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之上的仙人們信手劃下一條線，塵世里許多人的命運就此被徹底改變,。沒有理由,，也不需要理由,，一道無形的禁制,，卻是生與死的天塹之隔；線這邊是人間天堂,，丹桂飄香,；線那邊是血肉地獄，慟哭十里,。

　　桂圓不寒而栗,，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的念頭，然后又一一地否定掉,?？⒊蔷烤褂惺裁刺貏e之處，竟然能如此得天獨厚,，獲得仙人的額外垂青,？是為了特殊用途而做的圈養(yǎng)嗎？還是恰好幸運地做了對照組里的小白鼠,？

　　“我們這些年只在仙院之內(nèi),，把眼界也養(yǎng)地短淺了，就從來沒想過為何葵英城里幾乎不見外人,，來來往往都是些老住戶,。”

　　桂花沉吟一下,，“這種情形應(yīng)該不會超過百年,，否則就會無可避免地形成彼此重復(fù)聯(lián)姻的局面。我心里隱隱約約有些想法,，卻又不很真切,。還是先聽張師姐說完吧?！彼行┎蝗痰乜戳搜蹚埫?，“師姐可要先歇一歇,？”

　　張萌搖搖頭，“這些事情壓在我心里太久,，說出來倒也是個解脫,。你們一定想知道當(dāng)年究竟都發(fā)生了什么，是誰帶著我突破城外禁制的,，我又是怎么得到的這枚魔丹吧,？”

　　“只可惜這其中迷霧重重，許多事情一直到現(xiàn)在我都未能想明白,?！?p>　　那日大丫驟然失恃，父親和兄長既是血肉至親,，也是殺母仇人,，何況他們眼中怕是將她看地比一只牲畜還不如。她天生早慧,，本能地明白自己的境地,，但那具三四歲的身體并沒有什么可以拿來與命運抗?fàn)帲茏龅臒o非是縮在角落默默等待死亡的降臨而已,。

　　忽然間營地里擾攘起來,，這時人人有氣無力，都盡量節(jié)省著體能連話都不肯多說,，所以一點動靜也顯得格外反常,。只是大多數(shù)人麻木到連好奇心都不剩什么,，只略微轉(zhuǎn)動下眼珠,，表示自己還有幾分活氣。

　　大丫的大哥剛吃過肉湯,，倒還有力氣把她一路提著到了吵嚷的所在,，然后擠開人群將她丟在一個黑袍人腳邊。這時地上已經(jīng)零零散散跌坐著八九個孩子,，有男有女,，大的不過六七歲，小的看起來還沒有大丫年紀(jì)大,，每一個都奄奄一息活不了多久的樣子,。

　　周圍一圈成年人們個個眼珠赤紅，圍著那個黑袍人要他收下自己帶來的孩子,。黑袍人卻是滿臉地嫌棄和不耐煩,，挑挑揀揀半天，勉強選中了兩個年紀(jì)最大的,，那兩家各收了半袋面粉,，喜地立刻揣在懷里死死捂著,，其中一個面色慘然地摸了摸那孩子的頭才踉蹌離去；另一個卻是看也不看,，滿是警惕和戒備打量了一圈周圍后轉(zhuǎn)身就走,。

　　大丫的大哥和另外幾個人就急了起來，扯起自家孩子舉到黑袍人眼前苦苦哀求,，那人本來不屑一顧打算轉(zhuǎn)身就走的,，忽然不知道為什么又看中了大丫，掏出小半袋面粉把她也買了下來,。大丫眼看著大哥喜動顏色,，雙手摟著面粉袋子對黑袍人謝了又謝。

　　“那其實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張家的人,?！睆埫炔粠Ц星榈仃愂鲋缓蠼舆^桂圓遞過來的寧神丹和補充靈氣的丹藥丟進嘴里,。

　　“可惜我并不知道黑袍人是怎么突破的葵英城禁制,，我的下一段記憶開始時就已經(jīng)身在山洞之中，那里除了我們?nèi)齻€新來的,，還藏著七個更大些的孩子,。”

　　桂圓看到姐姐眼里的悲哀之色,，猛地醒悟過來,，以白勝雪和張萌的對話來看，顯然最后只有她一個幸存者,，其余那九個孩子的命運不問而知,。

　　果然張萌緩緩地道：“我是其中最小的一個，想來是黑袍人留著備用的,，結(jié)果僥幸活了下來,。”

　　開始時黑袍人也并未虐待那十名孩童,，反而不惜丹藥食物將他們飽飽地喂食了數(shù)日,。只是他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所有的孩子都是每日里神思困倦,，除了睡就是吃,，此外竟然沒有多少醒著的時候，但臉色卻都快速地紅潤了起來,。

　　牲勞既然已經(jīng)喂肥,，自然就要擺上祭臺。這一刻甚至來地毫無預(yù)兆,，黑袍人原本還在給孩子們分發(fā)肉羹,，忽然間就站起身來,，將所有人帶到了山洞之外。直到那時,，大丫才曉得自己這些天原來住在一棵歪脖子大樹底下,。而且旁邊就是萬丈懸崖。

　　黑袍人檢視了一遍所有的孩子,，把最瘦小的大丫挑出來丟在一邊,。她仿佛中了定身術(shù)，不能動也不能言語,，全身只有眼珠還能動彈,，余光看見那九個健壯些的孩子身體被擺成種種奇怪的姿勢，組成了一個圓圈,，黑袍人則披頭散發(fā)地站在中間,。

　　“那是個滿月之夜，就像昨晚一樣,，月光很亮很亮,。可是當(dāng)那個惡魔動起來時,，天地忽然一起暗了下來,，他們，他們就在我眼前枯萎衰老,，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干縮成了一團,。”

　　桂花臉上慘然,，嘆息道：“是九曜燃燈大陣,！沒想到這邪門陣法現(xiàn)在仍有流傳！這陣法以九名純陽之人為燈,，燃燒的卻是精血壽命,，據(jù)說只要獻(xiàn)祭足夠就能召喚極陰天魔。想來那枚魔丹就是這樣來的,。”

　　張萌呆了一呆,，低聲將“九曜燃燈大陣”的名字念了兩遍,，恍然道：“原來如此，童男女都可以算作陽體,，而且先天之氣猶在,，甚至比成年人更適合作為祭品。亂世之中多的是要糶兒賣女的爹娘,，那黑袍人用半袋面粉就可以隨意挑揀元氣充足的帶走,，比買豬買羊還要便當(dāng)許多,。。,?！?p>　　桂圓只覺得心底一把火騰地?zé)松蟻頍o處發(fā)泄，呆楞片刻后忽然用力抱了一抱張萌,，張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好,，最終只能無力地道：“你當(dāng)時還那么小，你,，你一定很害怕很難過吧,。”

　　張萌心里一顫,，其實黑袍人獻(xiàn)祭后不過片刻,，幾個修士就御劍而至，一場大戰(zhàn)后將她救了下來,。白勝雪年紀(jì)最小,，所以被分派來照顧她，但他除了喂她吃東西外,，也只會一味地說壞人已經(jīng)被打跑了,，讓她不要哭了，許多年來,，竟然從來沒有人想過要問一聲,，“你怕了吧？你很難過吧,？”

　　她驀地鼻子一酸,，卻又不愿流淚，只好抬頭努力瞪大眼睛,。

　　片刻之后,，張萌接過桂花遞過來的手帕用力地擼了擼鼻子，繼續(xù)往下講述道：“黑袍人估計也是感到追兵不遠(yuǎn),，所以匆匆忙忙地發(fā)動了大陣,，然后又急急地想要毀掉痕跡，將所有尸體和樹洞里留下的東西一起拋下了懸崖,。白大哥他們趕到的時候,，我正被黑袍人拎在手里，差一點也就沒有命了,?！?p>　　“我年紀(jì)幼小又癡癡傻傻的，那個黑袍人大概也沒將我放在心上，隨手就丟在了一邊,。我當(dāng)時也看不懂那些神仙們打架,，只知道黑袍人被刺了許多劍，大概是不成了的,，但最終還是被他逃跑掉了,。”

　　桂花疑惑道：“那顆魔丹難道就這樣留了下來,？”

　　張萌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那些修士似乎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只當(dāng)他是個劫掠孩童還擅闖葵英城禁制的惡人,。”

　　“其實,，在他們心中,，也許后者的罪名還要更大些吧?！睆埫瘸爸S地說道,。

　　“你們也看到了，魔丹外形毫不起眼,，就像是個土石疙瘩一樣,。他們打地飛沙走石，那個黑袍人趁亂將魔丹一腳踢進了樹洞,。我當(dāng)時雖然剛好看地清楚,，卻從未多想，直到芮仙師那天指證你們在丹房煉制魔丹,，我才靈機一動終于將兩件事聯(lián)系到了一起,。其實我當(dāng)時不過是病急亂投醫(yī)，不曾想魔丹居然真的還在洞中,，看來那個黑袍惡魔真的已經(jīng)傷重不治,，沒有能夠回來拿走魔丹?！?p>　　桂花起身在丹室里來回踱了兩圈,，腦中整幅拼圖漸漸有了完整的形狀，“當(dāng)時那黑袍人應(yīng)該知道魔丹就在葵英城外,，卻不了解確切的地點,，更不曉得自己藏身的樹洞其實與辛苦獻(xiàn)祭召喚的魔丹只有一墻之隔?！?p>　　“所以蟲洞里的魔丹原本是有六枚。,。,。這就對了,，怪不得那個守護法陣如此不堪一擊，而且本該極端隱秘的大陣竟然已經(jīng)失控到會對樹洞附近的人產(chǎn)生精神上的影響,。原來根本就是已經(jīng)陣法不全,。”

　　她又想了想問到：“師姐獲救后難道從未對人提起那個樹洞嗎,？”

　　張萌苦笑：“我當(dāng)時受驚嚇過度,，狀態(tài)很不好。何況他們當(dāng)我什么都不懂,，也沒有人想要詢問我這個小丫頭什么問題,，把我送到仙院后不久就離開了。我把這段經(jīng)歷埋在心里,，在此之前從來不曾對其他人說過,。”

　　桂花點點頭,，“樹洞中的魔丹沒有陣法保護,，十幾年下來怕是已經(jīng)快要油盡燈枯。師姐將它取走后是直接拿來吸收其中的靈氣吧,，你本來入魔不深,，但是鍛體大考消耗過度以致不支，這才被魔氣控制著再次來到樹洞中,。如今看來,，這殘缺的魔魂恐怕并不是要回到曾經(jīng)藏身的所在，而是本能地想吸收掉其他魔丹來求生,。這樣就都能解釋通了,。”

　　張萌眼珠一轉(zhuǎn),，忽然道：“那么師妹你這樣熟悉魔丹和邪魔陣法,，而且只有你一個人能感受魔氣，卻又要如何解釋呢,？”

　　不待桂花回答,，她已經(jīng)好整以暇地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并不打算窺探桂師妹的秘密,，但或許你們會對我知道的秘密很感興趣,。”

　　張萌意味深長地眨眨眼,，“救了我,，你們并不吃虧。我的用處也許比你們想的還要大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