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埃德加是您的兒子,，一個十多年前,、早該死去的嬰兒?！?p>　　康納男爵盯著伊文臉上的表情,，似乎想要確認(rèn)他并不是在開玩笑；與此同時,，他不經(jīng)意地伸出手,，把一枚堅果塞進嘴里，以緩慢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咀嚼著,。

　　伊文沒有再說話,，臉上的表情卻沉穩(wěn)而淡然。

　　但即便如此,，康納男爵依舊覺得伊文的話難以置信,。

　　相比那些外表道貌岸然、私生活卻無比混亂的貴族們,，康納男爵覺得自己的生活已經(jīng)很檢點了,。

　　和他有過關(guān)系的女人，一個巴掌就能數(shù)得過來,。

　　就連他念念不忘的凱瑟琳,，也就是牽過手、寫過情書的關(guān)系,。

　　除此之外,，便是兩任妻子和女仆漢娜。

　　第一任妻子是維特和歐也妮的母親,，第二任妻子則和他生下了小兒子佩奇,。

　　至于漢娜和他不為人知的關(guān)系，是從一年前才開始的,。那時候，他的第二任妻子剛剛?cè)ナ?，把還沒有斷奶的佩奇拋給了他,。

　　康納男爵實在想不通，為什么女人,、尤其是他身邊的女人,，生命都如此脆弱。

　　或許是因為想要填補內(nèi)心的空虛,，或許是僅僅只是想要找一個替代品,，陰陽差錯之間，他就選擇了漢娜。

　　不過,，不論埃德加是誰的兒子,，時間線都明顯不對。

　　康納男爵感覺有些茫然,。

　　不過他忽然想到了一段差點兒被忘卻的經(jīng)歷,。

　　那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時間，事業(yè)受挫,，凱瑟琳棄他而去,，他的兩個狐朋狗友，瓊斯和波爾森,，送給了他一個女奴隸,。

　　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關(guān)了燈,，他管她叫凱瑟琳,；

　　開著燈的時候，他對她的稱呼,，便是一個簡單的“喂”,。

　　在他剛剛成了黑火鎮(zhèn)領(lǐng)主后不久，他確確實實發(fā)現(xiàn),，那個不起眼的女奴隸,，竟然真的懷上了他的孩子！

　　那時候,，他心里慌得很——

　　他剛登上領(lǐng)主的座位,，屁股還沒有坐穩(wěn)，威望尚不足以服眾,，至于黑火鎮(zhèn)的財富,，更是被眾人覬覦著，隨時渴望占為己有,。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犯錯,，所有人都希冀著他名聲掃地——

　　呵，你一個出身卑微的走私販,，憑什么當(dāng)我們黑火鎮(zhèn)的領(lǐng)主,？讓開，換我來,！

　　塞浦利亞王國廢除了奴隸貿(mào)易,，他們宣揚的，是父神教會“父神面前眾生平等”的教義,。

　　如果只是一個女奴隸,，把她扮成普通的女仆,，藏在城堡中，倒也無所謂,。

　　但當(dāng)她懷上自己的孩子后,，康納男爵就不能保證，秘密不會外泄了,。

　　嬰兒啊,，血脈啊，利益啊,，走私販男爵與女奴隸不得不說的故事啊,，永遠是最難藏住的秘密。

　　當(dāng)嬰兒的哭聲響徹白色的城堡,，當(dāng)人們在利益的唆使下蠢蠢欲動,，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

　　如果外界知道他私下里蓄養(yǎng)奴隸,，還與她生下一個孩子,，可能他將在風(fēng)言碎語間地位難保了。

　　于是,，輾轉(zhuǎn)反側(cè),、再三思考之后，他終于下定了狠心,。

　　他叫來了弗洛爾管家,，給了他一個任務(wù)，要求他把那個女奴隸,、以及她懷著的孩子在暗中處理掉,，就像是她從未存在過一樣。

　　在康納男爵的印象中,，身居高位的貴族們都是冷酷無情的,，為了他們的大業(yè)，總得犧牲掉一些東西,。

　　他曾經(jīng)痛苦,，迷茫，絕望,，面對命運只能接受,，連參與結(jié)局的資格都沒有。直到現(xiàn)在,，他終于有了坐上牌桌的機會——他手頭的痛苦牌，也便可以發(fā)到別人手中,。（1）

　　他終于說服了自己的良心,。

　　也正是在那一天,，他完成了從走私販到男爵的蛻變。

　　至于那個女奴隸,，以及她腹中從未出世的孩子,，便被永遠地埋葬在了記憶深處，成了他前進道路上的墊腳石,。

　　總有人要付出犧牲,，對不？

　　時至今日,，他以為那個女奴隸早就死了,，悄無聲息地死了，甚至當(dāng)伊文提醒他的時候,，他還差點兒沒有想到那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女人,。

　　不過，盡管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個女人的容貌在他的腦海中逐漸變得模糊了起來,，但是，她那雙漆黑如夜的眸子,，以及那如烈火燃燒般的眼神,，依舊給康納男爵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

　　因為那雙眼睛,，不論是模樣,，還是神情，和埃德加·德拉根都實在太相似了,！

　　只是……為什么我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呢,？

　　還有，那個女奴隸,，以及她的孩子,，不是早該死了嗎？

　　我當(dāng)時記得很清楚,，我分明叫弗洛爾管家把他們帶到城堡外,，悄悄地處理掉——弗洛爾管家也告訴我，他們死得很徹底,，而且絕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難道，弗洛爾……他……他在我面前撒謊了,？

　　難道他心軟了,，暗中放水，讓那個女奴隸逃跑了,？

　　這聽上去……相當(dāng)不可思議??！

　　想到這里，康納男爵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昨天晚上的情景——弗洛爾管家渾身浴血,，在極致的痛苦中死去,。

　　突然之間，他隱隱明白了弗洛爾管家在他面前自殺的原因,。

　　他……他這是心中有愧吧,！

　　當(dāng)謎團在他面前一點一滴地被揭開的時候，康納男爵恍然大悟之余,，心中又有幾絲悲涼的感慨,。

　　雖然說，現(xiàn)在還沒有充分的證據(jù)能夠證明他的推測,，但這樣的猜想,，已經(jīng)觸動到他內(nèi)心深處最私密的地方。

　　這一瞬間,，城府頗深的男爵康納,，再度變回了走私販康納。

　　他明白,，就算自己身著華貴的服飾,，就算自己住在富麗堂皇的城堡，就算坐在萬眾矚目的高座,，他骨子里,，依舊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普通人。

　　他仿佛一個小丑,，在舞臺上歇斯底里地嘶吼,，享受著那短暫的、瞬間就會幻滅的權(quán)力,，只為了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卑微,。

　　然后呢？

　　就這樣,，報應(yīng)來了,。

　　他一直把矛頭對準(zhǔn)那些自以為是的貴族們，可在不經(jīng)意間,，他和自己所憎惡的人,，變得越來越相似。

　　他嘆了口氣,，伸出手,，再度拿起一枚堅果，緩緩地塞進了自己的嘴里,，無力地咀嚼著,。

　　這一刻,，他的心，有些痛,。

　　（1）化用自煙雨江南《褻瀆》,，意外感覺這句話很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