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3 踏上社會
窗前沒有凌亂的襪子和衣服,風從開著的一扇窗吹進來,,看上去就好像沒有風,。
國寶看了一會兒窗外,最后一次關上了一零一室的北窗,。寢室里如此寂靜,如此干凈,,所有的床都只剩下一個冷冰冰的鐵架子和一張硬邦邦的木床板,。
國寶想念以前寢室里那亂糟糟的樣子。室友們全部離校后,,國寶在一零一室又住了一個星期,,才把自己的所有東西搬到了單身男教工宿舍,東六樓的三樓,。在這最后的一個星期里,,國寶每天都一個人在空空蕩蕩的寢室里醒來。這是畢業(yè)前的那個夢,,變成了現實,,而不是夢想變成了現實,這個區(qū)別很大,。這一晚即將睡在單身男教工宿舍的國寶,,這時慢慢從窗前走來,走到寢室門口原來睡著方自歸的那張床邊,,在那張光禿禿的木床板上坐下來,,眼睛里噙著淚水,哀嚎了一聲:“你們都在哪里???”
方自歸這個國寶在大學里最鐵的死黨,,此時在蘇州郊外寒山寺旁,一個兩面是農田兩面是路的新居民小區(qū)里,。做為這套兩居室的住客,,此時方自歸見到了這套房子另一間臥室的住客,兩人攀談了起來,。此時的方自歸,,還完全意識不到,對方是自己工作以后關系最鐵的死黨,。
“我叫梁詞,。”未來的死黨對方自歸說,。
“哪個ci,?”方自歸問。
“詩詞的詞,?!?p> “梁詞”這兩個象形文字在方自歸腦海里出現后,方自歸瞬間感到非常驚奇,。因為“梁詞”這個名字,,全世界恐怕只有氣魄雄偉的“唐詩”才能夠相對。方自歸本能地問了一句:“你爸是做什么的,?”
“我爸是做模具的,。”
詩詞與遠方還比較搭,,詩詞與模具搭起來,,骨骼清奇。方自歸聽到“梁詞”這個超凡脫俗的名字,,首先聯(lián)想到梁詞恐怕出身于書香門第,,老爸不是大學教授就是文聯(lián)副主席,沒想到梁詞老爸的工作如此缺乏文藝氣息,。
“你爸……做模具的,?”
“對呀。我爸喜歡搞模具,,所以他才叫我去學機械,。”
徳弗勒第一批員工中只有兩個應屆生,,一個是方自歸,,一個就是梁詞,。公司為應屆生租一年房子,,兩人就成了室友。梁詞的職位是生產工程師,方自歸不清楚自己的SMT工程師是干什么的,,也不清楚梁詞的生產工程師是干什么的,,只等上班后搞搞清楚。但讓方自歸有些心焦的是,,沒那么快可以上班,。
根據公司的安排,要等護照和簽證辦下來,,大家飛新加坡去培訓那天才算開始上班,,薪水也從這天開始算。住在有些荒涼的寒山寺旁等著飛新加坡的那段時間,,方自歸想著同學們都正為祖國的四化建設努力為自己掙錢,,就心里發(fā)慌。
方自歸離校那天,,莞爾在夢花亭里給方自歸做了半小時的入職教育,,在這個過程中,方自歸偶爾“嗯”一聲,,學習態(tài)度是自上小學一年級以來最認真,、最誠懇、最端正的一次,。莞爾說的其中一句話,,深深地印在方自歸的腦海里——“你不是為了你自己一個人奮斗?!?p> 接受了莞爾的教誨,,方自歸覺得越早開始奮斗越好。這天梁詞到老城區(qū)找女朋友去了,,方自歸一個人閑得心里實在難受,,便在街上找了個公共電話亭,把電話打到了公司的臨時辦公室,,也就是老卑在竹韻飯店住的房間里,。
“Besman,我是Victor,?!?p> “嘿,Victor,,你好,。有什么事嗎?”
“我是想問,,公司有什么事可以讓我干干嗎,?這么長時間沒事干,,我受不了。干什么都行,,現在這樣太無聊了,。”
“哈哈,,理解你為公司效力的心情,。可是,,廠房剛租下來,,里面什么都沒有,設備都還在新加坡,,實在沒東西做?。 ?p> “那我到竹韻飯店來可以嗎,?哪怕讓我跑腿打雜,,讓我復印復印文件也行?!?p> “這里更加沒有事情給你做,。沒事做,就去逛逛街打打球,。你放心Victor,,等你們從新加坡回來,事情會多得你忙都忙不過來,,你絕對不用擔心沒事做,。”
方自歸無事可做,,只好與也無事可做的梁詞一起混,。這天兩人在宿舍里交流大學里拍的照片,梁詞看到那張一零一全體室友赤膊戴學士帽拍的全家福,,大贊經典,,方自歸指著照片中那個天外飛仙的青澀青年說:“就是他的創(chuàng)意。這家伙的名字雖然沒有你的名字經典,,但也相當經典,。他叫‘韓不少’?!?p> 韓不少此時在杭州城內西湖附近,,一個出了廠門就是鬧市的絲綢廠里。
剛開始在絲綢廠動力科上班的那些天,,韓不少無所事事,,可見此時國營企業(yè)的動力科,,普遍不太有動力。當時人事科長引誘韓不少簽約絲綢廠,,說是給一個快退休的高工找個接班人,。但韓不少剛來上班那些天,,高工請假了,,韓不少就經常沒事做。
終于有一天,,動力科科長對韓不少說:“小韓,,我親自給你做個培訓?!?p> 韓不少面帶喜悅道:“科長,,培訓我什么內容啊,?”
“抄水電表,。”
韓不少非常納悶,,抄水電表需要培訓嗎,?而且還需要科長親自培訓嗎?后來通過實踐,,韓不少才知道抄水電表確實是需要培訓的,。必須要經過培訓,才可能知道那些安裝在廠內各種犄角旮旯的水電表,,都具體在哪些犄角旮旯,。
既然沒什么事做,韓不少就時不時到車間里閑逛,。車間里果然跟自己當初預測的一樣,,放眼望去一片女工,對于這一點,,韓不少還是比較滿意的,。終于來到這么一個陰盛陽衰的環(huán)境,與工大風格迥異,,韓不少有種翻身得解放的感覺,。
韓不少在車間里散步時,發(fā)現有些女工三兩成群在聊天,。那些沒活干的女工第一次見到韓不少,,不明底細,都回到自己座位上,,然后交叉雙手坐在那里裝樣子,。后來,,隨著韓不少去車間散步的次數增多,女工們漸漸知道韓不少雖然長著絡腮胡子,,其實內心柔軟,,無毒無害。再后來,,韓不少在車間里散步,,女工們就對他熟視無睹,我行我素,,連裝樣子都不裝了,。
隨著韓不少去車間散步次數的增多,韓不少逐漸摸清了年輕女工中哪幾個是姿色出眾的,。有一天散步,,韓不少看到一位顏值可以與甄語媲美的女工,胡思亂想到:這個美麗的外殼里,,會包含一個像甄語那么有趣的靈魂嗎,?
甄語此時在揚州郊區(qū)長江岸邊,一個背靠一座小山的電子廠里,?;氐介焺e四年的電子廠,甄語不用再回沖壓車間,,而是去了電氣自動化專業(yè)畢業(yè)生最對口的部門——動力科,。
甄語來電子廠報到那天,穿著一條連一個口袋都沒有的紅色連衣裙,,踩著一雙黑色高跟鞋,,邁著優(yōu)雅靈動的步伐。負責帶甄語的電工老師傅一見到甄語,,紅與黑,,文藝氣息撲面而來,就覺得甄語這個氣場,,和變壓器的電磁場明顯不在一個頻率上,。胸前口袋里插著一只電筆的老師傅看了一眼甄語,心想甄語即使在身上插上十支電筆,,也不像是能做電工的人,,更不要說她渾身上下,連個能插電筆的口袋都沒有,。
老師傅暗暗擔心,,甄語將來跟配電箱、變壓器打交道,別弄出什么事故來,,所以老師傅暗暗決定,,活還是自己干算了。這天老師傅在配電房里換好了一個開關,,對甄語說:“看明白了嗎,?”
“看明白了?!?p> “你可以看我怎么干的,,但是你現在不要干,反正現在活也不多,?!?p> “剛參加工作,,總要給我些事情做吧,。”
“你幫我遞遞工具就可以?,F在多看看,,先積累些經驗?!?p> 老師傅大包大攬,,甄語就想起和自己一起做畢業(yè)設計的席東海。席東海像老師傅一樣矮小,,但卻嚴重缺乏老師傅這樣的敬業(yè)精神,。席東海不喜歡動手只喜歡動嘴皮子,弄得為了完成畢業(yè)設計,,自己不得不大包大攬,。
席東海此時在SH市中心的南京路上,一個歷盡滄桑卻重新煥發(fā)青春的老洋樓里,。這時,,老洋樓里的一間會議室里,凱蒙公司的女老總陳總親自主持,,給所有來報到的十幾名應屆大學生開會,。最近領導參觀凱蒙公司時,贊揚了陳總銳意國企改革的思路,,并為凱蒙公司提詞,,給席東海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凱蒙公司以前主營服裝,,凱蒙這幾年最大的一項改革,,是公司向百貨業(yè)和多元化發(fā)展,公司下屬一家羊毛衫廠被遷出市區(qū),,在原址上興建了凱蒙商廈,。陳總一個力排眾議的決定,,就是即將建設完成的新商廈將全部用新人來運營管理,那些以前只做過服裝生意的老阿姨老爺叔一個都不用,,所以才招了席東海這么一批應屆大學生,。而陳總的魄力和決心,不僅僅在用人這個方面,。
“商場開出來以后,,獎金直接與你們負責那塊生意的利潤掛鉤?!标惪傇跁祥_誠布公,,“今天我索性開明到底,你們各人想在商場里負責哪一塊生意,,自己報名,。”
同學們從小受到的教育是服從組織安排,,剛上班就讓同學們自己做出職業(yè)和行業(yè)上的選擇,,特別是在凱蒙這樣的大型國企里面,著實出乎同學們的意料,。會議室里一陣沉默,。
“陳總,我想確認一下,?!庇腥舜蚱屏顺聊澳囊馑际钦f,,第七頁上列的這些品類,,我們今天就要自己選擇做哪一類,是嗎,?”
“對,!你們自己選,先選先得,?!标惪傉f。
席東海和旁邊的一個同學,,哦不,,同事,面面相覷,。
“我選大家電,!”終于有人在沉默中率先反應了過來。家電可是當時最熱門的生意,賣一臺彩電的銷售額,,相當于折騰很久才能賣掉的一堆襯衫了,。
“我選化妝品!”一個女生緊跟著做出了選擇,。大家電被搶走以后,,大家意識到要趕緊搶,不能再磨磨蹭蹭了,。
“我要童裝,!我要童裝!”
“我要珠寶首飾,!”
“我選照相器材,!”
“我選酒水,!”
席東海心里說,,冊那,還可以這樣玩,?
大家搶生意時,,席東海一時沒表態(tài),,因為席東海對百貨業(yè)兩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就在席東海還在猶豫的時候,,文件第七頁上的生意很快被一搶而空,只剩下鐘表,、眼鏡這個品類還無人認領。
陳總說:“席東海,,剩下的就歸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