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離別
***************謹(jǐn)以此文獻(xiàn)給山區(qū)6000多萬留守兒童************
多年以后,,明月仍舊清晰地記得她在同州火車站的那個夜晚,。九月的同州,已經(jīng)感到絲絲涼意,。天下著小雨,,明月獨自拖著碩大的行李箱,擠進(jìn)等待安檢的隊伍,。同州是省會,,全國鐵路樞紐,每天發(fā)送到全國各地去的旅客達(dá)十萬次之多,。明月排在隊伍末尾,,她的前面站著一位五十多歲的南方人,是個男人,,體型消瘦,,個頭偏矮,正扯著方言在打電話,。他的傘尖時不時會撞到明月的頭,,涼涼的雨滴滲入頭皮,讓明月感到很不舒服,。
其實行李箱里有雨傘,,但她懶得拿出來,,她向后退了一步,避開傘尖,,又拉起卡其色風(fēng)衣的帽子蓋在頭上遮雨,。她望了望四周,華燈初上,,夜色闌珊,,遠(yuǎn)處的城市建筑猶如一群蟄伏的巨獸,朝她瞪著猙獰的雙眼,。同州不是她的出生地,,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讓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幾年的明月始終找不到歸屬感,。
手機在衣兜里嗡嗡震動,,她掏出來,看到屏幕上顯示的人名,,不由得皺起眉頭,。
“爸?!彼p輕叫了一聲,。
打來電話的是明月的父親,明冠宏,。明冠宏在邊疆部隊待了近二十年,,講話的語氣和脾性都還是軍人那一套。
明冠宏問:“你到火車站了,?”
“哦,。準(zhǔn)備進(jìn)站?!?p> 明冠宏頓了頓,,說:“爸明早可能接不了你了,你劉阿姨……”
“不用,,你不用過來,。”明月?lián)屩驍嗝鞴诤?,可又不知道下面該說些什么,,干脆抿著嘴,等著明冠宏說,。
明冠宏沉默了幾秒,,“那你保重,到了皖州給我來個電話?!?p> “好,。”
兩人雖是父女,,可見面或是打電話從不說再見,,明月聽到耳邊傳來嘟的一聲,才收起手機,,低下頭,,看著地上泛起的水光,發(fā)了一陣子呆,。
沈柏舟拎著大包小包趕過來時,,明月才排到隊伍中央??吹较鄳偃甑哪杏焉虬刂?,明月驚訝怔住。
“你怎么來了,?!泵髟陆舆^沈柏舟手里的袋子,放在她的行李箱上,。
沈柏舟比她高很多,,每次見面,他都會欠著身子,,神情專注而又寵溺地同她說話,。可最近,,因為她回戶口原籍支教的事,,兩人大吵了幾次。尤其是今天,,沈柏舟明知道她要走,,卻連一個電話都沒有,明月傷心之余,,更多的是失望。
沒想到他還是來了,。
行李箱上的袋子印有某零食旺鋪的廣告,,是她最喜歡吃的零食,滿滿的兩大包,,足夠她吃很久,。
沈柏舟探出手,揉了揉她來不及摘下的帽子,,擰著一對好看的濃眉說:“女朋友要出遠(yuǎn)門,,我能不來送嗎,?”
明月看著他,眼圈慢慢紅了,,她用手蹭了蹭沈柏舟,,啞著嗓子叫他:“柏舟……”
沈柏舟的眼睛很亮,比雨霧中的燈火還要閃亮,。
為了能進(jìn)站和她多待一會兒,,沈柏舟特意買了一張便宜的車票,陪她進(jìn)站,。
沈柏舟是真心喜歡明月,,她這次履行免費師范生合約回戶口原籍皖州支教,他是一百個不情愿,,可又無可奈何,。因為明月的家庭情況有些復(fù)雜。明月的父親明冠宏祖籍在本省皖州市川木縣,,明月出生后戶籍就落在川木縣,。這些年,明月只在辦理身份證的時候回去過一次,。當(dāng)年明月的家里出了很大的變故,,具體的沈柏舟沒細(xì)問,他了解的情況是,,明月的母親忽然離世,,明月被寄養(yǎng)在姥姥家里直到她升入高三,那一年她姥姥去世,,明月的父親因為身體原因轉(zhuǎn)業(yè)回到皖州民政局工作并很快再婚,,當(dāng)年明月的成績,可以上國內(nèi)任何一所頂尖大學(xué)深造,,可性格倔強的明月不愿意接受父親的資助,,最后選擇了省內(nèi)的師范院校,成為一名免費師范生,。她在校成績優(yōu)異,,實習(xí)表現(xiàn)突出,市重點小學(xué)點名要人,,可惜的是,,她要回戶口原籍支教兩年才能通過‘雙向選擇’的方式獲得同州市教師編制。沈柏舟父母經(jīng)商,,家境優(yōu)渥,,他幾次向明月提出幫她交違約金先留在同州,可都被明月拒絕了,前幾天,,就在明月啟程前夕,,他們還為此大吵了一場,再然后,,就是現(xiàn)在,,他主動認(rèn)輸,兩人才終歸于好,。
兩人像真正的夫妻一樣,,臨別前難舍難分。
“旅客朋友們,,由BJ西開往西安去的k462次列車開始檢票了……”
明月起身拉行李,,卻被沈柏舟握住手。
她仰頭看他,,被他眼里的驚濤駭浪嚇到,動彈不得,。四周擠滿了南北的旅客,,有人擠過來,推搡著他們,。
忽然,,沈柏舟上前擁住了明月。
“嫁給我,,明月,。”
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明月的手指上已多了一抹清涼,。
她的心砰砰狂跳,耳朵里的噪音瞬間消散,,唯余他深情的聲音,,在耳邊回旋震蕩……
怎么上車的不記得了,她在硬臥車廂見到同行的女同學(xué)宋瑾瑜時,,心情還無法平復(fù)下來,。
“我還以為你要改簽了呢?!彼舞げ戎落伒拇惭?,把碩大的箱子塞進(jìn)車廂左側(cè)上方的行李架。
明月上前幫忙,,宋瑾瑜回頭致謝,卻發(fā)現(xiàn)明月指間多了一枚明晃晃的戒指。
宋瑾瑜呦了一聲,,眸光閃閃地笑著打趣說:“你家沈王子向你求婚了,!”
明月用手蓋住戒指,含混回答:“哪兒有……我戴著玩的,?!?p> 宋瑾瑜一把拽住明月,撥開她的手,,指著那枚亮閃閃的鉆石戒指,,說:“得了吧,你要是舍得買真鉆石,,怎么會沒錢交違約金和學(xué)費,!”
話一出口宋瑾瑜就知道自己錯了,因為她無意中戳到了明月的痛處,,全系的同學(xué)都知道,,明月因為沒錢交違約金所以才和她一樣被發(fā)回原籍支教,她這么說,,無異于打了明月的臉,。
她趕緊吶吶道歉,,“我不是那個意思,。明月,你別生氣,,我這人說話不經(jīng)大腦,,嘴快……”
“算了。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以后,,不要再說就是了?!泵髟缕沉艘谎壑搁g閃耀著光芒的戒指,最終褪掉,,放進(jìn)口袋里,。
宋瑾瑜是她的同學(xué),土生土長的川木縣人,,和明月一樣,,出于家境原因簽了免費師范生的合約,,所以,,她們才會一起去川木縣支教,。
宋瑾瑜一直很嫉妒明月,一方面是因為明月長得比她好,,學(xué)習(xí)也比她好,,另一方面,是因為沈柏舟,。
宋瑾瑜暗戀學(xué)長沈柏舟,,暗戀了三年,,明月有多喜歡沈柏舟,,她就只會多不會少。不過,,這對所有人來說,,是個秘密,。
宋瑾瑜看到明月指頭上的戒指,,臉上帶著笑,其實心里早就疼得下起了雨,。她和明月聊了幾句,,就蓋著被子面朝里睡覺去了。
明月睡不著,,也不想睡,,她一個人靜靜地靠在鋪位上看書。其實,,什么也看不進(jìn)去,。列車轟隆隆向前行駛,窗外夜色深重,,偶爾可見路邊的點滴燈火,。她的腦子里恍惚閃過一個念頭,如果她后悔了,,回去同州,,又會怎么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