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音的笑一直維持到晚上睡覺,。

　　她躺在暖閣的暖炕上,，想著街上的熱鬧景象，又想到林靖剛剛的笑容,，興奮得在被窩里翻來覆去,，遲遲沒有困意。

　　過了一會兒,，李好音干脆坐起來,，將桌上的荷包拿到暖炕上，倒出里面的東西,，把那兩張紙片打開并排鋪在枕頭上,。

　　正月十五的月亮格外明亮，像是把一整個月的能量都積攢到今天釋放,。月光從窗口斜斜地照進(jìn)來,，不用點(diǎn)燈也能清晰地看見枕頭上的兩個字。

　　李好音心里一遍遍默念著這兩個字,，腦子里又想起林靖每日叫她“阿音”時那個充滿磁性的聲音,，突然泛起一陣害羞的感覺。她跪在暖炕上,，屁股撅得老高,，像鴕鳥一樣把臉埋在被子里，卻又忍不住笑了,。

　　半晌,，她將頭抬起來，小心地把紙折起來又放進(jìn)荷包里,。做著這事的時候,，她猛然想到，林靖一定看過她荷包里的東西了,，心里一驚,，又猜想著如果他看了那兩張紙為什么沒有罵自己，心一下子又亂跳起來,。

　　想著想著,，李好音慢慢躺下來，臉貼著枕頭,，將荷包捂在心口。

　　不久前她還在玉樓春過著擔(dān)驚受怕的日子,，能看得到的人生,，是日日給那些絡(luò)繹不絕的男人陪笑陪睡,。她試著逃過兩次，每一次都被抓回去,，還要結(jié)結(jié)實實挨一頓打,。那個雪夜，她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如果擺脫不掉,，一定要去接客，不如就跳進(jìn)那池塘死了算了,。反正以前的記憶都沒有了,，這個世界對她來說，只是那個逃不出去的骯臟場所,。

　　直到那一天林靖的出現(xiàn),，從此她的眼里只有林靖這個人。

　　六歲的孩子其實并不懂得多少世間的道理,，前日里在林靖面前說的那句“以身相許”也不過是話本小說里學(xué)來的話,，其中的含義并不十分清楚明白。但李好音還是對自己說：“做人應(yīng)當(dāng)有良心,，就算他不是這么好看,，就憑他救了我，我也應(yīng)該報答他的,?！?p>　　“何況他還這么好看，讓我為他做什么都行,?！崩詈靡粲仔〉男睦镞@樣想著，到月亮落下去,，困意漸生,，帶著笑意睡去。

　　第二天一早,，林靖就叫醒她,。

　　李好音前一晚躺在暖炕上想東想西，統(tǒng)共睡了沒有兩個時辰,，被叫醒的時候頭還暈暈沉沉的,。迷迷糊糊睜開眼，發(fā)現(xiàn)天都還是黑的,。

　　她迷惑地站在廳里,，林靖坐在上首正位，滿月站在他旁邊，兩個人都是一副正經(jīng)八百的嚴(yán)肅樣子,。

　　林靖對她解釋讓滿月教她本事的事兒：“當(dāng)初看你可憐,，將你買回來，因我常年在外,，回家一趟也難待幾天,，所以希望你能替我日日陪在祖母左右，逗她老人家開心,。但你執(zhí)意要留在我身邊,，這事本無不可，可我是不養(yǎng)閑人的,，跟著我就得為我做事,。”

　　李好音想也沒想,，一口應(yīng)承下來,。就算她再沒有生活經(jīng)驗，也知道一千兩銀子不是個小數(shù)目,，在玉樓春的時候,，哪個姑娘的身價能漲到五十兩銀子，張媽媽就要?dú)g天喜地地跟所有人夸她會賺錢了,。

　　林靖肯將她從玉樓春買回來,，一定不是打算養(yǎng)著她當(dāng)寵物的，根本不去想他會讓自己干什么,，李好音毫不猶豫的說：“大人是阿音的救命恩人,，阿音愿為大人做任何事情！”

　　李好音又問：“那我要學(xué)些什么呢,？”

　　“我們先去帝京走一趟,。”林靖道,，“你還記得當(dāng)初在玉樓春欺負(fù)你的那個畜生嗎,，我們?nèi)ソo他找找麻煩?！?p>　　三天后,，他們來到帝京。這日,，中書侍郎束子昂剛下朝回來,，就聽下人來報說羽林軍總統(tǒng)領(lǐng)求見。束子昂心中大為疑惑,，林靖與他素日并無來往,，突然來訪,，不知是福是禍？

　　自認(rèn)為他與林靖道不同不相為謀,，心里一百個不樂意交往,，但是，礙于林靖是當(dāng)今天子身邊最炙手可熱的親信,，也不敢將他拒之門外，連忙親自出去迎接,。

　　束子昂當(dāng)年是榜眼出身,，本來學(xué)識就好，又因為其做人非常小心謹(jǐn)慎,，還慣會見風(fēng)使舵,，所以這些年來在朝中混得一直不錯。不過,，他雖擅長逢迎,，做人還是有底線的，對于新皇和林靖的為人,，頗為不屑,。

　　畢竟林靖官級比他還高一些，所以,，他小心翼翼的收起不悅,，恭恭敬敬迎請林靖在他上首就座，又連忙叫人看茶,。

　　林靖假意跟束子昂謙讓了一番,，氣定神閑地在上首坐下來。他瞄了兩眼廳里的仆人,，端起茶杯,，用蓋子蕩開浮沫。

　　束子昂心領(lǐng)神會,，立刻清退了屋里的其他人,，見林靖身邊還有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用眼神向他請示,，林靖頜首示意，束子昂才心懷忐忑地在他對面落坐,。

　　林靖故意晾了束子昂一會兒,，這才慢悠悠地道：“去年末，我家一個丫鬟被拐進(jìn)玉樓春,，我去贖人的時候得知,，令郎良才給了老鴇子七百兩銀子,，要我這丫鬟陪睡……”

　　束子昂聞之大驚失色，氣得眼耳口鼻都在抖,，血直往頭上涌,，幾乎要暈厥過去。永寧國律法規(guī)定：“凡官吏宿娼者,，杖八十,，罰俸祿一月。若官員子孫宿娼者,，罪亦如之,。”

　　不過,，雖說永寧國禁止官員去青樓,，但只要沒人追究，其實也沒有太大關(guān)系,，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照去不誤，致命的是另一項更嚴(yán)重的規(guī)定：“奸污十歲以下幼女者,，斬決,。”

　　束良才是束子昂的獨(dú)子,。這束良才名字取得好,，本人卻并非“良才”，而是個吃喝嫖賭無一不沾的紈绔子弟,。束子昂的夫人早逝,，家中有一妾室，多年來并無所出,，因此早年間難免對束良才多有溺愛,，以至于他成了如今這個不務(wù)正業(yè)，卻又沒人管得住的模樣,。

　　有時候?qū)嵲诳床幌氯チ?，束子昂也只能將他暴打一頓，但這兒子記吃不記打,，等身上筋骨養(yǎng)好就又繼續(xù)出去鬼混了,。好在這些年來也沒鬧出什么大事，束子昂干脆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但今天這事不同,。束良才要是犯一般的罪，最多連累束子昂丟官,，讓束家名聲受損,?？墒撬捩健⒓槲塾着?，還是林靖家的丫鬟……束良才再不成器,，也是束家唯一的兒子，要是林家揪住束良才不放,，那是要被砍頭的,，束家可就絕后了。

　　“束大人,?！绷志敢娝卜磻?yīng)得差不多了，提高音量叫了他一聲,。

　　束子昂畢竟浸淫官場數(shù)年，這一聲讓他慢慢恢復(fù)了清醒,，故作鎮(zhèn)定道：“林大人見笑了,，孽子不才，倒還沒大人說的這般不知死活,，想來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林靖早料到他不會輕易承認(rèn)，笑而不語,，取出一張具結(jié)書來,，放在束子昂面前。白紙黑字正是束良才自己寫的認(rèn)罪書,。

　　束子昂面若死灰,，但尋思林靖既然來找自己，必定懷著什么目的,，要是能與他達(dá)成交易,，此事說不定有回旋的余地。

　　于是,，他起身走到林靖身前深深一揖,，顫聲道：“求大人救我家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