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朊婕t,!”
京墨用盡渾身力氣扶住了猛然沖到她身前,,替她擋下滾燙沸水的畫十三,,沸水穿過他的層層衣衫,,“嘶嘶”地灼燒著他的后背,,甚至已經(jīng)散發(fā)出隱隱的熟肉氣息,。京墨行醫(yī)多年,十分清楚這壺沸水澆下來是何等威力,,她看到畫十三緩緩抬起頭,,死死咬緊了牙關,疼得他額上青筋暴起,,可他卻硬生生在嘴角扯出個弧度,,對京墨露出了個安定人心的淺笑。
“啊呀,!半面紅你這,!這可如何是好啊,!夫人,,你驕橫胡鬧也有個度,平白把我畫館的人傷成這樣,,置我于何地,?”周榮又氣又急,可不敢真正發(fā)作,,暗中對京墨使眼色示意她帶著半面紅趕快離開,。
裘郡主一張妝容精致華貴的臉上沒有一絲心軟,絲毫不以為意地說道:“我本想倒水煮茶給他二人道賀,,誰知新郎官火急火燎地攔了上來,,怎么,夫君,,你要為了這些外人數(shù)落我不成,?”
畫十三在京墨的攙扶下艱難吃力地站起身來,臉色已經(jīng)疼得煞白,,他勉強提著精神恭敬有禮地告辭道:“郡主的祝賀之意在下與內(nèi)人心領了,,也謝過周太傅為我們費心,我們先告退了,?!?p> 周榮連忙送走了他們,又不得不回來百般無奈地應對郡主接下來無窮無盡的撒潑質(zhì)問,。
“你撐住、撐住啊,?!本┠篝驍v扶著孱弱虛浮的畫十三,一路跌跌撞撞終于來到了畫館廂房,。
當京墨真正打量畫十三的背部傷口時,,她看到皺皺巴巴的衣服已經(jīng)和血肉模糊在一起,她忍不住抽抽嗒嗒地啜泣起來:
“你不知道那是滾燙的沸水么,?為什么攔上去,?”
“我知道,。我若不攔,傷的就是你,?!碑嬍樕n白,虛浮無力地回話,,他見京墨愧疚又難過地落淚不止,,又淺笑著說道:“你不用太感動啊,這傷我并非為你而受,。方才,,你是我妻子啊,我其實是為了在周榮面前……”
京墨抬起幽幽暗香的素手橫在了畫十三的唇邊,,看著他笑意清亮的眸子,,紅著眼睛柔聲說道:“脫衣服?!?p> “?。俊?p> “一會兒我會一寸一寸把爛進血肉里的衣裳剝離下來,,很痛,,你做好準備,要是忍不住的話……”
“有沒有京氏獨門止痛藥,?”畫十三笑意盈盈的目光落在京墨的櫻桃朱唇上,,邪邪地挑了挑眉。
京墨本來輕柔地處理傷口,,聽了這話突然加重了力度,,疼得畫十三不由“嘖嘖”慘叫,她聽得心頭一揪,,小心翼翼地在潰爛的大片傷口一點點上藥,、包扎。
“半面紅,,你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樣子,?”京墨對疼得渾身發(fā)汗的畫十三突然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起話來,她知道,,上藥的時候傷口疼得鉆心,,她想陪他說說話。
“嗯,?”畫十三唇色蒼白,,他攥緊了手心忍住背部仿佛被撕咬一般的劇痛,在疼痛中他反而能分外安寧地潛入記憶中的景象,“在遠離人煙的地方,,我修了一間草堂,,堂內(nèi)有筆墨紙硯,堂外有朗月長風,,門前石階寂靜如雪,,歲月穿梭安頓如河。我在草堂里,,一晃度過了好多年,。”
“草堂……”京墨想起了她的沁園,。人非草木,,又是豐茂之年,誰會心甘情愿地枯守一隅,?她回想著昨晚來取羅衫時,,在門外隱約聽到了他和長靈的幾句對話,當時他冷靜甚至冰冷的語氣突然讓她心里很空,、很怕,。
“聽起來是個難得的清凈之所,你又為何入京來呢,?”京墨款款問道,。
“這個問題,太多人問過我太多遍了,?!碑嬍櫫税櫭迹€是漫不經(jīng)心地答道,,“人活一世,,偏安一隅,沒意思,??傄颂藴喫瑘D個‘功名’,?!?p> “名滿天下的十三郎若圖功名,還需要趟這趟渾水嗎,?”京墨凝起眼底無限秋波,,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畫十三。
畫十三著實大吃一驚,,驀地轉(zhuǎn)過身來瞪大了眼睛看向京墨,,冷不防用力過猛背部傷口突然一抽,疼得他再次癱倒在榻,,京墨連忙去扶他,,他卻警惕地避開了她的手:
“京藥師,此話何意,?”
“事到如今,,你還信不過我么?”京墨緩緩搖了搖頭,,低眸淺笑道:“我一直懷疑你到底是什么人,,直到昨晚無意中聽見長靈分明喊你‘十三少’,試問又有幾個尋常畫師能隨口道出周太傅的雙重嵌套畫法,。只是我不明白,,你明明是‘筆落驚萬象’的畫十三,到底為了什么改名換姓地喬裝易容潛入畫館,?”
京墨心里的謎團太多了,,她有時隱隱覺得畫十三的目的和她一樣,都在于周榮,,可當周榮親口說要收他為徒時,,他竟執(zhí)意拒絕了,那到底還有什么值得他這樣大費周折,?
“眼看就要畫館復審了,,蟄出在即,告訴你也無妨,?!碑嬍α耍霸谙?,畫十三,。此行,為一個人,?!?p> 京墨一下子想起了徐飛命案當日,她回沁園的路上,,在城南街市口一個賣面具的攤前逗留了片刻,,卻不想被畫十三認成了他的舊人,還聽到了許多不該聽的話,。
“我知道了,。傷口包扎好了。你好好休息,,我走了,?!本┠鋈唬蝗徊辉僭賳栂氯?。
“你知道了,?”畫十三心思一轉(zhuǎn),揣摩著京墨的神情和反應,,頓時會意,,笑著解釋道,“我是為了,,我的師父,。這些年,離開這里或回到這里,,用不用‘畫十三’這個名字,,原因只關乎我的師父,非關風月,?!?p> 京墨蹙著的眉頭不由松了松,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著畫十三沉靜如潭的目光,,低聲囁嚅道:“其實,,你的風月又與我何干呢…江湖上十三郎的風流韻事,也不是一樁兩樁了,,怕不止宮中的女史官關大人一個…”
還說與她無干,?時隔多日,天瑜的姓氏和官階她倒是還記得一清二楚,,畫十三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柔聲溫言道:“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與你在周府堂上做了半刻夫妻,,算下來,,也合該積累了幾日的恩情。你怎么這樣冤枉我,?”
畫十三見到京墨局促無言,,繼續(xù)解釋道:“天瑜她…我確實對她有所虧欠…”
“我聽到了幾分,你似乎失約于她,,她好像,,等了你很多年?!本┠叵胫敃r像個局外人一樣聽到他二人在街頭并不愉快的一番對話,。
“嗯?!碑嬍睦锲鋵嵰芏嘣捪虢忉尳o京墨聽,,但不知怎么,,最終只擠出了一個字。
“她很在意你,。你們,,有什么話盡早說清楚,也好早日和解,。”京墨垂著頭,,語氣輕柔到有些有氣無力,,“今日在周府,算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畫被他燒了,,你也受了傷,都怪我,,連累了你,。”
畫十三對關天瑜的事一時不知怎么回答,,他木木地看著京墨,,見她正要轉(zhuǎn)身離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從袖間掏出了一樣東西,,遞給了京墨。
京墨不禁捂住大吃一驚的嘴巴,,不可置信地瞪圓了一對杏眼:“這幅畫不是被周榮燒了嗎,?怎么在你這里!”
畫十三抿了抿嘴,,輕笑了笑:“他還沒燒完郡主就來了,,我趁亂從桌上胡亂扯了幅畫焚在他腳下,把這幅殘存的畫悄悄順走了,?!?p> 京墨驚喜之余,心情漸漸變得無比復雜,,她想到周榮燒畫的那一瞬間,,她瞥見了畫中的第二重畫景,她手中這幅半殘的畫頓時變得像燙手山芋一般,。
畫十三留意到了京墨的反常反應,,不只現(xiàn)在,包括當時在周府,,她心里一定藏著別的什么,。
“你認識,,周榮口中的那位藥師朋友,商陸么,?”畫十三探問道,。
京墨聽到這個名字,驀地抬起了頭,,仿佛心底最深的秘密被撞破了,,她的驚慌不安被畫十三的盡收眼底,她還沒開口,,就已經(jīng)回答了,。
“帶我去見他?!碑嬍m重創(chuàng)在背,,語氣虛弱,但卻不容置疑地要求道,。他隱隱感覺到,,這個商陸一定和當年的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那么京墨呢,,京墨到底是怎樣一種存在,?他的警惕頓時又漲滿了心頭。
他對猶豫不決的京墨繼續(xù)十分動聽地說道:“你已經(jīng)知道我的身份了,,畫十三只是個江湖人,。而你對我,還并未坦誠以待,,京墨,,我想幫你?!?p> 京墨一想,,江湖上的畫十三怎么說也只是個局外人,而且多虧了他,,才促成她破解了攥上手里多年的畫,,她想,他是可以信任的,。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都以為對方只是因緣際會的萍水相逢,任由情愫如春草春花般從零長滿山坡,,開出一種結(jié)果,。可偏偏,,他和她早就有各自的前因后果要去承受,,也偏偏,,誰也不是誰風過無痕的局外人。該糾葛的人逃不了,。
“穿好衣服,,我?guī)闳ゴ簼M樓?!本┠呀?jīng)決定了,。
“春滿樓?”畫十三心里的一個疑點頓時豁然開朗,。他太大意了,,本應該在初審之時,甚至更早,,在周榮把地點改口定在春滿樓的時候,就著手調(diào)查個中緣由,。他跟著京墨,,手里緊緊攥著那副燒到一半的畫,往春滿樓悠悠行去了,。
她帶著他抄一條不為人知的幽徑,,走到了春滿樓后院的閣樓上,卻在走廊盡頭的一面墻壁前停下了,。
京墨回頭看了畫十三一眼,,眼神里滿是沉甸甸的信任,她輕輕旋動走廊邊上的一只精致盆栽,,墻壁豁然洞開,。
也對,春滿樓作為京城第一青樓,,怎么會沒有一處掩人耳目的密室呢,?
“墨墨?還沒到你看他的日子,,怎么今天就過來了,?”屋里傳來一個熟悉的嬌柔聲音,畫十三聽出這聲音正是來自與他有過幾面之緣的曼曼,。
當房門完全打開,,畫十三看到屋里的情景,不禁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