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把黑森森的剁肉刀，沉重地剁入了砧板,，將半頭豬的肋骨肉利落分開,。刀在砧板上一劃,，端起一大塊油膩泛白的豬肉挪到一旁，一只白又細(xì)嫩的手穩(wěn)穩(wěn)按住，手起刀落，剁下一塊巴掌大小的肉來,，剁肉刀平切肉底，抬起一送,，沉悶地一聲響動,，落入銀色的鐵秤盤。

　　刀噌地一聲立在砧板上,，血污油膩圍裙上,，那只細(xì)嫩的手擦了擦，將稈稱拿起,，往后撥了幾次秤砣，終于平衡,。

　　“二斤二兩,，算二斤，給五錢得了,，曾兄,。”說著,，邊用油紙包好豬肉,，露出了熟人間的微笑。

　　買肉的是個青布袍的青年,，面容白皙清秀,，體質(zhì)偏弱，數(shù)了銅錢給到那雙細(xì)嫩的手里,，接過了豬肉,，卻不離開，欲言又止,。

　　“怎么,？不急著回家過節(jié)了,！要學(xué)在下賣豬肉？”這剛才切肉相當(dāng)熟練的屠戶,，也是個白面青年,，身高八尺，肩闊虎背,，只是他這一身打扮,，圍裙上皆是血污油膩，他拿起一塊油膩的布子擦了擦手,，笑了笑,，“今日生意多，可照顧不到你了,，曾勛兄啊,。”

　　曾勛見他笑地開朗,，臉上疑慮少了幾分,，眉頭皺了一下，臉上憤恨不平之色,，越說越是激動,，“陸離兄，你博覽群書,，博聞強記,，論時尚之學(xué)，這云曲城無人能及,，倘若多些時日,，必能平步青云登堂入室啊……真是可惜了啊……”

　　說到這里，竟是比自已的事還心痛,，曾勛萬般言語,，說不出口，只剩下一句重重的呼喚,，“陸離……”

　　陸離眼眶些許發(fā)紅,，似乎這番話擊中了他的心事，他伸手抓了抓圍裙,，眼中神色熱了又冷,，冷了有熱，最終還是冷了下來,?！笆橇耍院箨戨x是個低賤的屠戶,，曾勛是高堂大官,，出入有車馬,，左右皆側(cè)目，自然是不能再稱兄道弟了,?！?p>　　曾勛聽陸離這樣說，臉色發(fā)白,，手也發(fā)起抖來,，終于忍不住破口截斷道：“你我同席讀書，如今十年同窗,，竟然也不知我為人,，我曾勛豈能是這種見利忘義的勢利眼小人?！?p>　　“你有才華,，那是上天有眼，現(xiàn)在卻在這里屠豬賣肉,，美玉無瑕,，偏墜泥沙，那大好仕途等你去治理,?！?p>　　“曾勛?！标戨x厲聲打斷,，“人各有命，我陸離心意已絕,，此事不要再提,，否則你我，再也休要談話了,。”

　　曾勛還欲言語,，街上突然一人倒下,，正倒在曾勛身上，曾勛面色大變,，陸離快步從砧板后走來,，扶住了那倒地之人，在旁邊椅子上坐了,。

　　“吧嗒,！”

　　那人手里掉下一串銅錢來，手卻軟軟嗒嗒,，曾勛伸出顫抖的手,，到那人人中位置,，“還有氣?！?p>　　“當(dāng)然有氣,，這人是來買豬肉的?！标戨x淡淡道,，“你回家去吧，他待會兒自己就醒轉(zhuǎn)過來了,?！?p>　　“你認(rèn)識他？”曾勛道,。

　　“每周一三五來買豬肉,，東門王錢柜家的柜臺門面，別人算賬用算盤,，這人奇了,，眼一閉的功夫，張口就報,，一絲一毫都不差,。只是……”陸離臉上淡淡的惆悵，似乎頗為感同身受,，同情這個突然暈倒在他鋪面上的青年,。

　　曾勛平日里最愛聽這些奇聞軼事，曾吹牛立志要寫一本流傳于世,，這時已驚訝地兩眼放光,，追問：“只是什么？”

　　陸離搖了搖頭,，有些可惜道：“只是他無緣無故不分場合不分地點,，哪怕是走在大街上，也會突然睡倒在地,，任憑拿水潑,，拿酒灌，拿針扎,，也醒不來,。說來也怪，身體卻比正常人還要強壯,，一年到頭,，從不生病，不犯病的時候精力旺盛，但待會兒醒來卻一定是疲憊不堪,，走路都沒半點力氣,。”

　　“真是莫名其妙的怪病,?！标戨x有些耐人尋味地想了想。

　　“我看倒不是什么奇怪的病,，”曾勛眼前一亮,，端詳了那人片刻，又看了一眼陸離,，頗有些神秘地道：“陸兄可聽說過陰官,？”

　　陸離白了一眼曾勛：“你有書不好好讀，竟讀些奇奇怪怪的書,，難怪功課不得力,，大丈夫立足于天地間，可不信什么狗屁鬼神,?！?p>　　“剛才還說人各有命?！痹鴦状驍嗔岁戨x的話,，“現(xiàn)在又不信鬼神?！?p>　　“打住,，”陸離搖了搖頭道，“命是我自己選的,，今兒個咱們不提這事,，就此打住，你呢,，繼續(xù)研究你的奇奇怪怪,，不必跟我交流?！?p>　　曾勛白了一眼陸離,，“說得好像我很喜歡跟你講一樣?！?p>　　曾勛等了片刻，見那人久不醒轉(zhuǎn),，只好先告辭走了,，約摸半個鐘頭后，那人才悠悠醒轉(zhuǎn)，是個帶著圓片眼鏡的青年,，但看起來卻相當(dāng)老成,，只是這一覺倒真是相當(dāng)疲憊，他看起來像是趕了好幾晚路,，都沒睡過覺一樣,，歇了一歇，才有氣無力地站起身,，晃晃悠悠,，一個不穩(wěn)，朝后摔去,。

　　陸離眼急手快,，兩步趕到身前，將那人扶住,。

　　那人微微一笑,，拱手道：“麻煩陸兄弟了?！?p>　　“客氣了,。”陸離也回拱了手,，順便把一包豬肉遞過來,，笑道：“三兩，正好,?！?p>　　那人也不以為意，在身上摸了摸,，突然不好意思地笑道：“這豬肉今天就不拿了,。”

　　那人轉(zhuǎn)身,，自言自語道：“今日我記得帶錢出來了,，這記性，真是越來越差了,?！?p>　　“張柜臺?！标戨x道,。

　　那人頓了一下，才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來,，看了一眼陸離高大的身形,，手里還握著寒光森森的剁肉刀，頓時眉頭一皺，頗不耐煩道：“還有什么事么,，我今天不買豬肉,。”

　　陸離看得明白,，這張柜臺是認(rèn)為他強賣了,，他眉頭一皺，臉色也冷了幾分,，故意把刀往桌子上狠狠一剁,，從砧板下拿出先前那串掉下的錢，丟了過來,，說話也冷了幾分,，“這是張柜臺剛才掉的，柜臺別誤會,，剛才倉促之間,，怕柜臺給丟了，這才收了起來,?！?p>　　說罷再不看張柜臺，縱是陸離賣豬肉的,，也是賣地清清白白,。

　　張柜臺疲憊的眼前一亮，又多看了一眼陸離,，上下打量了一遍,。

　　陸離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皺了皺眉,，冷聲道：“大柜臺別擋我生意,。”

　　張柜臺疲憊地笑了一下,，“這豬肉我要宴請別人,，還是得買?！?p>　　拿了錢,、豬肉，張柜臺轉(zhuǎn)身離開時,，又特意看了一眼陸離,，笑道：“陸離兄弟，要是最近遇上什么不能明白的事,，如果需要,，可以來柜上找我說說,，或許我能幫上點小忙?！?p>　　“那是謝謝了，不過料想在下也用不著,?！标戨x滿面怒色，到底是讀書的,，縱使降低身份來買豬肉,，也有一種無法壓制的脾氣。

　　那張柜臺倒也不以為意,，只是看了一眼那背對他的陸離,，認(rèn)真地說了一句，“最近半月若是有對子要對,，可千萬別對,。”

　　說罷,，便轉(zhuǎn)身緩緩離開,。

　　“對對子？”陸離重復(fù)著這話,，嘴角肌肉抽動,，輕蔑地笑了一下，又看向張柜臺,，卻找不到有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