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仍然在睡夢中,,葉玄便能聽到震耳欲聾的軍鼓聲,,一陣一陣,,時驟,時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這聲音直接擊碎葉玄的美夢,,慵懶的將他從床榻上拉起,。
起身看時,父親和叔父已經(jīng)起來外出了,,葉坤還在“呼呼”打著呼嚕,。
葉玄悻悻的揉了揉睡眼,穿上衣服,,決定去外面看看,。
十月的江南,凌晨時分,,已經(jīng)能感覺到些許刺骨的寒意了,再加上濕濕的薄霧,,偶爾吹來一陣風,,讓他不由裹緊了身上的單衣。
葉玄打個寒戰(zhàn),,在帳外原地跳了幾下,,又盡情伸個懶腰,這才覺得精神了,,于是便循著鼓聲的方向漫步而去,。
漸走漸進,葉玄也慢慢能聽到很多人合在一起的聲音,,伴隨著隆隆鼓聲,,震天動地,,愈漸清晰。
“喝,!哈,!啊,!”
或許在這時,,葉玄才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在安字營營地之中,那這聲音,,想必也應當是安字營將士的晨練吧,!
果不其然,走不多會,,遠遠透過薄霧,,葉玄便能看到一座粗木高臺,上立一將,,手持令旗,,正賣力吶喊揮舞,偌大一面軍鼓,,被一個赤著上身的壯漢擂得轟鳴作響,。
高臺下,則是一片空地,,寬垠無邊,,無數(shù)兵士隨著鼓聲,精神抖擻,,在不同將官的帶領下,,分成無數(shù)股,或練槍法,,或習劍術,,或拼殺格斗,或專于弓矢,,宏宏然波瀾壯闊,。
葉玄越走越近,這才漸漸看清,,高臺底下,,葉凌、葉常好似正和安書武談論著什么,,彼此神情爽朗,,笑聲可聞。
遲疑了片刻后,,葉玄還是走上前去,,主動請禮,。
葉玄先是對著安書武俯身做揖,行一禮,,道一聲“安將軍早”,,而后才給自己父親和叔父行早禮。
葉凌見罷,,并無意外,,只是笑笑,道:“昨日勞累,,今早便沒有叫你,!”
葉玄答道:“我聽聞鼓聲急湊,便出來看看,!”
安書武聽罷,,不禁大笑開懷,道:“原來是操練鼓聲吵到小兄弟的美夢了,!哈哈哈……”
“不敢不敢,!”葉玄忙笑著擺手道。
如此一來一往,,倒也沒了輩分嫌隙,,氣氛亦隨之活了起來,就在四人談笑間,,卻聽聞高臺上的指揮一聲大喝:“陣型操練?。?!”
那聲音高亢渾厚,,令葉玄渾身為之一怔,好似一記春雷在耳邊炸開一般,,四人的眼光也即刻轉移到操練場上,。
伴隨著高臺上領軍令旗的不同旗語,底下原本分開操練的士兵也即刻匯成數(shù)股,,時而橫向防御,,時而圓形拱衛(wèi),再或者楔形突破……
陣型之繁雜,,令人眼花繚亂,轉變之迅捷,,又讓人嘆為觀止,。
凡此種種,讓葉玄應接不暇,。
大兵團的陣型操練,,他在葉家軍和虛家軍中也見過不少,,但如此繁雜陣型的迅速變換,他自認江北晉軍中還沒有能與之相比的,,這點讓他頗感震撼,。
從前,他一直以為,,就軍備而言,,江北是優(yōu)于江南的,但在安字營的見聞,,卻讓他慢慢動搖了這種想法,。
葉凌見罷,也是連連點頭,,半響才驚嘆道:“果然雄武之師?。]想到之孝你治軍仍這般出色,!”
一旁的安書武聽到此話后,,擺了擺手,笑著說道:“葉公過獎了,!我可沒這本事,!這都是序右使的功勞!”
“之孝太自謙了,!”
安書武還是搖頭,,隨即接著道:“因為葉家軍一路勞累,今明兩日的操練,,葉家軍就暫時不編入,,待將士們修整兩日再進行這些操練!葉公您看如何,?”
葉凌聽到此話,,嘆一口氣,笑著抱了抱拳后,,道:“就依之孝的安排吧,!”
待操練結束,三人回帳時,,葉坤還在打呼嚕,,葉常看罷,,有些無奈的嘆口氣,,搖搖頭,從后背一掌下去。
葉坤一聲慘叫,,從床上直蹦起來,,一臉茫然的看了看葉常,滿眼委屈的道:“爹,!您下手就不能輕點嗎,?是不是親生的!,?好痛......”
“你小子說什么,?”葉常微微瞇起了眼。
“不是,?!比~坤咽了咽口水,低著聲音道:“孩兒剛好也餓了,,正要起來呢,!”
葉常瞪了他一眼,道:“都這么晚了還窩在穿上,,你看看景之都起來多久了,,怎么當兄長的!,?”
葉凌見了,,制止道:“無易,算了,,孩子們一路過來也受了不少苦,!是該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葉常聽聞,,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又瞪了一眼葉坤,道:“趕緊起來吧,!”
說完,,扔了幾件干凈的衣衫給葉坤,頭也不回的出帳去了,。
葉玄簡單的洗漱一番后,,發(fā)現(xiàn)遠處有些喧鬧,不禁踮起腳尖望了望,,只見人群攢動,,應當是安字營已經(jīng)開始安排百姓前往安置地了吧。
這時,,另一個營帳內(nèi),,虛子憐單手撥開簾幕,,與葉母一同出來了。
葉玄葉坤見了,,便上前行禮。
葉母望了望遠處的人群,,走到葉凌跟前,,問道:“夫君,我們何時入城,?”
葉凌沉默了片刻,,才答到:“放心吧,一切事宜,,安將軍都已安置妥當,,我們晚點入城,現(xiàn)在先去吃點東西吧,!”
終究是還沒有安定下來,,一行人也沒有格外的講究,就在安字營簡單的吃了點,。
每人半份灰面饅頭,,一碗見不到多少米的稀飯,這就當做朝食了,。
葉凌葉玄他們倒沒事,,經(jīng)常出征在外,和將士們同衣食,、共生死,,早已習慣,幾人席地而坐,,三口并做一口吃完饅頭,,又一口喝完稀飯,這就解決了,。
可是葉母和虛子憐卻并沒有經(jīng)歷過軍旅飄蕩,,也極少吃過這樣的粗食,即便是在南下的路上,,葉凌也總是把最好的留給她們,。
但此刻,葉母和虛子憐都似若平常,,雖然吃的比較慢,,卻也是把手里的饅頭和稀飯都吃干凈了,沒剩一粒,。
葉母吃完后,,好似才發(fā)現(xiàn)葉玄葉坤一直看著她們倆,,笑著道:“這一路南下,才知道生活不易,,百姓艱苦,,這糧食,不能浪費,!”
兩兄弟見訓話,,異口同聲的說道:“謹遵母親(大娘)教誨!”
葉凌點點頭,,起身道:“既然都吃完了,,現(xiàn)在暫且沒事,就備點謝禮,,去去拜訪一下林將軍吧,,畢竟是恩公之后,不能怠慢了,!前幾日行程太過匆忙,,一直沒有機會!”
“好,!我和子憐去準備一下,,隨一些好禮過去!”葉母說著,,也起身同虛子憐一起回帳了,。
葉玄起身時,卻無意間聽到身后的將士似在議論:
“你們知道嗎,?據(jù)說朝廷派人下來了,,蘭左使和序右使今天都會過來!這下可不得了了,!”
“胡說什么,,朝廷派人下來干什么?”
“讓我們出兵勤王唄,!還能干嘛,!”
“這可真是稀罕事,咱們‘五營軍’又不是吃的朝廷的軍餉......”
另一個聲音響起:“你這么一說,,好像是有很久不見蘭左使了,,聽說是一直在奎字營,序右使也許久不見了,,去勇字營有些時日了吧,!”
葉玄離去時,就聽到了這么多,,但他倒是知道了一點,,原來這支軍隊完整的番號,,是叫“五營軍”。
那也就是說,,林字營,、安字營這兩營,其實是隸屬于一個體系內(nèi)的,,而這樣的營,,還有三個!
而照林字營,、安字營目前所展現(xiàn)出來的軍容來看,其他三營,,也絕非烏合之眾,。
可剛才那兵卒的意思,好像五營軍根本就是被朝廷所棄一般,,而士兵們對朝廷也多有不滿,,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這些對于葉玄來說,,自然無法理解,,還有,他們口中蘭左使和序右使,,似乎也是軍中的大人物,,今天倒可能會有幸一見。
這樣想著,,不知不覺間,,葉玄已隨著葉凌等人來到帳前。
葉母和虛子憐二人進去準備謝禮了,,剩下葉玄他們四人在葉凌的提議下,,準備去安字營營區(qū)內(nèi)轉一轉再回來。
不過,,遠處傳來的馬蹄聲,,卻讓他們消了這個念頭。
葉玄循著馬蹄聲望去,,林瀟云一身素白常衣,,腰間別著紫泰劍,正策馬向幾人而來,。
這樣裝束的林瀟云,,看上去真的就像一個文弱書生,絲毫不像一位鐵骨錚錚的將軍,,而就算加上佩劍,,也頂多算個謀士模樣,。
林瀟云在他們面前勒住馬匹,一個箭步下馬,,作揖行禮,,對葉凌數(shù)人道:“葉公早!葉將軍早,!”
葉凌也抱了抱拳,,笑著道:“實在是巧!我正準備今日去好好向林將軍道謝,,可誰知又在這碰見了,!”
林瀟云聽罷笑道:“葉公客氣了!本分之事何足掛齒,!”
正說著,,葉母和虛子憐從帳里出來,葉母在前,,虛子憐在后,,提著一錦盒,上蓋一紅布,。
葉玄見罷,,不由得心中一沉,想必那錦盒中,,便是母親準備的謝禮吧,,如此簡陋寒摻,想來也著實心酸,。
葉家在洛陽雖抵不上瑯琊王氏,,比不過河東柳氏,可經(jīng)由兩代人經(jīng)營,,已頗具權勢,,被稱為新興權貴毫不為過,再加上有軍中實力加持,,也算得上是在朝廷上占有一席之地的門庭,,何曾有如此狼狽之時!
而現(xiàn)今,,葉家雖南渡,,可為時已晚,江左三吳之地,,恐怕早已被搶先南渡的江北僑士瓜分殆盡,,而此后,更有吳地本土豪族的排擠,,葉家和虛家在江南都無旁支宗親倚靠,,這日后如何為生,,想來也著實堪憂。
葉玄不知父親為何決意向南,,而不是向北去往涼州幽州,,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在心中默默嘆一句:“門庭沒落,,昔日輝煌不再,!”
可能是因為昨日事物繁雜,林瀟云一直沒有注意到葉母和虛子憐二人,,此時見到,,眉頭微微一皺,問葉凌道:“這二位莫非是,?”
葉凌笑著介紹道:“這是拙荊和虛公之女——虛子憐,!”
“虛家之后?”
林瀟云疑問一句,,看著虛子憐,不禁微微有些出神,。
今天總算是安定了一些,,虛子憐一身淡紅繡蘭曲裾,凈青色的腰帶,,膚色白嫩,,五官精致柔美,一襲長發(fā)簡單的梳成垂云髻,,端莊雅致,,也親切自然,不過那個掛在胸前的狼牙吊墜,,倒是與她的柔弱之美有些格格不入,。
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林瀟云很快又收回了視線,,淡淡一笑,,沒讓氣氛有尷尬的機會。
而虛子憐在剛才那道目光下,,臉色也不禁有些紅了,。
“虛家之后?”林瀟云自語一句,,回過神來,,隨即問葉凌道:“莫非是洛陽虛肖染虛公之后?”
“正是,!”葉凌點了點頭,,笑道,。
林瀟云知道了二人的身份,也便俯身作揖道:“林瀟云拜見太夫人,,見過虛小娘子,!”
葉母笑著點了點頭,回道:“林將軍免禮,!”
虛子憐稍稍遲疑了片刻后,,才對林瀟云襝衽一禮,道:“子憐見過林將軍,!”
兩人這才算是完完全全的相識了,。
這時,葉玄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從虛子憐手里的錦盒上移開,,看向林瀟云,問道:“不知道林將軍為何會來安字營呢,?”
葉玄這一問,,葉凌和葉常也都有些好奇的看著林瀟云,因為他們昨天就已經(jīng)知道了,,林字營和安字營的駐地,,并不在一處。
至于葉坤,,已經(jīng)靠在了營帳的一根柱子上,,閉上眼睛養(yǎng)神了。
林瀟云看了看葉凌和葉常兩人,,正色道:“朝廷會有旨意下達,,各營將領今天都會過來,我離得近,,便提前了一些,!若是葉公無事,也可到安字營將帳那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