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來來、買定離手,，買定離手,！”營州的冬天又來了,，只不過天氣的冷暖對賭坊之中的人來說，其實并么有什么分別，因為無論何時何地,，只要走進了這條坊巷,，便能感受到與尋常生活不一樣的溫熱氣息。

　　那些溫熱當然不是坊巷中人家蒸飯煮米的煙火氣息,，那讓人覺得溫熱的,，是賭坊中人物雜處的汗酸味，是賭桌前前途未補的緊張感,，是小廝喉嚨中猶如判命一般的吆喝聲,。

　　營州又稱柳城，地處大唐東北,，是與幽州并為大唐東北塞上兩大重鎮(zhèn),，但與幽州的威嚴洪雅不同，營州身上更有一種難以仿寫的市井氣,，原因不在別的,，那自然是長期以來蠻夷雜處，互通互融的緣故了,。他們之間的通融在于商貿(mào),、在于飲食、在于語言,，當然也在于娛樂生活,，在于盅罩下面骰子的點數(shù)大小。

　　“哎呀,！小安哥今日好氣運吶,！”賭桌前的人們睜大了眼睛，看見盅底開出的骰子果然是小,。

　　“哈哈,。承讓承讓?！毙“残ξ恼f著，往賭桌上竄了一下,，雙臂展開,，把旁人身前擺著的銅子兒和銀錢一股腦都籠在兩臂之內(nèi)，然后慢慢聚攏,，兩臂越籠越近,，錢也越湊越多。

　　“小安哥,！小安哥,！這把你壓什么？”周圍一群看客起哄道，世上總有那么一些人,，他們對什么事情都不參與,，他們只是旁觀，旁觀著那些讓他們自己覺得精彩的事情,，為止不停地騷嚷和鼓動,。

　　“不玩了。不玩了,?！毙“裁χ雁y錢收拾到自己的口袋里，嘴上說道,。

　　“小安哥今日這般小氣,，怎么才贏了幾把，就收手了,?！北娙舜蟾覠o趣，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剩下的都跟著鬧哄哄的起哄,。

　　“咱還有正事兒要辦。今日不能耍了,，改日改日,。”小安說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無趣啊無趣,，我看大家也都散了吧，沒想到小安這樣的人,，也是這般樣子,。”那人說著嘆了口氣道,，“以后我看大家也不用到這兒來玩兒了,，小安都這樣，還有什么意思了,?！?p>　　“你這老哥說的什么話。我怎樣了,？”小安不再收錢了,，站在那里“質(zhì)問”著說話的人。

　　“來這兒玩的都知道規(guī)矩,。凡是這一桌子上的人,，若是別個都輸光了,，只落下一個人贏了大伙，那才算完,?！蹦侨苏f著把賭桌周圍的人都是指指點點了一遍，見那些人各個點頭,，小安心里先有些怯了,。

　　“我在這兒玩了多少年，這點規(guī)矩怎么不知道,？”小安辯解道,，“今日實在是有事罷了?！?p>　　“有事時便不來玩兒,。來玩時就是沒有事?！绷硪粋€“哼”了一句道,，“看來這世道是一天不如一天，小安都這般?；?，大家還玩?zhèn)€什么趣，不如以后散了吧,?！?p>　　“就是就是。小安這是多久不曾贏了,，值得這樣,。若沒錢時就說出來，大家伙互相幫襯幾個也就是了,。何必壞了玩兒的規(guī)矩,，常年都在這營州城里走動了，抬頭不見低頭見,，這般做法,，以后怎么相處?！边@人說的仗義,，兩眼卻看著小安的錢袋子。

　　“行,！行,！行,！”小安見眾人不依不饒,，心想這人說的不錯,，自己平日在幽營兩州販賣酒水，這些人雖然說不上是時常幫襯,，卻也有個買酒的時候,，而且都是營州的地頭兒人，人面熟絡(luò)認識的關(guān)系也多,，沒準什么時候自己也能得個大主顧,，權(quán)衡一下，還是不想直接走了,，得罪這群人,。

　　小安的錢袋子一砸在賭桌上，連眾人僵硬不滿的表情也同時砸開了,。

　　“玩兒可是玩,。咱們話說在前頭，再來十把,，十把過后,，無論輸贏，咱們都散了,，今日真是有事,。”小安說道,，心想自己今日手氣壯的很,，斷然不會輸了多少。

　　“依你,，依你,。咱們今日就為小安破一破規(guī)矩，再打十把,，十把過后,，今日就散了吧?！边@人說的慷慨,，簇擁著眾人把壓得賭注都扔了出來。

　　“我壓這些,?！毙“搽S手抓了一把扣在自己身前的賭桌上，他不愿意投的太多,，生怕今日掙下的都搭進去,，也不敢去壓得太少，怕這些人羅唣自己小氣,，贏了就跑,。

　　“小安這次不多壓些,？”不知哪個忽然問道。

　　“就這些吧,?！毙“舱f了一句。

　　“咱們營州不比長安,，可沒有輪流坐莊一說,，那是誰投的多是誰莊家，這次小安壓得少,，不是莊家,，大家伙都看清楚了?！辟€坊的小廝吆喝著,，“各位想好了，買大還是買小,，買定離手,，不能再改的?！?p>　　“我一整日只是壓小,，人家都叫我小安小安的，如今還是壓小,，常聽嚴莊說什么‘以小博大’,，興許就是這個道理?！毙“残睦锵胫?，把銅錢都挪去寫著“小”的區(qū)域。

　　小廝開始瘋狂的甩起酒盅來,，那酒盅本來開口,，只是下邊托住一個小碟，所以成了一個嚴絲合縫的封閉世界,，被捏賭坊小廝的手里搖來晃去,，開始還聽得“叮叮當當”的響聲，幾下之后就成了滑來滑去的聲音,，加之旁邊的眾多賭桌鬧的歡快,，那骰子在酒盅里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

　　可是所有人都在瞪著眼睛看,，豎著耳朵聽,，其實那小廝的手法所有人都很難看清，至于聲音更是一點也聽不見了,，他們看的和聽的動作實際上毫無作用,，但他們每個人或許都認為,，這種專注一定能形成一種魔力，去支配那酒盅里小小的冰涼的骰子,，跳出一個自己心底里的數(shù)字。

　　小安當然也是這樣想的,，只不過他在靜靜的看,。

　　“哐”的一聲，小廝在念完一長串的規(guī)矩之后,，把手緊緊扣在了賭桌的正中,，他掃了一眼大氣不出的賭徒們，提高了嗓門吆喝了一句“開嘍,！”然后緩緩地把酒盅從小碟上抬了起來,。

　　“大！大,！大,！”

　　“小,！?。⌒,?！”

　　不知怎的，方才安靜的眾人突然狂熱起來,，喊著勞作時一樣工整而低沉的調(diào)子,。

　　“小,！”“?。　薄靶,?！”小安沒有出聲，他在心里念叨著,，甚至念得更快些,。

　　“大！”賭坊小廝突然高聲叫到,，他捏著酒盅的手早就舉得老高老高,，他是個旁觀著，本不為誰贏了錢而興奮,，他似乎只是在為這個精彩的時刻歡呼,。

　　可隨著賭坊小廝的一聲高喝,，小安的身子不知怎么就突然涼了一下，禁不住打了個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