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清淺斂容沉默，對陸清歡行禮告退,，陸清歡也沒有再說什么。
等到董清淺離開之后,，她略微有些頹然地坐下來，目光空洞地看著門外,，過了片刻才像是喃喃自語般地對我道：“長樂,，你看到他的那個笑了嗎,，他已經(jīng)開始像這樣對我笑了。父親娶了五房妾室,，對母親也是這樣笑的,，寬容，順從,，卻似乎隔著很遠(yuǎn)的距離,。”
我本是打算去董清淺那里去陪著她,，但此刻看著陸清歡眼里強(qiáng)忍的淚水,，才覺得眼前的這個少女才更需要我。
我走到她的身邊坐下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也不能對她說,。如果我鼓勵她追求愛情，就等于鼓勵她去拆散二哥和董清淺,，但我又怎么能夠自私地勸她放棄自己的心意呢,。這或許是她人生的第一個磨難，但愛情里的風(fēng)雨,，無論怎樣其實(shí)都只能靠自己渡過,，無論是她，還是我,。
我們坐了一會兒,，陸清歡才開口道：“直到今日我才清醒地發(fā)現(xiàn)，我完全不了解他,。我喜歡上的,，或許只是我想象中的他，又或許只是我的夢想,?！?p> 她停一停，臉上慢慢露出一個夢幻般的微笑,，然后繼續(xù)說了下去：“我從小就對自己說，我要嫁給一個英雄,，他要騎著高頭大馬,，執(zhí)銀槍，著鎧甲,，萬眾矚目,，英姿勃發(fā)。然后我就真的遇到了他,，他從南滄的戰(zhàn)場上凱旋而歸,，像我無數(shù)次夢到的那樣,，在人群的歡呼聲中從長街的盡頭策馬而來，那一刻,，滿街的喧鬧我都聽不見,，涌動的人潮都仿佛不存在，我呆呆地扶住欄桿站著,，只看得見那一人一馬,，仿佛踏云馭風(fēng)而來，撞進(jìn)我的眼里,，撞進(jìn)我的心里,。”
大約在我們年少的時候,，總是很容易就愛上我們眼里的英雄,，他們光芒萬丈，幾乎耀花我們的雙眼,，所以我們就很難意識到,，英雄都活在現(xiàn)實(shí)的世界里，而不是我們的夢幻中,。
陸清歡帶著那個微笑繼續(xù)說下去：“然后我如愿以償,，成為了他的妻子。我那樣的滿足,，時時刻刻都像含著蜜糖一般的甜蜜,。可是才短短幾個月,，他就親手搖醒了我的夢,，告訴我猙獰的現(xiàn)實(shí)?！?p> 她抓住我的手,，像是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一個答案一樣，看著我問道：“長樂,，是不是我一開始就錯了,？我不應(yīng)該愛上他，不應(yīng)該嫁給他,，那樣他就可以娶他想娶的人,，我也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痛苦?！?p> 可是我沒有辦法回答她,，我只能說：“你沒有錯，不是你,，也會是別人,，他是不可能娶董清淺為正妻的,。況且你應(yīng)該明白，他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會只是表面上的意義那么簡單,，你把事情想得復(fù)雜一點(diǎn),，反而就不會這么難過了?！?p> 我想她應(yīng)該知道,，二哥如此堅決地要娶董清淺，并不僅僅只是出于愛情的本意,，他也是要向陸家,、裴家以及舊黨表達(dá)自己的堅決。在現(xiàn)實(shí)的世界里,，愛情這樣一件本該很純粹的事情,，常常被賦予了更加復(fù)雜的意義。所以,，那些因愛生出的恨,，也就可以不用那般純粹了。
她凄然一笑,，道：“想得復(fù)雜了,，反而更加悲哀，不是嗎,？我只知道他愛她,，他知道她的身份和他不配，他還是愛她,，還是要不惜觸怒我的家族也要娶她,。”
我沉默了片刻,，道：“如果他一開始遇到的是你,，他也會愛上你的?！?p> 她卻搖頭不肯相信：“你不用安慰我,。”
我嘆了口氣：“我比誰都了解二哥,，他最招架不住的就是別人的溫柔,，別人對他好，他就感動得不行,，必是要加倍地對別人好。你若是早一點(diǎn)遇到他,，他也一定會愛上你的,?！?p> 她的目光明亮了一下，又慢慢地暗了下去：“你也說過,，愛情里遲了就是遲了,，哪怕只是遲了剎那，那也是遲了,?！?p> 遲了就是遲了。她不過遲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我卻是遲了很多年,。坐在這里的，不過是同病相憐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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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著陸清歡坐了一會兒,，好不容易勸她睡下，這才去看董清淺,。
我去的時候,，她正怔怔地坐在妝臺前。我走到她的身后,，扶著她的肩道：“不要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p> 她溫柔地笑起來：“我不難過,。我很高興。能夠嫁給他,，能和他在同一個家里生活,，我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我不是那樣貪心的人,?！?p> 她說不難過，我卻有些難過起來,，這樣委曲求全的愛情,，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我說：“以后,，你只要安心待在這里就好,，這些婢女都是二哥親自選出來的，你自可放心,。有什么事,，都直接和我說。我雖然已經(jīng)是嫁出去的女兒,，但說幾句話還是管用的,?！?p> 她轉(zhuǎn)過身來握住我的手，道：“謝謝你,，長樂,。以前我也有幾個閨中的姐妹，早幾年就都嫁為人妻,，后來雖然也有來往,，但漸漸地總覺得說不上話來，她們會說自己的夫君,，孩子,，家長里短，雞毛蒜皮,，而我卻只能沉默地微笑,，于是便也漸漸疏遠(yuǎn)了。還好有你時常去看我,，和我說說話,。”
我又和董清淺說了一會兒話,，這才離開往回走,。
二哥和董清淺終成眷屬，我是真心地為他們高興,，但在這高興里,，心卻像空了一塊一樣。
娘親已經(jīng)選擇了孟珂,，在這個世上,，我除了二哥已經(jīng)一無所有。但是如今,，連二哥也終于屬于了另一個人,，在這將軍府里，他有了自己的家人,，他將來也會有自己的兒女,，而我漸漸成為有些多余的那個。我說過我要陪伴他,，但或許他已經(jīng)慢慢不再需要我的陪伴了,，他缺失的親情終于可以被新的生命填補(bǔ)。
感情其實(shí)就好像一碗水,，你如果就分給一兩個人,，那每個人都可以得到一杯，但如果你分給很多人，那每個人得到的也就只剩幾滴罷了,。等到二哥的生命里出現(xiàn)越來越多來分這碗水的人,，他又還能分給我多少呢？
夜風(fēng)吹拂,，分明是盛夏七月，我卻覺得有那么一絲絲的冷,，從心底里泛出來的冷,。我用一只手抱住手臂，仰起頭才沒讓眼淚落下來,。頭頂星光暗淡,，一顆顆雜亂地排列著，看起來挨得那樣近,，卻又那樣遙遠(yuǎn),。是不是有一天，我真的會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