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外頭落起了雨,,簌簌蕭蕭,,未關(guān)緊的半扇窗被吹開,,零星雨絲被寒風裹著入來。金幼孜欲起身將那窗關(guān)了,,傷處一陣銳痛,他又重新坐了回去,。
門咿呀開了,,他抬頭,就看見她手里端著藥盞走進來,。她應(yīng)是剛沐過,,長發(fā)猶濕,挽在身后,。臉色卻不大好看,,似是壓著沉沉心思。
他接過藥盞,,抿了一口,,又還給她,“太燙,,需涼一涼,。傷口痛,扯著更痛,?!?p> 她居然沒吭聲,接過了,,用瓷勺攪著,,垂目半天才道:“你怎么會在那兒?你說你不識水性,,方才倒是游得起勁,。”
“只準你瞧見我,,我就不能瞧見你,?”他嘴角揚起弧度,,“你縱是再裹三層披風、戴兩層面紗,,我還是認得出,。”
“誰去瞧你了,,剛好路過,。”她手里的瓷勺轉(zhuǎn)得亂了亂,。
“那湯,,是送去給江月的姨母,原先就是她在我官舍中灑掃,。身子不好先是回了鄉(xiāng)里,,近日返來尋大夫?!彼?。
“誰問你了?!贝缮滓魂嚩‘攣y響,。
“至于游水,”他一臉得色,,“山人自有妙計,,不可說?!?p> 許是笑得過了頭,,扯到了傷處,他嘶嘶地齜牙咧嘴了一番,。
她將藥盞遞給他,,他一口就喝了干凈,嘴角沾著藥汁,。
她遞了一旁的帕子給他,,他沒接,皺著眉指了指自己的傷處,。
她下巴一抬欲發(fā)作,,又壓了回去,伸手替他將嘴角擦干凈,。
“你是明書,?”她忽然問道。
他將笑容斂了,將她神情看了一回,,“不是?!?p> “你說你去過總明觀,。”
“是去過,,但我不是明書,。”
“他與你一模一樣,,說話樣子也有些像,,他說我是他撿來的……”
“小拂,”他忽然傾身向前,,將她的手執(zhí)了,,“那個是明書,那個女子是明衣,,那里是南朝宋明帝建的總明觀,。那個人不是我,你也不是明衣,。你如今眼前的這個才是我,,是等著娶你的金幼孜?!?p> 桐拂想要掙脫,,看見他被自己拉扯著痛得一頭冷汗,她手上立時脫了力,。
“金大人,,”她見他面上痛楚之色稍緩,才又道,,“你是金幼孜沒錯,,但你在這里,應(yīng)該不是想要娶我,?!?p> 不容他接話,她繼續(xù)道:“這地方,,說是連只蚊蠅都飛不入,,你卻進來了。不但回回大搖大擺地進來,,如今干脆住進來,。若說你身上沒揣著別的意圖,或是誰人的耳目,就算我信了,,你自己能信么,?”
他的手很涼,將她的手松開,。
見她轉(zhuǎn)身就走,,他道:“小拂,我曉得你如今不信我,,你以后會知道,。只是這案子,你不能再摻和,。如今殿下不來尋你,,你就別再去。更不要自己跑去……”
她腳步?jīng)]停,,將那半扇窗闔上,,徑直離開了屋子,木門掩去他一聲幾不可察的嘆息,。
這一覺睡得不安穩(wěn),,迷迷糊糊聽見外頭腳步聲和低語聲,桐拂猛地醒來,,披衣而出,。
外頭思暖披著外衣與人說話,見她出來一愣,,忙忙就要推桐拂回屋子,,“還早著,外頭冷,,趕緊回去睡,。”
“出了什么事,?”桐拂瞧著匆匆離去那人的背影,。
思暖猶豫了一瞬,“前頭金大人他……”
桐拂沒聽完,,已往前院走去,。
屋子里有好些人,亂紛紛的,。她撥開人群,,到了榻前,看見他臉色蒼白,,一位醫(yī)官正替他看脈,。
“他怎么了,?”
那醫(yī)官忙讓至一旁,“金大人的神志有些不清,,文大人的藥用得是沒錯,,只是今日金大人受傷又受寒,恐怕恢復起來會有些慢,。我方才已替他施了針,,不過今夜,金大人怕是會難熬……”
桐拂問清楚了如何照顧,,將一屋子的人立時請了出去,連思暖也被關(guān)在外頭,。思暖拿她沒轍,,吩咐了兩人留在在外頭候著,隨時進去幫忙,。
他身上時熱時冷,,熱水用了好幾盆,她將他額上汗擦去,,又取了袖爐將他雙手捂著,。想喂些水,他緊閉著唇,,不知使著什么力氣,。末了將她的手一把捉了,死死握在掌心再不肯松,。
這么一通忙下來,,她又困又累,被他抓著又走不開,,只得趴在榻邊將就著瞇一會兒……
后背猛地被冷風灌了個通體涼,,桐拂打了個寒戰(zhàn),迷糊間想著方才進來時門窗緊閉,,這風是從哪兒來的,?
她睜開眼,面前是大木箱,,成堆落灰的書卷和簡冊,,自己睡相不雅地趴在箱子上。
“柚子,!”她脫口就喚道,。金幼孜傷重,此刻正是需要人陪著,,自己怎會在這種時候跑這兒來了,?
她四處轉(zhuǎn)了轉(zhuǎn),,自己仍在那高閣之內(nèi),木梯處已上了鎖,,窗雖能開,,但從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除非是活膩味了,。閣內(nèi)除了中間案幾上的夜明犀仍瑩瑩有光,,四下一片漆黑。
金幼孜說他不是明書,,自己也不是明衣,,但為何自己會反復來到這里?她無法說服自己,,這里的一切與自己沒有任何干系,。
她想起角落里的暖閣,應(yīng)是比這里要暖和些,,遂取了夜明犀一路走過去,。入了暖閣,抬頭就看見猶掛在衣施上的那件披風,,瑩白如霜,,恍有流光。
將夜明犀放在案上,,她將一旁火盆上的隔火罩取了,,欲生火取暖,就聽見外面?zhèn)鱽淼膭屿o,。一驚之下,,她順手抓了一塊布將那夜明犀罩住,屋子里頓時一片黑暗,。
外頭有腳步聲,,楠木吱呀,間雜著低語,。
桐拂心里就有些冒火,,自己莫名被關(guān)在此處,若是再聽了些不該聽的,,見了不該見的,,豈不是十分冤枉。只盼著來人說完話,、吹了風早些離開,,她還能琢磨琢磨怎么回去。
外頭的聲音卻始終在那里,,仔細聽來竟有女子的輕笑夾雜其間,。桐拂矮身摸到暖閣窗下,,湊近窗沿看去,方才自己所在的地方站著兩個人,。
一個男子背對著自己,,華袿飛髾寬衫翩翩,漆紗籠冠,。
那女子高髻步搖,,窄襖束腰絳紗羅裙,手中提著燈籠,,恰映著她的笑顏如花,。
桐拂一愣,雖只見過一面,,但這女子她識得,,湶弦。明書踩臟了人家的披風,,反讓自己洗凈了還她……
彼時那女子含羞帶怯,此刻舉止間卻明媚妖嬈,。若非才見過,,否則桐拂當真不敢相信這是同一個人。
“晉安王……成事……檄書……”
傳來的只字片語,,聽得桐拂冷汗直冒,。叔侄,怎的又是叔侄,?天下,,爭得又是同一個天下……
“咦,”湶弦忽然斂了笑容,,四處打量一番,,“那架上的夜明犀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