣熟悉的江南軟語口音,,頓時(shí)心生親切感,,駐足傾聽。
“我等一路追到晉安郡,,公主影兒也有見到,,回去如何交差呢?!币晃豢腿苏f道:
“噓......”另一個客人說道:“客棧中人多耳雜,,休提公主之事,晉安郡不大,,慢慢總能找得到,。”
司馬雪心中一片驚悚,,建康的差役來抓自己了,,一轉(zhuǎn)身向后院奔去,,匆匆奔到青陽夫人居住的院墻外時(shí),忽聽青陽夫人正與胡均低聲說話,。
“夫人這次要允了為夫的念頭,,以后夫人說怎地便怎地?!?p> “非是妾身不允你納小,,此女自稱道門中人,卻不懂道門事,,還分不清黃,、白籍,處處透著蹊蹺,?!鼻嚓柗蛉顺鲅源驍嗪缐簦⒄f:“夫君在晉安郡也算士族人家,,若討個不明不白的道姑進(jìn)府做妾,,一怕惹出禍?zhǔn)拢砣侨藧u笑,?!?p> “竟有這等事,那夫人準(zhǔn)備如何打算,?”胡均仍然不甘心,。
青陽夫人笑道:“據(jù)聞教中老祖喜好絕色少女,且先好言好語籠住她,,找機(jī)會獻(xiàn)于老祖,,用她換個治頭大祭酒當(dāng)當(dāng)?!?p> “夫人如能做上治頭大祭酒,,掌管晉安、建安等三郡教眾,,到主持“過度儀”時(shí),,一定讓在下替那些俊俏的女教徒度氣如何?”
“不要臉,,想的美,、、”
青陽夫人與胡均聲音極低,,若非司馬雪太玄訣修練有成,,耳聰目明,絕計(jì)聽不到,一顆感恩心瞬間冷成冰,,雖不知胡均說的“過度儀”是什么,,憑感覺絕非善事,外面追兵臨近,,此時(shí)少惹是非走為上策,,當(dāng)下一聲不吭,轉(zhuǎn)身從后門躥出青陽客棧,。
晉安郡城南門古道上,,綠柳依依,蟬鳴陣陣,,司馬雪心中茫然,,天下雖大,自已確連個落腳的目標(biāo)也沒有,。
“喂,,等一下?!鄙砗笥腥撕暗?,司馬雪扭頭一看,只見八大山人滿面通紅,,雙手亂晃正對她叫嚷:“小道姑,,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換解藥吧,?!?p> “換什么解藥?”司馬雪心中納悶,,恨的咬牙切齒,,該死的八大山人竟一路追到晉安郡南門,不待八大山人靠近,,掏出最后一張風(fēng)遁符,“啪”一聲燃起,,順著古道風(fēng)一般的向前遁去,,一路將太玄訣揮發(fā)到極限,漸漸連晉安郡影兒也看不到了,。
數(shù)日后,,在離侯關(guān)縣約二十余里的一條荒僻古道上,走來一群擔(dān)茶的商隊(duì),,商隊(duì)中有一名身材纖秀的女子,。
日剛過午,古道荒涼,草舞雀飛,,四周的天氣炙熱如爐,。
“兄弟們,加把力,?!鄙剃?duì)隊(duì)長擦了一把汗道:“天黑以前必須趕到侯關(guān)縣城,現(xiàn)在路上可不大太平,?!?p> 話音剛落,古道前面的山梁上,,突然跳出一群持刀拎槍的大漢,。
“嘎、嘎,、發(fā)了,,發(fā)了?!币晃辉硪陋?dú)眼大漢,,獨(dú)自站在一塊大石塊上,輕蔑的望著眾人,,嘎嘎狂笑:“這群肥羊夠吃好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