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抬頭望了望天,，這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雨雪四十七載的七尺漢子第一次紅了眼睛,，脊背僵硬，高大的身體突然變得矮小了幾分。

　　他又看了一眼灶房,，最終腳步沉重的走回屋里。

　　回到臥房,，不見妻子薛氏,，文成又轉(zhuǎn)身出門走向閨女的房間，進了門看見薛氏正坐在外間矮榻上數(shù)錢串子,，最后竟嘿嘿笑出了聲音,。

　　若是往常，文成定要說笑一番,，挖苦她掉進錢眼子里撈都撈不出來,，可今日，只見他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也不坐凳子,，就那么倚著門蹲在了門框邊。

　　薛氏數(shù)完錢見他神色不對,，把錢串子一丟急問道：“孩他爹,，這是咋了？怎的這幅丟了魂的模樣,？可是那兩個婆娘熬壞了藥,？”

　　文成揉了揉額角苦笑了一番，可不是咋的,？差點就被嚇掉了魂呢,！

　　“沒啥，就是擔(dān)心閨女，她咋樣,，可醒著呢,？”

　　文成沒把實話告訴她，只想著先探探兩個兒子的口風(fēng),，看是不是也對他們生了怨念,。

　　可薛氏是誰，跟文成過了幾十年哪能看不出他的言不由衷,。

　　剛剛數(shù)錢的喜悅立馬淡了幾分,，知道他這是不想說，也不看他,，只低頭收拾桌上的銅錢,，一邊收一邊說：“這是咋的了？一起過了大半輩子的日子了,，到了今兒才有了跟我也不能說的話,？”

　　到最后，竟隱隱帶了幾分哭腔出來,。

　　文成見她這模樣,，哪里還沉得住氣，只得一五一十將在灶房門口聽到的話說與薛氏聽,。

　　饒是薛氏性子一向霸道爽朗,，這會子聽了也是驚得說不出話來，只大顆大顆的淚珠子順著臉頰往下滾,，好一會子才哆嗦著嘴唇念叨一定要兒子休了那兩個毒婦,。

　　文成這會倒冷靜了下來。

　　他年輕時逃荒到連子村,，因著有手藝在身也沒置辦什么田產(chǎn),，直到后來娶了薛氏才買了二畝中等田作為聘禮，后來兒子長大要娶親才又陸續(xù)添置了六畝,，家里也算是有些田產(chǎn),。

　　兩個兒子都讀過幾年學(xué)堂，識得幾個字,。

　　大兒子文韜今年二十有六，長得高大威猛,，不愿意跟著他學(xué)木工也不喜種田,，唯對上山打獵情有獨鐘，一年下來也能給家里添不少進項,，偶爾還能吃個野味打打牙祭,；二兒子文俊二十有四，也沒念出什么名堂，倒是一手算盤打的極好,，為人說話又圓滑有度,，在鎮(zhèn)上的酒樓謀了個賬房先生的差事，每月也有一錢半的銀子,；他自己也有手藝在身,。

　　按理說，這個家怎么著都該越過越好,，吃穿不愁才是,，可怪就怪在他有個身子不好的閨女，大夫說是薛氏以前傷了身子底子弱的緣故,，孩子娘胎里沒養(yǎng)好,，所以生下來就身子弱，愛生病,，得好生養(yǎng)著,。

　　小閨女文墨今年才十一，算是文成和薛氏的老來子,，當(dāng)年薛氏生老二文俊時傷了身子,，大夫說以后再難有孕，已經(jīng)有了兩個兒子繼承香火,，對于能不能再生育的問題倆人也都不甚在意,，豈料隔了十幾年，薛氏又再度有孕生了個小閨女出來,，這下子可把兩口子高興壞了,，閨女好啊，閨女是貼心的小棉襖??！

　　要說文墨的身子弱，實際上也沒那么弱,。

　　雖然也時不時地喝藥,，但好的時候也能寫寫字，繡繡花,，偶爾還能幫著薛氏為喂雞鴨,，洗洗衣服做做飯，可自打開春染了風(fēng)寒開始,，那是真的越病越重,，一日三餐湯藥不斷，三不五時的要請大夫上門,，一下子就把家里掏了個七七八八,。

　　其實也不怨李氏和謝氏埋怨,，擱誰恐怕心里都不好受，家里不是只有文墨,，還有老大老二家的統(tǒng)共六個娃子,，兩個大孫女一個九歲一個七歲，嫁妝也是該慢慢的存起來,；兩個孫子也到了年齡入學(xué),，還有兩個剛扎根會走不久的小的，老二媳婦肚子里還揣著一個,，可不得處處使銀子,？

　　以前孩子小，兩個兒媳婦不說,，這會孩子大了,，處處要花錢，心里可不得憋著氣呢,！

　　“哎,！”文成嘆了一口氣，看了妻子半晌才吐出一句話,，“孩他娘,，咱分家吧！”

　　“啥,？分啥家,？閨女還沒出門子咋能分家呢？是跟老大還是老二,？到時候老大老二家的不得鬧翻了天去,。”

　　薛氏愣了,，也顧不上哭張嘴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文成起身走到薛氏跟前站住，伸手替她抹了把淚,。

　　“咱誰也不跟,，帶著閨女單過。墨丫頭這身子,，咱也說不上她啥時候能好,，萬一一直不好呢？咱愿意養(yǎng)她一輩子,，兩個兒媳婦能愿意,？就是老大老二日子久了，怕也煩呢,！”

　　薛氏張了張嘴,，想替兒子分辨幾句，可仔細(xì)想想也不敢確定,，只吶吶的吐出一句,，“那可是他們親妹子?！?p>　　“也不是我硬要往壞處想,，可為了銀子賣兒賣女賣妹子的也不在少數(shù)，兒子這會看著不說啥,，日子久了呢,？妹子再親能親過他們自己個的孩子去？老大媳婦現(xiàn)在只是嘴皮子上說說,，保不準(zhǔn)哪天會腦子一熱真往藥里投了耗子藥,，我看分了干凈，省的提心吊膽,。老大老二孝順,，就是分了家也不會不管咱們，分也得分的和和氣氣,，不能讓外人戳了兒子的脊梁骨去,。”

　　文成越說越覺得沒有比分家更好的辦法了,，也不管薛氏再說什么,，只吩咐她去清點家里的東西和銀錢，心里好有個數(shù),，分家是個大事,，他和老伴誰也不跟，兩個兒子自是得一碗水端平,，誰也不虧待,。

　　兩口子說的認(rèn)真，誰也沒聽見里間壓抑的咳嗽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