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從不否認自己過得很矛盾,。
她殺人,,是為了能在五莊待下去。
為了能在五莊待下去,所以她聽從花黍離的話,,去殺花黍離想殺的人。
五莊是大樹,,能給她和徐厚最需要的庇護,。他們需要在這庇護之下,茍活下去,。
她與徐厚,,都再也經(jīng)不起半點折騰了。
她不是個宅心仁厚的,,以往也做過一些缺德事,。
但也絕非是個冷酷無情的,她有良知,,心性仍舊純良,,殺人的時候,她也會懼怕,,會惡心,,會充滿負罪感,會悔恨,,會痛恨自己,。
她雖是五莊的刀子,是殺人的人,,但不代表她會昧著良心去接旁人隨意的委托,。
她從不接私活,花黍離交代的,,若是覺得不妥,,她也會推脫。
她將這自詡為自己的最后一點善心,。
現(xiàn)在徐懷恩要雇她殺人,。
她看著面前這個平平無奇的小姑娘,她真是平凡得很,,沒有吸引人看第二眼的外貌,,舉止并不像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姑娘,衣著也并不光鮮,,大概是曾長期在外行走找人,,渾身散發(fā)出一些奔波的窘迫與疲態(tài)。
她幾歲了,?看起來未到二十,,仍舊有些稚氣未脫的樣子,,花三猜測興許是十八九歲,正是女子美好開始之初的年紀,。
她十八九歲的時候,,也不過是前年的事情,她那時在做什么呢,?
曾如徐懷恩一般兩手干凈不沾血不拿刀的日子,,是在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呢?
大概是很久很久之前吧,?
大公子常常嘆息,,希望她只是個尋常人家的姑娘,平平凡凡的過一生,,十六七時候嫁人,,十八九歲育子,平安順?biāo)?,壽終正寢,。
而不是過這種刀口舔血的日子。
不是這種,,被迫與人結(jié)怨,,被人追殺,不知道何時何地被人殺死,,死于非命,,不得善終的日子。
今日見了徐懷恩,,她方才曉得大公子希望她過的是什么日子,。曉得心里潛藏已久的怒氣與屈辱從何而來。
她沒有殺心,,卻做了一個殺人的人,。
徐懷恩心里有殺人意,卻是那個過了平常日子的姑娘,。
憑什么,?!
花三冷冷笑,,問徐懷恩:“你可打聽過五莊花三的價錢,?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富貴人家出身,,五莊的花三,,你覺得你雇得起么?”
徐懷恩當(dāng)她是應(yīng)下了,驚喜抬頭,,怕她反悔,,急急說道:“我有錢的,我有錢,。金子、銀子,,我都有,,我的那些首飾,你若是喜歡,,你也一并拿去,。我家是在砦北經(jīng)商的,有鋪子,,還有好幾處宅子,,你若是愿意替我殺了那人,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全都給你,。”
聽著倒像是愿傾家蕩產(chǎn)雇她殺人的模樣,。
花三面上還是掛著那譏笑,,她心里頭有些瞧不起徐懷恩,莫名地低看徐懷恩,,故意問她道:“花三是五莊的,,你可聽過五莊缺錢缺糧缺宅子?不過倒也是有一件,,花三倒是缺的很的……”
徐懷恩滿懷期待看她,,大概是以為她會開出一個條件,一個她能承受的條件,。
徐懷恩早已經(jīng)打定主意,,只要是她能承受的,不管花三開的什么價錢什么條件,,她都必定全力去達成,,滿足花三。
斬草除根,,她實在已經(jīng)是入地?zé)o門了,。
花三見她有些上鉤,假意笑著問道:“便是一命換一命吧,?”
徐懷恩驚得呆滯了,,似乎是聽不懂,重復(fù)道:“一命換一命?”呆呆問道:“什么意思,?”
花三笑得爽朗,,“就是……我替你殺了你想殺的人,不要別的報酬,,只要你將你的命給我……”
“桑哥兒,!”江離洲在旁低斥喝斷,有些惱怒花三的這個玩笑,。
江離洲的惱怒并不無道理,,那徐懷恩已然被她這“一命換一命”的“換”法驚著了,面色慘白,,雙唇發(fā)顫,,兩只略胖的手揉得死緊,整個人繃得像塊石頭,,說不出話也不敢動,。
花三滿不在乎,甚至是有些得意,,講得渴了,,兀自為自己倒一杯茶,涼涼道:“你若不肯,,便也罷了,。江離洲也是個跑江湖的,他的武功也在我之上,,你不如請他去替你殺你要殺的人,,他這樣的,大概不要錢財,,也不要你的人,,更不要你的命吧?”
徐懷恩又驚得動了一下,,這后半句話像是一枚針,,狠狠一扎,將她扎得似是要彈起來,,囁嚅道:“江大哥……是個正人君子……”
而她花三,,是個殺人的人。
污糟的事情,,得由她來辦,。
什么狗屁?,!
花三哼笑一聲,,“正人君子,,此時佳人有難,不更應(yīng)當(dāng)拔刀相助才是么,?”
江離洲將手覆在花三手上,,叫花三甩開了去。
場面略有些尷尬起來,。
徐懷恩那頭,,已經(jīng)開始低低啜泣起來。
她不是很明白花三為什么突然怒意十足,,為什么一個殺人的人不接殺人的事,,為什么花三言語中滿是羞辱她的意思。
邊泣邊道:“我本來……這次來自鳴城,,尋江大哥……也是為了這件事情。我想,,江大哥武功高強,,又有頭腦,我該怎么做他總能指點我的,。但我見到了你,,我聽說五莊是收錢辦事的,只要有錢,,能辦的事五莊總能辦妥了,,你是五莊殺人的人,我想著……想著斬草除根,,若是將那負心漢殺了……就……就……”
花三聽得索然無味,,冷眼看著江離洲輕聲安撫徐懷恩,覺得半分意思也沒有,,便不想在此處待了,,站起身,不發(fā)一言,,按著方才要避逃的路線,,跨兩步,一手撐了窗臺,,提一口氣,,側(cè)翻一躍,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在茶館外街上,。
落地處一旁恰好是個煎豆腐的小攤,,攤販?zhǔn)莻€十六七的小青年,唇紅齒白桃花眼,,嫣然含笑人清秀,,偏生女相,叫花三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看他被突然自天而降的自己嚇了一大跳,,手撫著心口嚇道:“可嚇煞我了,。”又打量了一身紅衣的花三一陣,,突然“噗呲”笑出聲,,“姑娘今日可是第二次自天而降了?!?p> 花三咧嘴一笑,,將那小攤販看得怔了。
見那豆腐煎得正好,,花三自己取了油紙?zhí)魭藥讐K包起來,,自己動手淋好了醬,與那看她看傻了眼的小攤販道:“茶館二樓有個正人君子,,叫江離洲的,,你找他結(jié)賬去?!?p> 話音剛落,,江離洲自茶館二樓探出身來,模樣有些發(fā)急,,喊她道:“桑哥兒,,你要去哪兒?,!”
真是巧了,。
花三便伸了一指,給小攤販指了指江離洲,,“喏,,就是那個人,正人君子,,江離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