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瑩摔倒在地,,滾下臺階,腰一下磕在臺階棱角上,,痛得“啊”了一聲,,竟一時動彈不得。
江氏聽到陳文蘭大喊大叫,,趕緊從房里出來,,看到如此情景,當場嚇傻了一般,,直到看見血從婉瑩的月白紗裙下面滲了出來。
此時,,孟婉瑩已經腹如刀絞,,痛的臉色煞白,,頭上的汗嘩嘩從額頭淌了滿臉。
江氏大叫一聲快來人啊,,聲音都變了,,等眾人將婉瑩抬回房,再將趙郎中請來,,腹中的胎兒已經滑下,,兩個多月大小,還未成型,。
“滑胎本就傷了身子,,還從臺階摔下,幸好只有兩三階,,不然不堪設想,,少夫人必須好好休養(yǎng)才是,今后都不可過度勞累,,此腰傷已是終生痼疾,!”
趙郎中沉聲對陳文俊說道,江氏倒抽一口涼氣,,她是過來人,,自然知道腰傷對一個女人意味著什么。
“文俊啊,,婉瑩這腰要好好養(yǎng)才是,,近幾年不能生育了,娘從前有個鄰居,,就是腰傷了以后沒多久,,傷沒好利索非要生孩子,生完孩子就癱在床上再不能動了,?!?p> 江氏小聲的說道:“這事兒先別讓你爹知道,我怕他……”
“娘,,我知道,,爹現在的身子受不了這樣的打擊,更怕暴怒生氣,,這個文蘭,,我真恨不能……”
陳文俊咬著牙說道。
“這個喪門星,!現在闖了滔天大禍,,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我一定是前世造了孽……”
江氏一提起文蘭,氣得渾身哆嗦,。
“我先給少夫人開些益母草湯,,讓她喝了有助于恢復滑胎造成的損傷,再配以天麻烏雞湯,,身體很快就會復原,。”
“少夫人還年輕,,養(yǎng)上兩年便能再次生育,,只是這腰傷要特別注意,不要久坐久站,,要多多臥床休息才好,!”
趙郎中走了以后,江氏親自去熬湯藥了,,陳文俊坐在床前,,端詳著剛剛睡著的婉瑩。
短短半天,,那個粉妝玉砌的小娘子,,此時卻面色蒼白、萎黃,,頭發(fā)被汗浸濕,,胡亂的貼在額頭上。
七月天,,孟婉瑩的手卻是冰冰涼涼,,文俊將她的小手攥在手里捂著,心疼不已,。
窗外的蟬聲“知了……知了”叫個不停,,叫得陳文俊心煩意亂。
父親眼瞅著年歲已高,,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母親不識字,大事上一點主意沒有,,弟弟們年齡小又調皮,,妹妹又是這樣難纏。
好在自己娶了一個能干的媳婦姐姐,,不然這稚嫩的雙肩怎么能擔起這頂梁柱的重任,?
“快點好起來吧,這么一大家子產業(yè),,我自己真的扛不住??!”陳文俊握著婉瑩的手,默默祈禱,。
天漸漸黑了,,陳文蘭此刻正蜷縮在院外半里地遠的一個窩棚里,,數不清的蚊子圍著她嗡嗡叫,,可她不敢回家,只想一個人靜靜呆著,。
她沒想到自己能有那么大的勁兒,,氣頭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大喊大叫了什么,到底為什么要推嫂子,?
她只記得殷紅的血從嫂子身下流出來,,她傻了,娘也傻了,,趁娘大聲喊救命的時候,,她倒退了兩步,然后頭也沒回的跑掉了,。
這里本是陳家的一塊瓜田,,前幾日西瓜剛開始成熟,日本人就摘個精光,,沒成熟的也踩得稀爛,,看瓜的窩棚也就荒了。
陳文蘭縮在瓜棚的草墊子上,,開始抽泣,,為什么同樣是女人,孟婉瑩有人疼,,有人夸,,自己在家里就像一個不存在的人一樣?
她不知道現在孟婉瑩怎么樣了,,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在到處找她,,她想好了,要是大哥帶人找到她,,她一定給嫂子跪下認錯,,以后不再鬧別扭,但愿嫂子她沒事就好了,。
陳文蘭一邊想著,,一邊掉眼淚,就聽到外面淅淅索索的,,好像有什么東西走了過來,,是人,?還是野狗?不會是小日本吧,?
沒有說話聲和火把的光亮,,一定不是來找她的人,陳文蘭拔下頭上的簪子,,那是娘去年帶她趕廟會時買的,,硬銀的,不是什么值錢貨,,江氏看她喜歡就隨手買給她,,她心里歡喜的很,天天戴著,。
聲音越來越近,,陳文蘭攥著簪子的手開始出汗,心也砰砰直跳,,她縮在窩棚的角落里,,一動不動。
一個巨大的黑影擋住了窩棚的入口,,一個人摸索著進來,,一腚坐在草墊子上,窩棚口透進的月光,,讓他一側頭看到角落里,,有兩只眼睛閃著光,亮亮的看著他,。
這人“嗷”的一聲竄了出去,,差點嚇破膽,陳文蘭也兩步竄出窩棚,,在月光下,,她看清來人是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
看到窩棚里出來的是個小姑娘,,來人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嘴爛牙。
他一聲不吭的慢慢逼過來,,陳文蘭拔腿就跑,,沒跑兩步就被一把抓住辮子拖了回去!
“救命??!”她張開嘴大聲喊道。
隨后就被捂住了嘴巴,,塞進了窩棚,!
陳文蘭魂飛魄散,,她后悔自己一意孤行的任性,兵荒馬亂的跑出來不是送死嗎,?
她聽見自己的心“咚咚”的響,,好像要蹦出來一般,她一咬牙,,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手里的簪子扎向流浪漢的臉!
“??!”那人發(fā)出長長的一聲慘叫,,隨即倒在窩棚里,。
陳文蘭趁機一步跨出棚外,手里的簪子滴著血,,死命攥著,,她拼了命的往前跑,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心口痛得要命,,喘不過氣,但她不敢停下,,也不敢回頭,,就這樣一直跑到陳府門口。
靠在門口的石獅子后面,,陳文蘭大聲喘著粗氣,,腿軟得差點坐在地上,她用手撐著膝蓋,,過了很久,,她直起身來,理了理頭發(fā),,在樹葉上擦干凈簪子,,走了進去。
看門的陳順看來又是多喝了兩盅,,瞇縫著眼睛說了句“大小姐”,,便又重新坐在小板凳上打起了盹。
往里走著,,看到母親江氏正在指揮丫頭婆子做事,,陳文蘭差點哭出聲來,此刻她就想撲進娘的懷里大哭一場,。
陳文蘭兩眼含著淚,,嘴唇哆嗦著,,走向江翠娥,叫了一聲“娘……”
這時陳文俊從廂房走了出來,,“娘,,婉瑩醒了,雞湯熬好了么,?”陳文俊急火火的說道,。
“好了好了!哎呀,,可醒了,!怎么樣?肚子還疼不疼,?這孩子,,到咱陳家可遭了罪了,回頭怎么跟親家說道??!”
江氏一邊嘮叨,一邊大聲吩咐:“張婆子,,趕緊把雞湯送少奶奶屋里去,,文俊那,你別讓她坐著,,你喂她喝,,小心點別燙著!”
“知道了娘,,看你啰嗦的,!”陳文俊趕緊跟著張婆子又回了房,完全沒有看到一旁站著的文蘭,。
“哎呀,,蘇媽媽,那個熱鹽就要炒好了,,布袋縫的怎么樣了,?趙郎中說了,這腰傷啊,,得趕緊用熱鹽袋熱敷,,越早越好!這大熱天的,,婉瑩要遭罪了,!唉!”
“縫好了縫好了,!”蘇媽媽拿著一個雙層布袋急忙走進后廚,。
江氏也跟著進了后廚,,路過陳文蘭身邊,嫌惡的瞪了她一眼,,眼神就像看著一只長滿賴疥的蛤蟆,。
七月的天氣蒸籠一般,陳文蘭卻像臘月里掉進了冰窟一樣,,她的眼淚早已不見,,手腳冰涼僵直,她依然還是那個不曾存在的人,。
她攥著那枚染過血的銀簪,,慢慢的走向自己的房間,十四歲的少女,,眼神里結滿冰霜,,就像一個七十歲的老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