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椒房殿,我和平陵長公主恰好都要往北邊走,,便順路一起回去,。走了沒有多久,她說香囊落在了皇后宮中,,支開了隨行的宮人去尋找,。
等就剩下我們兩人時,平陵長公主對我道:“如今我已經幫你進宮來了,,你總該和我說實話了吧,。你說的萬無一失的辦法究竟是什么?”
“現在還不是時候,,請您稍安勿躁,?!蔽艺f。關于易面舞的秘密我沒有告訴她,,我不希望她擔心,。
她無奈地嘆氣:“我知道你從小就是這樣固執(zhí),罷了,。對了,,李觀的事,是不是你,?”
我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她道:“他那個人,,就是太狹隘,,太貪心了?!?p> 我努力分辨她的神色,,想知道當日李觀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但她很快轉了話題,,問道:“陽兒他還好嗎,?今日見你,也就是想問問你這個,??傆X得要親口聽你說才安心?!?p> 母子連心,,分開這么多年,她怎能不想呢,。只是心中卻有那么一絲的難過,,他們總有一日會母子團圓,而我與娘親卻永遠都不能再見,。
我點頭,,微笑著對她道:“二哥他很好。他快成婚了,,是個很好的女孩,。”
“那就好,。那就好,。”她連說兩聲,,終于露出了一個笑來,。
我又和她說了一些二哥的情況,,回去取香囊的宮女就回來了,她便什么都沒有再說,,隨宮女向北面漪清殿行去了,。
漪清殿建在湖心島上,若沒有皇后或者孟歷的特別準許,,她無法隨意出來,,想再見也許要等到這一切都過去的時候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只覺得一陣愧疚難過,。被自己的一個親哥哥殺了丈夫和兒子,又被另一個親哥哥囚禁,,這些年她獨自一人留在楚宮,是怎么過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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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日見過葉夫人和皇后之后,,我便沒有再出去過,開始每日在云門園內排舞,。
楚宮的生活還和幾年前一樣,,永遠都是單調乏味的,每個人住在屬于自己的籠子里,,然后每隔一段時間大家紛紛聚集,,制造盛大的宴會和浮華的熱鬧。
按照袁司樂的意思,,在壽宴上演出的舞蹈需要更加大氣華麗一點,,所以又加了十幾個人在鼓面之下伴舞。但園中的舞姬皆是不服我這個外來者,,雖有袁司樂壓著,,依舊生出許多麻煩來,我本是無意與她們計較,,可時日長了總是有些心煩,。
除了伴舞之外,我倒是向袁司樂提出要多加一個琴師,。七弦琴本不適合合奏,,但壽宴當日我并不想讓孤竹陪我去,所以必須提前找到人代替,。我是私下里和袁司樂提出的,,讓她在向眾人宣布時不要說是我的意見,但好在她宣布時孤竹也并未表示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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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壽宴的日子越來越近,,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我不禁也就慢慢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墒?,就在壽宴的一個月前,皇后突然召我去椒房殿,。
我從云門園出發(fā)時,,天就開始下雪了。沿著甬道慢慢地往前走,,刺骨的風已經吹得我漸漸麻木,,鞋底很快被雪水濕透,一片潮濕冰涼,。即使我曾經在這里生活了七年,,也依舊無法適應它冬日的嚴寒。
我站在椒房殿外,,仰望著高高的仿佛沒有盡頭的玉階,。十年前與云歸初見的那一幕,還依舊像被絲絲描摹在畫卷上一般清晰,。
我閉上眼,,聽見心里有寒風呼嘯而來,又呼嘯而去,。然后我睜開眼,,伸出指尖輕輕地拭了拭眼角,那里有微微的濕潤,,但并沒有流淚,。
我想,我終于回到了故事的起點,,對那段感情做了最后的祭奠,。從此以后,自可安心遺忘,,前塵無關,。
凜冽的寒風仿佛要鉆入骨髓一般,我緊緊地抓著披風的兩側,,走上玉階低頭安靜地等待著,。不多時,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稟告的宮人從里面走出來,,示意我進去。
殿內被炭火烘得暖暖的,,讓人覺得十分愜意,。我將披風解下交給宮女,,低著頭走入殿內。殿內一個宮人也沒有,,走到殿中時,,我略一抬眼,看到榻邊垂下來一截繡著精致花紋的裙擺,,便停下來俯身叩拜,。
坐在榻上的人讓我起身,聲音溫和平靜,。她慵懶地斜倚在榻上,,頭發(fā)松松地挽了一個髻。室內被炭火熏得溫暖如春,,她卻依舊披著件很厚的外袍,,榻上還鋪了厚厚的絨毯。她是西南大族的女兒,,自小生活在溫暖的氣候里,,大概也和我一樣畏寒吧。
她道:“你知道我為什么屏退左右召見你嗎,?”
我低著頭,表現得謙卑而小心:“奴婢不知,?!?p> “不知?”她輕笑出聲,,“長樂啊,,你還想蒙蔽我多久?”
聽到這一句,,我像是一條被打中七寸的蛇,,瞬間連呼吸和思考都忘了。但面對她遠比面對孟歷輕松,,我深呼吸了一口氣,,道:“我有點好奇,您是如何認出我的,?”
她說:“素來對所有事情都漠不關心的平陵長公主,,居然會對一個舞姬感興趣,我實在有些好奇,。而且,,你雖然樣子和聲音都改了,可是總有些小的習慣改不了,。我讓人仔細查了查,,想必不會有錯吧,。”
她的臉上依舊有淡淡的笑容,,目光似有若無地在我的臉上蕩著,,似乎是在等著看我怎么辯解。我沒有辯解,,這幾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她查清一切,,何況她是個沉穩(wěn)細致的人,若不是確定了,,也不會召見我,。
我輕輕舒出一口氣,道:“您真是好眼力,?!?p> 她再開口時,一改剛才倚榻而臥的慵懶平和,,仿佛瞬間變了一個人,,出語凌厲、咄咄逼人:“你已經逃走了,,還要回來做什么,?假意獲得圣寵,然后報仇,?”
我說:“父母亡靈在上,,我怎么做得到去邀寵?!?p> “那你進宮來干什么,?”她身體微微前傾,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
我回視她:“我要帶母親走,,懇請您成全,我在這世界上已經沒有其他的親人了,,我怎么忍心讓她獨自留在楚宮,。”
她盯著我的眼睛,,仿佛想要在我的眼神中看出端倪,。我毫不退縮地回視她,大約戲演得太多太久,,漸漸已經能夠平靜坦然,。
她收回前傾的身體,讓我以為她已經相信了我的話。但是她閉了閉眼,,然后再次睜開,,對我道:“你說的話,我不信,。平陵長公主的手段我還是知道的,,就為了這個原因,你不可能弄出這么大的動靜,。我不想到陛下那里去揭發(fā)你,,你去殿外跪著,到你想說了再進來吧,?!?p> 我走出去跪在了殿外,地上的積雪已經很厚了,,不過片刻衣服就已經被雪水浸濕,。疼痛從膝蓋向上漫延,然后漸漸變得麻木,,似乎全身的血液都開始凝固,。
我仰起頭,漫天飄飛的大雪仿佛要將整個楚宮掩埋,。我突然就想,,我會不會凍死在這里。
意識開始慢慢模糊,,腦子里仿佛有千萬個身影,,他們站在我的面前,紛紛向我述說著什么,,可我卻一個人也認不出,一個聲音也抓不住,。
最后,,似乎有一個人在喊我的名字,溫柔的嗓音里全是焦急恐懼,。然后,,身體仿佛靠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愜意得讓人忍不住想要安然睡去,,于是就真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