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曜與素修同車而坐,，駕車的人也換成了文公府邸的馬夫，紫鳶和訾塵被趕到武思遠(yuǎn)一伙人的車上，勉強(qiáng)擠著,，素修也只留了繁春和靈犀在車上伺候,，其余人到了后方的車隊,，一車坐五人的變成了七人,，互相依存。

　　李曜曲著身子,，一臉倦色,，眼皮都撐不起來了，還是強(qiáng)忍著困意,，兩眼朝外看,，一言不發(fā)，心事重重,。

　　素修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兒，也隨著他看的方向找尋著他可能會看的東西,，不能理解他在看什么,，車外無非是荒田枯樹，稀稀落落的矮草房,，散養(yǎng)的馬匹吃著野草,，偶爾會看到幾個穿的破破爛爛的過路人,，臉上沒有一點(diǎn)精神,，低垂著頭,，一步一瘸。

　　看了一會,，李曜便不再看，閉目休息,，素修卻收不住眼，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人和景吸引,。她驚奇,，這快要到燕國國都平城了，怎么還是一派破落的樣子,，強(qiáng)大的燕國只是一個騙局嗎,？

　　素修很小的時候經(jīng)歷過很嚴(yán)重的天災(zāi),，村里土地?zé)o收，流離失所,，不過轉(zhuǎn)過年來就好了許多,，長到這么大，看到連續(xù)貧窮的地方,，燕國還是第一個。這便是強(qiáng)燕嗎,？說好的盛世之國呢,？

　　很多事情,，初來乍到,，是想不明白的，素修很快就收住了遐想,，將注意力集中在李曜身上,，誰想又吃一驚—她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李曜，這位燕國的太子殿下留下了兩行清淚,，能看出他在強(qiáng)力忍住,，還有淚水未來得及涌出，停留在眼眶里,。

　　李曜接過素修默默遞來的香絹兒，沒有擦淚,，放在鼻子邊聞了聞,，忽而眼睛圓睜，喝道：“停車,！”

　　接到命令的馬夫趕緊勒馬，緩緩靠邊,，李曜沒有一個預(yù)兆的徑直下了馬車，怔怔望向四方,，好像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一樣,，眼神空洞無物,，失去光彩,，像個走丟的孩子。

　　素修也緩步跟上,，站在李曜的身旁,，才聽清楚他的喃喃細(xì)語，“這便是太平盛世嗎,？”顯然是自嘲而又無奈的語氣,。

　　素修也被這句話刺痛了心腸，是啊,，太平盛世哪里有太平呢,？在楚國，農(nóng)人流離失所,，飽受戰(zhàn)爭之苦,，忍受生離死別之痛，一生多坎坷,，沒有人救得了他們,，太多的人沉浸在太平盛世這個虛構(gòu)的謊言中，以至于大軍壓境，還狂妄不已,，不知輕重,。

　　沒成想，燕國也是這樣,，強(qiáng)不強(qiáng)，一探便知,。素修認(rèn)為還是王令公說的那句話在理——只要有人,，就不會有真正的太平。

　　李曜還在說著一些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話,，一步步挪動,，走向田間壟頭，更是斷腸——了無人煙,，荒蕪大片,，旁邊深深的水渠中竟然倒著一具又一具已經(jīng)風(fēng)化的白骨，有高有矮,，有大人,，也有稚子。

　　他們應(yīng)該是本地的居民,，男人都上過戰(zhàn)場,，腿腳都有傷，還有人丟了胳膊,，沒了腿,，回到家里，做著耕耘的活計,，但某一天,，不知何種變故，他們倒在了自己耕種的土地旁邊,，沒有人為他們收尸,，可憐的孩子無人照顧，也活活餓死在父母身邊,。

　　李曜不敢再去多想,，看著這些白骨，這幾條人命,，慘痛無言,。

　　隨后移步而來的素修一開始被裸露在地上的白骨嚇了一跳，但很快恢復(fù)了鎮(zhèn)靜,，變成了憂傷,。

　　她也在想著這些成為白骨的人是怎樣的一群人，以前是多么鮮活的生命,，孩子還未長大就已遭遇不幸,，他若能活得久,，該是多好的小伙子，或者是一個很美麗活潑的姑娘啊,。

　　素修心中暗想：燕國之慘,，不亞于楚國。但為何已經(jīng)非常凄慘的他們,，要變成猙獰的惡人去殘害他國人呢,？彼此相安無事，友好來往,，不是勝過許多嗎,？戰(zhàn)爭，雙方都得死人,，一點(diǎn)不好玩,。

　　“你是不是覺得此處還不如你的楚國？”李曜開始了嚇人的問題,。

　　“是,，殿下，恕我直言,，如果沒有戰(zhàn)事,，楚國略勝過燕，但也贏不了多少,，如今,，楚國戰(zhàn)事不斷，已是地獄,，不如燕,。”

　　“嗯,，我喜歡你的回答,。你知道我為什么非要你當(dāng)我的女人，沒有乖乖把你送到皇宮里當(dāng)父親的妃子嗎,？是因為我喜歡楚國,，同樣也喜歡楚人。我很佩服楚人有那么多的名臣良將,，能一次次在楚國最危急的時刻,，拼死掙扎保住他們的國家，也嫉妒楚人創(chuàng)造的一個又一個盛世,，可能這便是深沉的愛,。我的大燕還沒有楚國一樣的治世，還沒有真正強(qiáng)大，所以,，我要把你留在身邊,，時時刻刻提醒我的臥榻之側(cè)還有強(qiáng)敵酣睡，也想讓楚人見證一下燕人的盛世,，和你們一樣,，沒有區(qū)別。你跟在我的身邊,，是時刻提醒我的鏡子,，你跟在父親身邊，保不定會禍國殃民,。愛妾明白嗎？”

　　“愿來日方長,，皆如殿下所愿,。”素修恭敬行禮,，沒有一點(diǎn)怒色,。

　　“你們倆去找些能使力氣的人，將這些白骨好好安葬,，立個木牌,。”李曜對繁春和靈犀說,，而后拉著素修先到了車?yán)镒?，李曜無所顧忌的躺在素修的腿上，揉著她的纖腰,。

　　“美人,，你的父親竟然舍得讓你來連他都膽寒的燕國？伊始,，我只是當(dāng)他胡說,，要是我，絕不會把親生女兒嫁到虎狼之窩里,，任死敵蹂躪,。”

　　“楚國貧弱,，妾身在楚國,，也不見得會有好下場?！?p>　　“這話在理,。你雖然萬里迢迢，遠(yuǎn)離家鄉(xiāng)，承受生離之苦,，但有我做夫君,，也是人生不幸中的一大幸。你留在楚國,，哪天國破家亡,，你連逃跑都跑不掉，只會落得個比現(xiàn)在還慘的下場?，F(xiàn)在只不過是被我一人睡,。”李曜的手輕輕拂過素修的唇,，素修別過臉去,，不答話，暗中罵了他一千遍還多,。

　　“你會唱曲嗎,？給我唱只曲來聽聽，唱《玉樹后庭花》吧,，我要聽聽亡國之音,。”李曜一臉輕松,，完全閉上眼睛,，頭靠在素修的小腹上。

　　素修低頭應(yīng)承,，千個不愿萬個不想,，勉強(qiáng)開口——

　　“麗宇芳林對高閣，新妝艷質(zhì)本傾城,。

　　映戶凝嬌乍不進(jìn),，出幃含態(tài)笑相迎。

　　妖姬臉?biāo)苹ê?，玉樹流光照后庭,。?p>　　“好聽,，美人唱歌,，亂我心腸，如入醉鄉(xiāng),?！崩铌仔Φ馈?p>　　“殿下不嫌棄,，我便天天唱與殿下,?！彼匦藓Α?p>　　“好,，但以后都不準(zhǔn)再唱這首《玉樹后庭花》了,，唱些衛(wèi)風(fēng)即可。今天你唱的歌,，我說的話,，我都好好記住，你也要提醒我,?！袄铌渍f罷起身，將素修整個人抱起,，讓她伏在自己的膝上,，笑道：”也換你睡會，這幾天累的不輕,?！鞍l(fā)現(xiàn)素修的衣襟邊沾有些塵土，遂伸手去給整理,，反被誤會。

　　“殿下,，不可,，在車上。,。,。”素修漲紅了臉,，再說不一個字,。

　　卻被李曜輕輕扇了扇臉，笑道：“天天想的比我還多,?！?p>　　素修更加害羞，直把臉埋入他的懷里,，不聽他的每一句話,，雙手環(huán)抱住他的腰，不讓已經(jīng)開始顛簸的馬車將自己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