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甚是想念”,,這句話到底出自何處,在當(dāng)今流行文化蓬勃噴涌之下,,倒沒人計較,。彭清宇只是隨口一說,旁人也許不懂此話到底何意,,然而蘇塵聽了,,難免有些不自在。這話倘若是李語嫣說,,蘇塵估計會很是高興,,但由一個油膩的胖子口中說出,實在有辱斯文,。
蘇塵尷尬笑了笑,,將這種不自在咽下肚子去。他道:“彭兄,,幸會,,竟然會在這里見到你?!?p> 彭清宇哈哈笑道:“蘇兄,,說巧也是巧,說不巧也不巧,。巧就巧在,,我原以為只有我才是那附庸風(fēng)雅之人,原來蘇兄也是,,否則蘇兄如何會出現(xiàn)在這卓雅樂齋呢,?不巧的地方就是,我出現(xiàn)在這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哦,?此話怎樣,?”蘇塵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想必這卓雅樂齋的新主人,,就是面前的彭清宇了。沒想到彭清宇一個刊印書籍的,,竟然會盤下一個器樂店,。
“來買琴嗎,?”彭清宇走過來,沒在意在場其他的人,,只是與蘇塵說話。李武趙犇本就是下人侍衛(wèi),,自然無所謂,,陳清芷懵懂無知,也不懂得這份無視中的含義,。唯有沈愴然,,見彭清宇無視了自己,心中略有些恚怒,。
“我是陪我老師的千金來買琴的,,哦不對,是陪這位沈愴然沈公子來買琴的,?!碧K塵為彭清宇引見了一下。沈愴然聽到蘇塵的話,,面露悅色,,隨之雙手抬起便要施禮。
他萬沒想到,,彭清宇卻沒接蘇塵的話頭,,而是指著那床喬木瑤琴,道:“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游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這床喬木原來的主人,是我的一個至交好友,。那文武二弦,,便是被他親手割斷的?!?p> 沈愴然雙手僵在一半,,好不尷尬。他有些臉紅,,隨之憤然,,站在旁邊,,一言不發(fā)。陳清芷畢竟少女心性,,沒看到沈愴然的不妥,,反而好奇的問彭清宇:“你的朋友為什么要割斷文武兩根弦?”
彭清宇略微感慨的道:“我那個朋友,,說來已經(jīng)十余年未見,。當(dāng)年我游學(xué)臨安,機緣巧合,,與他結(jié)識,,相談甚歡。后來我回到揚州接管家中的生意,,他便留在臨安四處尋摸仕途,。那時候,我整日花天酒地,,他便拜見京城內(nèi)所有的大儒學(xué)士,,但盡皆碰壁而歸。有一次我和他喝酒喝得醉了,,他便指著這床瑤琴,,告訴我,他枉自苦讀寒窗十載,,普天之下,,竟無一人賞識。學(xué)文已有十載,,尚且無功,,倘若現(xiàn)在改為學(xué)武,又實在來之不及,。于是便稱自己‘文不成武不就’,,將這床名貴的瑤琴,割斷了文武二弦,。我回到揚州時,,他將這瑤琴送給了我?!?p> “啊,,你就是這瑤琴的主人?那豈不是說你便是這卓雅樂齋的新老板,?”陳清芷驚訝的說道,。
沈愴然站在一邊,同樣有些詫異。他看這個大腹便便的死胖子,,怎么也不像個文人墨客的樣子,,竟然會經(jīng)營一家樂齋。
蘇塵自然已經(jīng)猜到,,他笑著問道:“看來彭兄那《北伐詩會集冊》賣得不錯,。”
“哈哈哈哈……自然不錯,?!迸砬逵钚Φ溃袄锩婵v有爛調(diào)無數(shù),,但只要有蘇兄的那首《滿江紅》,我便能賺得盆滿缽滿,。又添了點兒錢,,便將這卓雅樂齋盤了下來?!?p> 蘇塵道:“彭兄生意做得,,實在是好?!?p> “那也多虧蘇兄的提攜啊,。”彭清宇恭維道,。
沈愴然忽然冷笑連連,,蘇塵和彭清宇看過去。只聽沈愴然道:“不過附庸風(fēng)雅,,這卓雅樂齋延續(xù)百年,,到了你手上,卻是糟蹋了,?!?p> “這位就是揚州第一才子,沈愴然沈公子是嗎,?”彭清宇似乎才看到沈愴然一樣,。
沈愴然淡然道:“不敢,不過一介書生罷了,?!?p> “哪里的話,揚州才子無數(shù),,敢稱第一的,,畢竟只有沈公子一個。著實后生可畏啊。當(dāng)年我那個朋友,,也曾為了臨安第一的名號苦苦經(jīng)營,,然而最終也沒落到他的頭上。于是他想明白了一個道理,,所謂第一,,大多時候都是旁人用來恭維人的,一個窮苦書生,,就算再有才華,,那也只是才子罷了,想要成為第一,,光有才華是不夠的,,還得有一點點的關(guān)系。沈公子,,我說的可對,?”彭清宇笑瞇瞇地說。
這話,,在場的人,,除了陳清芷,別人都了然于胸,。沈愴然有些奇怪這個彭清宇怎么知道自己的事,。但這并不能讓沈愴然如何。剛剛那么尷尬,,沈愴然都接了下來,,現(xiàn)在彭清宇拿話指點,他也不會太過慌亂,。
沈愴然道:“此事倒還需要考究才行,。不過你那個文不成武不就的朋友,未免也太有些癡心妄想了,,在臨安,,偌大京城,屢屢碰壁,,自身又有什么才學(xué),?竟然還妄圖爭搶什么臨安第一,實在可笑,?!?p> 彭清宇卻道:“不,我認為我那個朋友,,端得是大陳近百年來所出的一個奇才,。臨安第一的名號算什么,要我說,他當(dāng)是大陳第一才是,?!?p> “哈,簡直可笑,!我沈愴然在臨安求學(xué)數(shù)載,,倒想知道你那個朋友尊姓大名,我是否聽過他的名號,?而他又是不是真有實力,,爭那臨安第一、大陳第一呢,!”沈愴然才高八斗,,自然高傲。他聽了彭清宇的話,,立刻質(zhì)問道,。
彭清宇沒說話,他擺擺手,,讓旁邊的伙計拿來一根毛筆。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他沾飽了墨,,便在那“喬木琴”旁邊的墻壁上,題了幾句詩,。
“十年寒苦入平京,,人世浮沉枉留名。
他年我若登金殿,,只手退卻滿天星,。”
而后,,又寫一曲《鶴沖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fēng)云便,爭不恣游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fēng)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這第一首小詩,,并不深奧,甚是淺顯,,但這詩勝就勝在淺顯易懂,,讓人一看便知作詩人所要表達的意思。那短短四句,,分明是對人生際遇的感慨和對未來的憧憬,。最末一句“滿天星”,說的乃是金人的一種火槍,。大陳火藥技術(shù)已十分發(fā)達,,而金人在侵略之中,漸漸學(xué)會了大陳的火藥技術(shù),。他們還進行創(chuàng)新,,制出了一種便于攜帶的短小火槍,這種火槍長約一尺,,其內(nèi)裝填火藥與火石,,通過扳機擊打火石以點燃火藥,從而發(fā)射其內(nèi)的彈藥,。因火槍噴射的彈藥多是散彈,,故此被稱為“滿天星”。這滿天星在實戰(zhàn)中實沒什么用處,,多為金國將軍把玩之物,。此詩以“退卻滿天星”,來表達自己倘若榮登金殿后,,誓要將金人驅(qū)逐的信念,。
而第二曲詞,乃極佳之作,,詞中表達了自己落榜的失落,,卻又有一種灑脫和叛逆。其中“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也透露出其志在功垂的意氣,。
在座這許多人,看了這一詩一詞,,半晌無人出聲,。沈愴然眼看著一詩一詞寫完,眼神渙散,,手不自覺抖了起來,。
“你……你的朋友,是……難道是……”沈愴然看著那詩詞,,竟有些語無倫次的問彭清宇,。
彭清宇微笑不語,李武則在后面,,默默地說了一句:“當(dāng)朝右相,,秦宇秦大人!”
沒錯,,這一詩一詞,,乃是當(dāng)朝右相秦宇所作!而彭清宇的那位朋友,,自然不難猜出,。
秦宇祖籍潭州,十八歲乃辭別鄉(xiāng)里,,趕赴臨安參加科舉,。然而因盤纏用盡,饑餓難耐,,秦宇考了一半便餓昏了過去。這試也就沒考成,。而后,,他又在臨安摸爬滾打多年,因人窮無勢,,始終未得建樹,。后來有一次,秦宇與朋友在四海樓喝酒,,喝得醉了,,便在四海樓墻壁題下一詩一詞。詩是登樓詩,,詞是落第詞,。好巧不巧,這詩詞便被當(dāng)時出宮游玩的太子見到,。秦宇于是成為太子伴讀,,直至今日,,官拜右相。
到如今,,那四海樓粉刷墻壁,,都要將題詩那一塊留下來。這是莫大的榮譽,!
“告辭,!”沈愴然掩面,轉(zhuǎn)身就走,,已然無地自容,。這詩詞在臨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沈愴然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彭清宇說他那朋友不僅是臨安第一,,更是大陳第一,沈愴然剛才嘲諷譏笑,,此時實在難堪,。當(dāng)朝右相,誰敢說他不是第一,?沈愴然滿面慚愧,,直不想在此地多逗留片刻。
陳清芷見沈愴然離開,,喊了一聲,,立刻跟了出去。蘇塵本也想跟出去,,不想彭清宇卻將他攔了下來,。
“蘇兄,不急著走,,我有些事想要和你商量一下,。”彭清宇笑瞇瞇的說道,。
(按:秦宇所作《鶴沖天》原作者乃北宋詞人柳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