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暮春時候,,一場夜雨洗盡塵灰,,隴右粗豪的風(fēng)沙忽然就溫柔了,。
陽光下院中幾株喬木碧翠的葉子格外精神,,正午時候,,窗外的陽光有些刺眼,。
只待幾日化繁就簡的喪事完結(jié),,寒江還得尋空接手曾經(jīng)最厭煩,,有機會就甩手給別人的軍務(wù),。
終于理清了隴右各色紛繁軍事,,將要做的事分出緊要舒緩。寒江起身走到窗前,,感覺過了許久,,原來才半月時光。日前朝廷傳下圣旨,,寒江正試接任了隴右大都督之職,。
唯那隨圣旨同來的一封私信,卻讓寒江很是不悅,,本以為是南熏所書,,不想拆開一觀,筆跡稱呼卻是她人,。如今不似過往,,萬事不羈,為防算計拆都拆了,,撒眼看了那封信,,還是一把火燒了。
三軍將校兵卒都鉚足了勁加緊訓(xùn)練,,只待來日與北狄一決生死,。偵騎探馬不錯眼的嚴(yán)密勘察北狄大軍動向,以備往回隨時通稟,。
只覺這般過活當(dāng)真是太累,,老將軍就這樣過了幾十年,從前不用承擔(dān)責(zé)任的時候,,從沒有這般感覺,。如今只覺雙肩上的重量,壓的他抬不起頭了,,真的很累,。
從前過了十幾年輕松散漫的日子,近來這十幾日時間除了去各處勘察軍營兵將便是埋首這一堆堆軍務(wù)中,都沒空去看看天是什么顏色,。
揮退了進來奉茶的仆役,,一時得了空,忽的覺著胸口一痛,,寒江覺著自己也矯情了,。
拿開捂住胸口的手,上面顯出了一片血跡,,之前一直都沒覺著痛,,如今這傷勢倒是造反了。
此前老將軍在時與北狄生了一場戰(zhàn)事,,隨后不過小打小鬧,,卻也數(shù)不盡。
氣氛分外凝重沉悶,,正醞釀著一場滔天巨浪,,寒江知道大戰(zhàn)將近了。
身邊也沒有一個會體貼入微的南熏關(guān)心自己身體,,催促自己用藥,,用飯,她遠(yuǎn)在長安,。喚來了仆役幫著把傷口處理上藥包扎,。
得虧了近來天氣不甚炎熱,寒江本身便有帶有寒氣未消,,每日總在折騰著,,傷勢沒有太過惡化,這也算是難得的好事,。
近來時光匆匆,,諸事繁雜,也一直沒空參悟老武圣傳下的金戈斷日訣,。寒江趁空閉目在暖暖陽光下參悟一下,,起碼也知道這金戈斷日訣究竟是個怎么回事?
浩大威嚴(yán),,沉如山岳,,烈如驕陽,動如奔雷,,果然不虧為傳自上古至陽至剛至烈之功法,。只是卻是與寒江體內(nèi)融為一體的寒氣相克。
老武圣只是交手時候感知了一些,,不曾仔細(xì)探究,,不知寒江體內(nèi)寒氣如何根深蒂固,。
自從當(dāng)年中毒險死生還,卻是九蒼劍的功勞,,那寒氣并非放下九蒼劍便可消散的,,而是承載了他的性命,與他融為一體,。雖然寒江時時飽受寒氣侵害,,卻也是寒氣護住了他的性命,。
這下倒好,,除非寒江當(dāng)真能夠悟透生死陰陽變幻,水火相融,,不然只怕這金戈斷日訣與體內(nèi)寒氣沖突,,便能要了命了。
如此卻是辜負(fù)了老武圣一片心意,,除非寒江自此不問世事,,潛心研究這功法,十年之內(nèi),,當(dāng)有可能,。
然而如今情勢緊急,哪來的十年光陰可以浪費,??磥硪仓缓么@靖平四夷,方有時機仔細(xì)參悟,。
想起蕭紀(jì)那個孩子蕭軾,,此前在征兵時候,鬧著跑去參軍,,不辭辛苦,,正在新兵營中參訓(xùn)。
說來當(dāng)初與蕭紀(jì)也是兄弟,,近來荒亂匆忙除了喪事時候,,都沒空跟他遺孀孤兒說話,好歹也應(yīng)當(dāng)關(guān)心一下,。
因時常為體內(nèi)寒氣所累,,寒江每月總有一兩日蔫蔫的,時常告假,。
張先生向先生還有軍中將領(lǐng)大都覺著是寒江自在慣了,,受不了軍務(wù)冗雜,想要松快兩日,,也都不曾提出些什么,。
這邊城之中若無戰(zhàn)事,,還有兩日清閑,可邊關(guān)戰(zhàn)事常有,,自寒江接手以來可謂烽煙四起,,雖與大局無礙,卻也平白多了許多軍務(wù),。
糧草盔甲兵械醫(yī)藥轆重押運損耗,,將士折損補充,軍功勛績林林總總,,每日勘察不完,。
正盤算著這月那兩日生病,卻得了衛(wèi)士通報,,有主官征兵的牙將請訴,,說是隴右境內(nèi)連連征戰(zhàn),雖有百姓踴躍爭先從軍,,卻也沒有多少青壯,,請愿大都督上書朝廷,舉國征兵,,不限于邊關(guān),。
經(jīng)這牙將提醒,寒江想起這事,,當(dāng)時見鴻臚寺中一場為人算計的廝殺時候生了些心思,,想要召那些江湖武林之人入伍,稍加訓(xùn)練,,只要能遵從軍紀(jì),,便遠(yuǎn)勝平頭百姓武力。
吩咐仆役請來了張向兩位先生,,商議此事,,兩位先生聞言也是贊同,只憂心那武林中人滿身江湖習(xí)氣,,氣焰囂張,,不服管教不聽軍令,不能如普通士卒好指揮,。
戰(zhàn)場上需要的只是遵從軍令的將士,,而不是個人武力強盛,看輕天下,,肆意妄為的游俠,。
“看輕天下,不服管教,,那便把他們給打疼了,,打服了,,自然就老實了,畢竟都有武學(xué)根基,,好過從頭開始的普通士卒,。”寒江不以為然,。
暮春時節(jié),,卻尚有寒意,衣衫尚有些臃腫,,張先生已經(jīng)備下了折扇,,一展他羽扇綸巾的謀士風(fēng)采,“聽聞前幾日長安城外有一場武林盛事,,大成武林正在舉辦武林大會,,試劍群英,,擂臺決高下,,還有個江湖閑人要排什么英雄榜?看來大都督是要打這武林大會的主意了,?!?p> “只是,我等雖不涉江湖,,也知其中有許多高手摘葉飛花可傷人,,我等軍中兒郎,陣前分高下自是不懼,,可個人勇武,,還是稍遜……”向先生也不太放心。
前些時候向先生忙得累著又受寒,,病了一場,,還在用藥,他家娘子恨不能把他包成粽子,,別說折扇了,,連夾襖還沒脫下來。
看著張先生來回?fù)]著個折扇,,格外不順眼,,向先生直接趁其不備,奪了過來揣進袖子里,,抱緊懷中,。張先生正要強搶回來,一個病鬼而已,,一只手都收拾了,。
卻聽寒江又道,,說要親自去一趟,將這征召武林中人入伍之事辦妥,。
一時也忘了要搶扇子,,心頭涌現(xiàn)體諒當(dāng)初老將軍的想法,這新任大都督不是又要開溜了吧,!張先生忙道,,“大都督軍務(wù)繁忙,且這北狄一線隨時可能引發(fā)大戰(zhàn),,豈能少了都督統(tǒng)籌全局,。”
向先生也顧不得與張先生爭強,,很是贊同道,,“正是,張兄說的極是,,至于征兵這等小事,,還是差遣門下將校跑一趟即可表明重視,何必親自趕去,?”
“兩位先生大可不必如此,,你們也知我軍中多以軍陣取勝,少有以個人武力為傲,,派去了人,,不能將他們打服了,又怎能收復(fù)那些個個都自以為天下第一的武林之人,?我此行也不過耽誤幾日,,去去就回,不會有什么事的,?!焙嬕豢跓岵瑁罡形疵庥绊戃娗?,不能隨意飲酒,,乃是一大憾事,“待我歸來,,縱使北狄繼續(xù)隱忍,,我也不會繼續(xù)拖下去。對峙越久,,越加不利,,大成也般飄搖,不說朝廷大局,便是百姓也吃不消了,?!?p> 感情你都已經(jīng)決定了,說來與我們商議,,也不過通知一聲,,張、向兩位先生無奈,,攤上了這么個謀主,。兩人如今格外想念仙去的老將軍,那位大都督只要事關(guān)軍情,,又有道理,,再怎么不愿,也會同意,,從來都是公事為先,。
“大都督可否再考慮一下?非是我等輕看,,我大成,,便是我隴右最為精銳之師,與北狄相比,,并不占上風(fēng),。決戰(zhàn)一事,并非輕言……”向先生抱著熱茶心緒不寧,,一直抱到?jīng)觯矝]有心情喝,。
張先生想著也是頭痛,,“關(guān)鍵疾風(fēng)營兵力太少了,難以防備這北關(guān)一線,,只能何處出了紕漏,,便去何處滅火……”
“我意已決,且拖得越久,,大成更加不占優(yōu)勢,,待歸來之際再與諸位解說,這幾日暫且勞煩兩位,,短則三五日,,長則七日,不會耽誤太久,。到時這北關(guān)局勢當(dāng)有大變……”寒江起身,,心中揣測縱橫西域諸國的光明教宗,也該接到古烈派人送去光明主教的血書信物,。
漠東一線潛身的扈延臺,,精善養(yǎng)馬,,又收攏了數(shù)千人馬在手下,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
關(guān)鍵是北狄不會防備,,也想不到一處從來厭煩大成朝廷,與之交好的馬賊勢力,,會與隴右有聯(lián)手,。
當(dāng)日寒江在為老將軍處理后事時候,便已派人去聯(lián)系他了,。
還有那位漠上王沈含微,,寒江近來日無意間翻過一本《通鑒記事》其中有言“伏羲以一寸之器名為含微,其樂曰扶桑,,亦稱扶來,。”
那位沈家郎君,,輩分從木字,,單名一個楓字,武將之家,,十五歲即為成年,,加冠之前,正逢沈氏兵發(fā)東夷,,伐下東夷之地,,帝大喜,賜名扶???,是以沈楓字為扶桑,人稱扶桑郎君,。
當(dāng)初崔氏次女,,如今都文氏娘子救了沈含微的時間,與當(dāng)初沈楓失蹤,,赤陽真人尋覓不到的時間,,錯不了幾日。
這也能解釋漠上王出身華夏,,為人也算英豪,,卻無北狄聯(lián)兵,圍攻大成之事,。
這般說來,,古烈之母沈柳,是漠上王再親近不過的妹妹,怪不得當(dāng)初古烈一家去求親,,那是輕而易舉,。
沒有半分為難這拱了自家養(yǎng)了多年大白菜的毛腳女婿,感情是肥水不曾流進外人田,。
到時候可以讓古烈小夫妻跑一趟,,一個是他沈家血脈,嫡親都外甥,,一個是他親手帶大的養(yǎng)女,,掌上明珠,說什么也不能避而不見,,到時讓古烈小夫妻傳書一封,,解說一番。
沈氏世代忠義傳家,,想他漠上王也是這么被忠君愛保家衛(wèi)國之說教養(yǎng)成人,,便是與沈氏又恨的孝武皇帝如今不過一胚塵土,陵中枯骨,。
而今沈氏之冤已然昭雪,,便是有仇怨,也不該報復(fù)到無辜百姓身上……
他沈家尚有血脈遺留大成,,不只有深仇大恨,,亦有厚恩沈氏遺孤的許多義士,他能全然不顧,?
日前托幾位故友幫沈玨忙查探沈氏四散天下遺孤一事,,已有了后續(xù),據(jù)說已陪同化名樂池的沈玨已去探訪了,。若非女兒尚小,,離不得娘親看顧,只怕沈柳也拖著古凌同去了,。
這般來說,西北沿線已經(jīng)只余北狄一族,。至于那位遣人西海王,,不是寒江小看他梟雄之志。就他手下的萬把人馬,,再怎么彪悍,,也經(jīng)不起折損,可是沒有補充的,。
若是折損過多,,只怕是要改歸他姓,成北狄汗王馬前卒。
至于東夷那位王女,,此前在長安險些沒被北狄副使給坑死,,回去之后,只怕也有的一場亂,,有滔海劍在,,再想法子收買一番,七海盟便是不反手一擊,,也再難與東夷聯(lián)手,,說不得順?biāo)浦勐渚率膊欢ǎ?p> 聽聞董恪帶著闔家老小同去雁南關(guān),與南疆九黎之爭,,已是大有進展,。
只是這些都需要時間,更加需要大成軍中一場大勝,,把北狄汗王野心打碎,,這聯(lián)盟自然不攻而散。
但凡大成軟弱可欺,,便是再好的形式,,也擋不住四夷攻入中原膏腴之地的野心。
說來說去都少不了一場硬仗要打,,勝了,,便能浴火重生,贏得天下太平,,緩和些年月,,再行圖謀四夷疆土,敗了,,大成便如當(dāng)初虞朝一般,,天下大亂,山河易主,。
老將軍對這天下看的太重,,壓的自己負(fù)擔(dān)不起,累得形銷骨立,。寒江卻是看淡天下,,連他自己也不太重視,也不知他眼中究竟什么才是重要的,?
不僅兩位先生,,便連大都督府諸位將校也有些疑惑,大都督當(dāng)初棄了兩個兒子,,門下諸多將軍,,選擇了他,,究竟對不對?
只是寒江尚在大都督之位上,,命他們,,將征召士卒,尤其是江湖中人,,于此各種榮耀規(guī)則的文書送往長安,。
將作監(jiān)跑來匯報此前吩咐下去給出圖紙,打制的幾樣軍械已有成品,,請大都督檢閱,。
寒江悄然試看了之后也覺了得,挑不出什么毛病,,吩咐繼續(xù)沿先前制約下去,,注意安全,各自負(fù)責(zé)一個工序,,不能重疊,,匠人家屬都要單獨居住,嚴(yán)密看守,,但凡無令接近者,,無論因緣斬殺連坐,追究到底,,以防泄密,。
將作監(jiān)司監(jiān)與如今監(jiān)管將作監(jiān)的蕭家三郎蕭紹一同行禮應(yīng)下退出。
仔細(xì)關(guān)心了此前安排的飛鳥傳書渠道,,又慰問了扈延臺派來善馭禽鳥的江湖異人,,知這渠道無礙,只需日后這些禽鳥多加熟悉路途節(jié)點,,沿途保護,,每有信息放行禽鳥不下五只,以防萬一,,才安下心來,。
慌忙一日不及歇息,又聞屬下文吏來報前時交代的堅壁清野之策,,推行不暢,,結(jié)寨防守還好為積極,遷往關(guān)內(nèi)卻多有不愿,,正在與推行的掾吏掰扯。
防著被人嘮叨大事為重,,寒江是乘著微亮天色,,悄摸摸牽著流光走了,,留有書信交代各項事宜。
……………
這武林大會說來很是大張旗鼓的,,也略有一兩分分寸,,雖于長安進行,卻是在城郊一處莊院外,,還有一支三千人禁衛(wèi)軍防備意外,,協(xié)理糾紛。
早前四夷武士前來挑釁,,朝廷默認(rèn)江湖中人可趕來長安,,算是率先破壞了朝廷江湖只見早先定下的界限。
前些時候鴻臚寺一場混亂,,西域光明教,,北狄武圣兩隊全軍覆沒。南疆九黎,,東夷王女兩隊不過殘兵剩勇,,可以說是灰溜溜的,被留在長安一處院子里做客,,調(diào)養(yǎng)傷勢,。
只是令他們各自傳去南疆東夷兩處書信,說明北狄狼子野心,,不指望改變大局,,起碼他們勢力的人為了安危也好,心生防備也好,。本就心懷各異的四夷聯(lián)軍,,必定更加違心拖延。
寒江聞之決議建言與南疆東夷兩處主事人簽訂友好合約,,護送南疆九黎族,,與東夷王女各歸其位,有大成,,與北狄隔閡更甚,,若生些內(nèi)斗就更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