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朝然早早伸長了脖子在衙門外等著了,,看到余浪囫圇個出來,一顆心才算落回肚子,。
令余浪感到意外的是余朝然竟然對張九齡這位前任首輔頗為冷淡,,不怎么愛搭理他。余朝然為余浪小心包扎好前胸的傷口,,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有沒落下暗傷,。
張九齡苦笑:“我以前敲打余家傲的時候都沒見你這么心疼過?!?p> 余朝然嘆氣:“可能是老了吧,,心腸沒以前硬了,況且,,失去過一次兒子,就更怕失去孫子了,。你這人也太沒人情味了,,明知那李嶼是個瘋子,還放任浪兒被關(guān)在里頭,?!?p> 張九齡道:“實在是愛莫能助,我那得意門生謝縣令已經(jīng)徹底倒向了李林甫那邊,,丟了官以后我在揚州城的影響力就很有限了,,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李尚隱又以鐵面無私著稱,不會賣我這個人情的,?!?p> “不管怎樣,今晚的酒錢得你掏吧,?”
“呵呵,,余家曾經(jīng)也是巨富之家,余家傲在長安城一擲千金博紅顏一笑的奢華排場至今還是一段佳話,,現(xiàn)今淪落到連酒錢也要向我這窮老頭討要了么,?”
“說來話可長了……”
張九齡手下的八名護衛(wèi)都被扣在縣衙了,他身邊也沒有一個下人仆從,,和余朝然一路談天散步回去,。
余浪抱著新買的酒,內(nèi)心打起了小算盤,。對于他來說,,唐代的酒其實是令人作嘔的難喝,,市面上隨意能打到的這種酒頗為渾濁,不但臟而且味道腥甜,,酒精純度更是低得可憐,。在這樣一個達官顯貴們都嗜酒如命的年代,要是能自己搞出獨一份的特釀,,應該也是有不少好處的,,不過單憑個人力量想弄出一套像樣的蒸餾設備也是極難的。
甩了甩頭拋去腦海中的諸多雜念,,余浪貪婪地吸了幾口新鮮空氣,,頭一回覺得自由是一件這么美好的事情,他又想起還困在陰暗牢房里的余誕,。失了勢的張九齡是指望不上了,,不知道還有沒別的方法能把余誕救出來。
長寧街圍了一撥看熱鬧的閑人,,連道路兩邊市肆里的小販都忍不住揚長了脖子往里頭看,。
“你這書生,明明摸了人家女孩子的屁股有什么不敢承認的,?”一個虬髯壯漢義憤填膺說道,,這人聲如滾雷,中氣雄渾,。
書生長著一張正氣凜然的臉,,斯文卻不怯懦,怎么看也不像個淫賊:“哪里來的瘋漢,,凈扯些不著邊際的話,。”
壯漢轉(zhuǎn)頭問周圍的看客:“各位方才都看見了吧,?”
“看見了看見了,。”人群中有人哄笑著應道,,都是一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
這些所謂證人顯然純屬起哄,余浪最看不上這種行徑,,當即擠進了人堆,。
張九齡和余朝然也只好停下了腳步,相視而笑,。
余浪仰頭看了那虬髯漢子一眼:“姑娘呢,?你就是那姑娘吧,這書生剛摸你屁股了?”
看客們再度歡樂大笑,,都覺得這憑空冒出來的少年有趣,。
虬髯漢子當即擼起袖管:“你這小子眼神不利索,我這樣頂天立地的好漢怎么會是姑娘呢,?”
余浪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那你光說有姑娘被摸了屁股,,我也沒瞧見姑娘,就看到你在這兒上躥下跳的,,這么推斷也是合理的吧,?”
“是啊,姑娘呢,,哪個姑娘被摸了屁股,,出來啊?!比巳号d奮起來,。
虬髯漢子向前踏進了一步,書生擋在余浪身前,,他的身材并不如何高大,,卻讓人感受到一種難言的安穩(wěn):“君子動口不動手,這位小兄弟只是仗義執(zhí)言,,有什么怨氣發(fā)在我身上便是,,不要為難他?!?p> 余浪更加覺得這樣一個有勇氣、有擔當?shù)淖x書人不可能當街作出這等下流事,。
虬髯漢子道:“你這少年不懂事,,姑娘家重名節(jié),出了這種事不好出來指證的,?!?p> 余浪冷笑:“那我還說你殺人了呢,死人雖然不重名節(jié),,卻更不好出來指證,,你是不是該去官府自首?!?p> “你這小子,,怎么這么多歪理?”虬髯漢子性子耿直,,顯然被余浪一通連消帶打噎得頗為難受,,若是拌嘴的是個成年男子也就罷了,大家大不了干一架,偏偏只是個半大小子,,以大欺小的事肯定不能干,。
正難堪間,人群里走出來一個正當二八芳華的少女,,沖場間三人盈盈施禮:“雷大哥是為了幫小女子才行此下策,,請諸位莫怪?!?p> 書生似乎認得這姑娘:“小雪你怎么跟到這里來了,,姨娘知道要擔心的?!?p> 雷萬春怒道:“還不是你這負心書生不解風情,,人家姑娘默默跟了你一千里,便是一顆石頭也該開花了,,要不是遇上我,,她前些日子就被盜匪給害了!郎有情,,妾有意,,娶了便是,怕什么姨娘,,讀書人都是軟骨頭,!”
眾人也算看明白了,這叫雷萬春的虬髯漢子是為這姑娘抱不平,,故意整出這么一出鬧劇,。
書生嘆息:“婚姻大事,不外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姨娘不喜歡我,不可強求,?!?p> 雷萬春呸了一聲:“我算看明白了,你喜歡的是這姑娘的娘親,,妹子你且寬心,,我雷萬春在江湖上頗有些朋友,個個都是青年俊杰,,不必在這一棵歪脖樹上吊死,。”
“小兄弟,,你怎么了,?”書生心細,,發(fā)現(xiàn)方才一直唇槍舌劍的余浪如癡如傻得呆立著,難免有些擔心,。
余浪發(fā)了癔癥一般撲過去抱住姑娘:“寧雪,,寧雪!我是余浪啊,,你還記得我嗎,?我以為再也沒機會見你了!嗚嗚嗚,!”
姑娘初時受了些驚嚇,,很快鎮(zhèn)定下來,倒沒覺得這少年郎會是什么登徒子,,可能確實是將自己認作故人了,。
好像有哪里不對,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能有什么曾經(jīng)滄海,。
余浪的行為當然是不妥當?shù)模瑓s沒有人來攔他,,只因他哭得太過真情流露,,任誰也不會生疑。
本來躲在暗處看得正開心的青青可憋不住了,,她火急火燎地擠進來,,一腳把余浪給踹開:“有毛病,!”
青青微微一笑,,不無戒備得看了寧雪一眼:“不好意思,這傻小子看到漂亮姐姐(姊姊)有時候會犯渾,?!鼻嗲嘧约阂膊贿^十三四歲,這一番話卻說得極為老練,,刻意咬了姐姐兩字,意在強調(diào)兩者之間的年齡差異,。
寧雪很溫柔地扶起余浪:“不打緊的,,總比某些不理人的木頭強?!?p> 書生是光風霽月的性子,,當然不會為此事不快,只是苦笑,。他的身份,,從小讀的圣賢書,,讓他的人生并沒有太多選擇。
“小張?zhí)交??!睆埦琵g分開人群走了過來。
書生愣了一下,,趕忙行李:“學生張巡,,見過張相?!?p> “免禮免禮,,聽聞你前些日子得了實缺,這是要赴任去吧,?!?p> 張巡應道:“學生能補上清河縣令的實缺,全賴大人之力,?!?p> 張九齡聽得連連搖頭:“你十年寒窗,得中進士,,一身才學抱負正待施展,,若是得不了實缺,豈不讓天下士子心寒,?!?p>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張相他們可能不知道是誰,,畢竟太高遠,,當朝進士可是讓人眼熱的對象?!俺癁樘锷崂?,暮登天子堂?!边@是多少讀書人畢生的夙愿,,卻沒想到這書生年紀輕輕就取了進士功名,模樣是一表人才,,不然也不會被欽點為探花郎(唐代探花并非殿試第三,,一般選年輕帥氣的進士擔任),還補上縣令實缺,,真可謂前程似錦,。
“你說那書生的姨娘眼光得多高才看不上這才貌雙全的探花郎啊?!?p> “準是有土財主看上這姑娘了,,這書生前程再好,,現(xiàn)在也是窮酸,你們女人哪,,哎,。”
張九齡又拉過滿臉不高興的青青說道:“這是老夫的孫女青青,,那少年也是老夫故人之子余浪,,都是自家親戚,方才無禮,,請多包涵,。”
張巡連稱不敢,。
余浪緩過勁來,,明白此刻已無相認可能,調(diào)整好情緒說道:“我們是不打不相識,,小張?zhí)交?,寧雪姑娘,還有那個雷萬春,,一道過府一敘如何,?”
雷萬春憨憨一笑:“有酒喝就很好啊?!?p> “喝酒怎能少得了我,?”李白騎著一匹快馬匆匆趕來,行人紛紛避開,。馬鞍上掛了兩排酒囊,,也不知從何處尋來的美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