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濁道:“你們是何來歷?有門派么,?”那年輕人道:“我們是向家刀的弟子,。”許清濁一怔,,道:“什么,?向家?‘三刀’之一的川中向家,?”那年輕人點頭道:“不錯,,少俠有何指教?”
許清濁心道:“向家是川蜀第一門派,,難怪把手都伸到了川西,!向家名聲顯赫,還在花苑之上,,可今日一見,,門中弟子胡作非為,也沒人管束么,?何況他們遭我擊敗,,自報家門,臉上竟一點慚愧都沒有,!”
舒云天坐在不遠,,幾人對話也都聽在耳里,心下亦是奇怪,。他極少履足武林,,生平所知的門派不多,但川中向家還是很熟悉的,,更別說鳳雛與“三刀”還并稱過很久,。
向家弟子如此憊懶,一點都無名門正派的作風,,連他也有一探究竟的念頭,,當下喚道:“清濁,押他們過來,,問個清楚,。”許清濁道:“是,!”拿刀柄捅了捅一人的背脊,,吩咐道:“過去!”
兩個青衣人見許清濁對舒云天言聽計從,,只當這人武功更高,,來頭更大,不敢違抗分毫,,湊到舒云天跟前,,道:“大爺有什么想問的,咱們知無不答,?!笔嬖铺靻柫藥拙?,仔細聽那二人回答,心頭疑云漸散,。
原來,,向家自從家主失蹤,可謂家道中落,,剩下的門人飽受武林同道譏嘲,,久而久之,竟而自甘墮落,,吸納了不少外來武人,,魚龍混雜。幾個主事的更是利欲熏心,,給來路不正的屬下一勸,,一起投入了黑道。
這些年,,向家與川蜀綠林相爭,想要一家獨大,,不許旁人分羹,,派弟子在蜀地掃清異己,對綠林中人一向趕盡殺絕,,哪怕獨行的會家子,,也要抓起來盤問一番,問清確無瓜葛后方肯放走,。為此,,那掌柜才勸許清濁等人不要惹麻煩。
向家退出“三刀”,,是因少了絕頂高手坐鎮(zhèn),,但門中的武學,普遍強于別派,,雖然干起了這等勾當,,當地正道門派中也沒幾個敢指手畫腳。加上向家行事比綠林稍正,,又以消滅黑道為主,,許多高手大俠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許清濁聽了,,不由暗嘆:“向天嘯投入丹教做長老,一心服侍周天教主,,卻將偌大一個門派棄之不顧,,如今淪為了綠林一流,。”差點要告訴他們向天嘯的下落,,但一想這么做,,豈非是勸向家去投丹教,壯大敵人,?當下住了口,。
舒云天道:“憑借向家的武學傳承,尋常綠林焉能匹敵你們,?你們大可不必將他們放在眼里,,怎么卻似急不可耐,非得斬草除根,?”二人對視一眼,,遲疑不答。許清濁揮了揮刀,,喝道:“快說,!”
那中年人方道:“我、我們管事的說,,近年來,,豫西推出了一個什么十九寨總寨主,降服黑道綠林,,勢如破竹,。連陜西道上有名的幾個大寨,都讓他吞并了,。眼見就要染指川蜀,,為了抗衡他,咱們這才鞏固勢力,,防他有機可乘,。”
許清濁一愣,,始知向家的舉動,,竟是讓人逼出來的,暗想:“豫西與川蜀離得尚遠,,即便那總寨主打進了陜西,,也不算就威脅到了向家,他們干嘛這么緊張,?除非此人手段的確了得,,不得不令他們防范于前。”
舒云天與他想法差不多,,沉吟不語,,忽地擺手道:“你們去罷,今后得饒人處且饒人,,莫害性命,。”兩個向家弟子一喜,,忙道:“是,,是。多謝大爺饒命,?!痹S清濁正要開口,舒云天目光示意,,只得將長刀交還二人,。
許清濁望著二人出門,奇道:“恩公,,這么輕易就放過了,?起碼得讓他們把銀子交出來吧!”舒云天道:“他們是奉差做事,,便殺了他二個,,向家還會另派人來。我們無法挑了向家,,也不能留在這里保護百姓?!?p> 許清濁一想也對,,心道:“恩公對他們先威懾,后饒恕,,他們下次來收費時,,定要收斂不少,不敢亂來,?!笔嬖铺斓溃骸拔覀円渤霭l(fā)罷!”說著,,起身往外走去,。
許清濁急道:“恩公,你還沒吃多少呢,?!憋L倦月忽道:“別勸啦,買些干糧帶上?!痹S清濁道:“好罷,。”掃了一眼風倦月,,暗想:“咱們審問人家半天,,你居然一聲不吭,就這樣瞧著,。我差點忘了,,你還在旁邊呢!”
許清濁買了些干糧,,與風倦月出了門,。那掌柜雖知他武功強過兩名向家弟子,可以后向家再來人,,該交的錢還得照交,,何必摻和其中?因此一直躲在邊上,,撇清界限,,直到三人告辭,才悄悄道了聲謝,。
三人來到街上,,猛聽一陣子慘叫,側頭一望,,只見一名女子,,年紀三十歲以上,容貌姣好,,穿一身紫衫,,騎在一匹白馬之上,神情極冷,,瞪著馬前兩個趴倒在地的人影,。
那紫衫女子手中馬鞭一揮,即將二人背貼背捆在一起,。二人正是剛才的兩個向家弟子,,此刻長刀脫手,給馬鞭捆緊了,,掙扎不得,,模樣甚是狼狽。
那紫衫女子冷笑道:“向家雖今不如昔,,名聲也不是能由你們糟蹋的,!”說著,,將馬鞭系在鞍側,馭馬返身欲行,。許清濁一驚,,心道:“不好,她這么馳馬而去,,兩人豈不得拖在地上跑了,?”
待要出手勸阻,舒云天道:“別管她,,咱們走罷,。”許清濁奇道:“為什么,?”舒云天牽來馬匹,,道:“兩人一絲反抗也無,與那女子似是主仆干系,。他們家的事,,咱們不必插手。她也只是出手懲戒,,并沒想殺死他們,。”
言語間,,那紫衫女子已然馳遠,,兩個向家弟子拖在馬后,身周滾滾煙起,,口中討?zhàn)埐唤^,。許清濁問道:“恩公,你說她也是向家人的么,?”舒云天翻上馬背,,道:“多半是。走,,咱們上路?!?p> 三人騎馬重行,,往東趕路,既已入川,,官道寬闊,,沒幾日已穿過川中,抵達川東,。許清濁原想去拜會秦良玉母子,,報個平安,但一想石砫周遭地勢險要,不便穿行,,唯有打消念頭,,日后再說。
這日在永順附近打尖,,許清濁尋人問了問,,得知關外一戰(zhàn),秦良玉并非親臨,,只是派了部下前去,,當下大為放心,暗想:“這么說來,,麟弟也虛驚一場了,,早已回家和秦將軍團聚?!?p> 他正想著義弟,,忽聽風倦月道:“藏羚兒,陪我去買件衣裳,?!痹S清濁驚醒過來,上下打量她,,道:“?。抠I衣裳,,為什么,?你這一身挺好看啊?!憋L倦月臉色微紅,,搖頭道:“我打扮太顯眼了,人家都瞧我,,還是扮成漢人好,。”
風倦月出發(fā)前,,特意挑了一套最滿意的行頭,,盛裝打扮了半日,這才上路,。不過途中辛苦,,有時還有狂風暴雨,須得裹得嚴實,,她那些披肩,、發(fā)飾和珠串反成累贅,,漸漸都取下來,收進了包袱里,。
許清濁知她曾為此悶悶不樂,,沒想此刻又改口說要穿漢人衣裳,笑道:“你不是很愛美么,?大家都瞧著你這藏家大美女,,豈不更好?”風倦月低聲道:“我穿的格格不入,,人家只覺古怪,。”
許清濁見她不好意思,,暗暗好笑,,道:“行!剛好,,我和恩公也該換一身行頭了,。”和舒云天說了聲,,領著風倦月上街,,尋了家當地最好的成衣鋪,喚店主將織好的衣衫都取出來,,供她挑選,。
風倦月挑了半晌,眼神一亮,,拿起一件色彩斑斕的衣裙,,道:“這件好看?!痹S清濁暗道:“忒俗氣了,。”勸道:“這件色彩太亮,,換一件吧,。”風倦月又捧著一套花花綠綠的罩袖,,道:“那就這個,。”
許清濁對她品味實在不敢恭維,,強笑道:“你不能這么穿,須是純色最好,,你愛穿青還是黃,,紅還是紫,?”他卻不提白色,只因風倦月膚色偏黃,,穿白的對比太明顯,,有損其美貌。
風倦月連連搖頭,,指著那件花綠的罩袖,,道:“我就愛這件?!痹S清濁心中說道:“除了上了年紀的村姑,,還有人會穿它嗎?”這話不敢出口,,只叫店主再拿幾件衣衫出來,,風倦月瞧都不瞧,固執(zhí)己見,。
兩人爭執(zhí)半晌,,許清濁好說歹說,皆是無用,。店主在旁瞧得直忍笑,,忽從柜里取出一件新衣,低聲道:“客人,,不妨拿這件給她試試,。”許清濁展了開來,,見是一件水田衣,,轉手遞給風倦月。這少女終于沒有再拒絕,,默默接過,。
水田衣就是許多不同顏色、不同圖案的布塊拼疊而成的女子長衣,,造型好像水田一般,。這種衣裳也叫“百衲衣”,本是窮人家節(jié)省生計,,將碎布角料拼織而成的,。
但因為做工別出心裁,假使手藝高超,,也不乏美感,,到了后來,水田衣在富家小姐中十分流行,。甚至有人為了拼成極品的水田衣,,不惜買來許多上好綢緞,,每種只裁剪很小一塊,其余的則丟棄不要,。
風倦月見他拿給自己的這件,,與藏家服飾尚有幾分類似,心中十分喜歡,,于是點頭答應,,抱去了內屋換裝。許清濁早勸得口干舌燥,,另買了兩件藍衫,,邊付錢邊想:“我信了你的邪,你就喜愛五顏六色堆在一起么,?”
隔了許久,,風倦月才走出來,不僅換上了水田衣,,更將發(fā)辮都解開了,,秀發(fā)垂腰,青絲如瀑,。她這身裝束,,許清濁前所未見,直愣愣地瞧著她,,言語不得,。風倦月秀眉輕顰,道:“看什么,?走了,,鳳雛還等著呢?!?p> 許清濁忽然滿臉通紅,,道:“啊,好,,是的,,走?!闭Z無倫次,,跟著她返回打尖的酒樓。舒云天望見風倦月的打扮,,也不禁贊了聲好,,聽說許清濁也替自己買了新衣服,不忍拂他好意,兩人都入屋換上了新衣,。
再上路時,,三人穿著大改,從三個藏民變成三個漢人,,其他行客投來的目光雖然少了一些,但眼神中則是贊美居多了,。又幾日,,穿過湖南,終于入了湖北,,許清濁和舒云天均是一陣激動,。
他們無心停歇,趕了一日一夜,,抵達漢陽城郊,。花苑秀美依舊,,靜靜落在湖畔,,門前新植了幾株桃樹,雖然秋日花謝,,但也勝過離家時被焚的光景,。幾個丫鬟拿著掃把,在庭前清掃落葉,,不時交頭接耳,。
許清濁未察門前裝白飾素,長吐了一口氣,,幾欲下淚,,一邊揉眼,一邊喃喃地道:“太好了,,我沒有遲到,。”舒云天瞧了他一眼,,微笑道:“走吧,,咱們進莊?!比讼铝笋R,,牽馬往庭前走去。
幾個丫鬟瞧他們靠近,,奇道:“咦,?你們是誰?”許清濁越出兩步,,道:“是我啊,,你們都不認得我了嗎,?”一個丫鬟認出了他,一捂嘴,,又馬上松開,,叫道:“你、你是小少爺,,你可回來啦,!”
許清濁模樣變化甚微,可這一年歷經劫難,,內功也已登堂入室,,氣質變了不少。幾個丫鬟都認得他,,只是乍見之下,,因他形似而神非,一時不能辨知,,但既有人瞧出來,,其他人也都回過了神。
許清濁急欲入莊,,踏步往前,,問道:“師父怎么樣了?”幾個丫鬟都撇下掃帚,,圍著他入內,,嘰嘰喳喳直說。一個丫鬟道:“小姐沒有醒來,,不過多虧有陸先生,,病情也沒有轉壞?!痹S清濁奇道:“陸先生是誰,?”
一個丫鬟撲哧一笑,道:“他是九宮山仙長的徒弟,,姓陸,,名字很奇怪,叫作丸子,。這位先生滑稽得很,,人如其名,每頓都要吃丸子,,什么肉丸子,、藕丸子、蘿卜丸子、糯米丸子,,叫廚房變著花樣給他做,,連桃舞姑娘都親自掌勺了?!?p> 許清濁搖頭一笑,,心想:“你們這些丫頭,伺候人慣了,,只關心人家吃什么喝什么,。”但聽這丫鬟語氣輕松,,也知花如何并無大礙,更加放心,,想起桃舞的廚藝,,也不禁舔了舔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