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杳,、林奕一行四人到達云陵城外時已近卯時,,正是城中百姓睡得最沉的時刻,,也是城墻上的守兵最困乏之時,。
林奕伏低身體藏在城外的灌木叢中,,低聲道:“不知道師父……張遠山是否已經回城,,輕易以我們的身份入城容易打草驚蛇,,不如我們趁他們不注意,,摸到守備相較松懈的西城門,,翻墻進去,。”
吳杳與趙清語是女子,,身型本就比高大的林奕和袁力要嬌小一點,,此時蹲伏在草叢中隱藏地更為徹底。吳杳微瞇著眼遠望,,沉聲道:“不,,張遠山應該已經回來了,你看城墻上的巡城人數,?!?p> 聽吳杳如此一說,林奕再細看城墻上的守城兵,,果然發(fā)現了異樣,。
林奕也感到棘手:“平日應當是三人一組,一刻鐘巡游一遍城墻,,現在居然安排了六人一組,,不間斷查巡??磥?,西城門必然也是加緊了防備?!?p> 吳杳盯了一會兒,,又道:“還是有機會的,,你們看,城門處因為有連接護城河的索橋,,外人難以侵入,,所以他們反倒不會在索橋位置停留?!?p> 趙清語有些驚訝,,“你想從正門破入?”
吳杳不語,,但心里確實是計劃利用索橋的鎖鏈爬上去,,只是這個方案需要有一個人先去引開城墻上巡邏組的注意,說白了就是誘餌,。
林奕也猜到了吳杳想怎么做,,但這個方法太過冒險,如果巡邏組只派了一小部分人去處理誘餌,,或是城內還安排了換防的人手可隨時上城支援,,再或是爬索橋的人失手了……
一直沒有出聲的袁力突然道:“我七歲被張老賞識,從抱山嶺帶到云陵城,,進入右分閣,,我雖然沒有什么過人的本事,但從小爬山越嶺,,手腳快,。”
林奕皺了眉,,以為袁力是想去爬索橋,。
袁力卻接著道:“我可以從西城墻爬上去,盡可能多地引來守城兵,,你們再趁機從索橋處上去,不用管我,,直接入城,。”
吳杳看著袁力突然不知道如何作語,,方案是她提出來的,,可是要冒生命危險做誘餌的卻是他們四個里實力最弱的袁力,而且她不得不承認袁力的建議很可能就是眼下最合適的選擇,。
林奕,、趙清語也明白,可是袁力也是他們的同伴,,他越是盡力,,越有可能回不來,,這讓他們如何應答?
袁力本是堅定地看著遠處的城墻,,隨時準備奔赴,,見吳杳、林奕俱是沉默,,心下一暖,。
“我知道吳閣主和林閣老的顧慮,可是現在時間緊迫,,萬不可以猶豫,,你們放心,我有辦法回來與你們匯合,?!?p> 林奕咬了牙,一狠心道:“好,,那就拜托袁兄弟了,,我們……等你回來!”
誰都知道,,這是九死一生的局,。
袁力用力地一點頭,直起半身準備往西城門而去,,忽然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趙清語。
“趙師妹,,多謝你這些年愿意教我輕功,,袁力謹記在心?!?p> 趙清語看著袁力嘴唇微張,,顯然有些吃驚,在她的印象里,,袁力不過是每日都會見到的師兄弟之一,,偶然有些交流也會很快結束,她從未想過她隨意的教授會讓對方如此放在心上,。
她看著袁力被凍得有些發(fā)白的臉,,還有那雙竭盡全力隱藏著緊張情緒,刻意表現出冷靜沉著的眼睛,,真誠的一笑,,輕聲道:“等你回來,我還要考察一下你的輕功學的如何了,?!?p> 袁力能聽到此句話,,已是心滿意足,再無任何遺憾,,頭也不回地朝著僻靜的西城墻而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黎明將最晚照亮的角落。
林奕看著有些感傷的趙清語,,輕輕握了一下她的手,,趙清語不經意地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濕跡,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去看城墻,。
很快,,袁力就順利地爬上了守備相對較為少的西城墻,但還沒等他在城墻上站穩(wěn),,就有一組巡查兵發(fā)現了他,,也不問是誰,毫不客氣地就提著兵器沖上來,。
袁力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隨即與他們站成一片,他怎么說也是有資格進入右分閣的織者,,控夢術基底穩(wěn)固,,不是他們這些只會耍冷兵器的普通人可比的。只見他瞬放了幾個阻擋的幻夢,,以一敵六也未落下風,。
但是幻夢的出現,也引來了更多的巡查兵,,一組接一組地加入戰(zhàn)局,,迅速將他圍了個水泄不通,十幾把長槍齊齊地攻向他,,竟是一點也未留手,,而是要將他立斬于此。
袁力即使再強,,也難以同時解決數十人的圍攻,,再加上他在山谷里受的傷,眼看著就被數柄長槍限制住行動空間,,更有那驚險地差點就直戳他心口。
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道:“再撐一會兒,,再鬧大一點動靜,,再引更多一點的人……”
時間一分分過去,他早已力透,,卻還是在一個個地釋放光影強盛,、聲響巨大的幻夢,,不求能抵擋攻擊,只求能將此處的情境傳的更遠些,,最好連張遠山也親自出來查探,,那吳杳他們就有機會了……
“噗……”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把長槍刺入他的身體,他仿佛已經感知不到痛覺,,手指也不再靈活,,嘴中的口訣還在念著,手勢卻慢了,,幻夢一個個破散,,就如他的軀體一般。
他望著只有百余米之隔的南城門,,不知道是血糊住了他的眼睛,,還是因為黎明來的太慢,日光遲遲照不進他所在的陰暗角落,。
他只能模糊地看到有三個身影順著索橋爬了上來,,在高處停留了數秒,好像在注視著他的方向,,又好像沒有,,再一眨眼,就什么都看不見了,。
“我……我是織夢閣……右分閣織者……袁力……”
終于將入侵者斬殺在地的守城兵只看見袁力的嘴唇囁嚅了幾下,,卻聽不見他說什么,生怕他突然再放出一個夢境阻擋,,下意識將貫穿他前胸的長槍用力地往前一推,。
那個滿身是血的人,睜著眼,,跪在地上,,保持著被刺穿的扭曲姿勢,再也不會動彈,。
吳杳,、林奕和趙清語也終于進入了云陵城,他們不敢回頭去看,,只能全力朝著城內最顯眼的建筑——織夢閣奔去,。
張遠山,我們所有新仇舊恨一起算,。
另一端,,長敬看著洞穴里皆是癱倒在地,痛苦不堪的同僚,,眉心緊皺,。
“喂,,李半仙,你說怎么辦啊,,我哥他們會不會有事啊,,我們現在是趕去幫他們還是,還是先救他們……”
林瑤心里著急,,可是看著地上一擊就倒的同僚,,也實在狠不下心拋下他們不管,只能不停地催問長敬,。
與他們一起進來的一個織者強撐著內傷,,靠在洞穴邊上,好心提醒林瑤,,“林師妹,,你不要著急,長敬兄弟一定會想出辦法的,?!?p> 林瑤想到自己這種時候什么忙都幫不上,氣地直跺腳,,“我,,我干脆跳潭水里去冷靜下好了!”說完就要朝瀑布外走,。
不料,,長敬聽到林瑤的話,突然伸出手抓住了林瑤的胳膊,,眼神直勾勾的,,眉頭卻還是皺著,“你說什么,?”
林瑤嚇了一大跳,,“我說氣話呢,不當真……”
長敬:“不是這句,,上一句,。”
林瑤愣了,,訥訥地回答:“我去潭水里冷靜一下……”
長敬手下不知覺地加重了力道,,捏痛了林瑤,他卻高興起來,,“你之前吃的藥都有什么特征,,仔細說給我聽?”
林瑤從小都是被寵過來的,,噌破個皮都要叫喚半天,,現下被長敬用力捏著了皮肉,當即就跳腳了,,抽回手大聲道:“誰吃藥了,?你才吃藥呢!”
先前說話的那個織者見長敬好像是有了思路,,又看這兩人打打鬧鬧的,,雞同鴨講一般,便又主動回答道:
“長敬兄弟可是說我們被黑衣人喂下的藥,?那個藥我記得是黃褐色的一顆,,比指甲蓋還小些,我因為怕吃藥,,就遲疑著拿起聞過,,并沒有很濃的草藥味,反倒有點果實的香氣,,像是……”
“像什么,?”
那人有點不好意思,“像小時候腸胃不好,,家里人逼著吃的打蟲藥,,說是吃了驅蟲防蟲,估計大半是假的,,口耳相傳的偏方罷了,。”
長敬卻是不認同,,“若是吃了不干凈的東西,,確實有可能感染一些難診斷的疾病,但往往吃些家常的藥物就好了,,老一輩說的打蟲藥并不完全是偏方,。我記得我爺爺的藥鋪里,就有一種南瓜籽磨粉制成的藥劑,,就有驅蟲養(yǎng)胃的功效……”
“你還記得有什么特征嗎,?”
那織者不懂醫(yī),自從有了長夢丸強身健體,,更是少去藥鋪,,還擔心自己說錯話,誤導長敬,,便謹慎起來,,也想不出什么特別明顯的地方。
林瑤癟著嘴,心里不想搭理長敬,,但畢竟知道輕重,,便冷冷地補充道,“那藥嘗起來不苦,,還有一點回甜,,沾舌便化,我未配水就咽下去了,?!?p> 長敬摸著下巴沉思,腦海里閃過好幾種相似的藥物,,只恨自己看過的醫(yī)理書籍不夠多,。
“我大致能想到藥方是什么了,解藥的草藥也都常見,,或許這山里就有,,我不知道能不能成,但眼下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了……”
他們既然無法拋下同伴去云陵,,也不能拖著無力的他們下山,,就只有治好他們一途了。
徐明磊靠在山壁上,,寬慰道:“長敬小兄弟,,你只管試,我們不怕吃錯藥,,只怕成為織夢淵的罪人……”
長敬:“徐閣主不要這么說,,儲夢石丟失罪不在你們,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快恢復身體,,回援云陵,。”
眾人一聽,,想到這幾日什么都做不了的憋屈,、同伴死別的苦,心下都涌起熱血,,“長敬兄弟,,你放心去配藥,我老黃第一個吃,!”
“我也吃,!反正怎么都比現在強!”
“我也吃,!”
一聲聲激憤的應答在洞穴里響起,,長敬一個個看過他們的臉龐,,用心地記住了他們的模樣和此刻的心情。
越是關鍵的時刻,,長敬越不敢松懈,,他仔細地在腦海里排除掉幾種藥性較猛的草藥,選出最有把握的組合:“好,,諸位稍等,,我這就去配藥,稍后還需要你們全身浸在冰涼的潭水中配合治療,。”
大家都一致地沒有去問為什么要泡冷水,,無條件地相信長敬,。
但長敬卻還是主動解釋道:“先前我和阿泰和袁力,都曾落入過瓊河,,入水初感冰涼,,但卻不傷肺腑,出水后反倒刺激精神亢奮,,手腳產熱更快,,有利于血液流通,我猜測應當是水質原因,。此處的瀑布水就是瓊河的上游,,很可能有相同的功效,可以幫助你們吸收藥力,,加速恢復,。”
長敬又在洞穴里繞了一周,,還真讓他找著了一種苔蘚類草藥,,待走到瀑布外,山地邊緣縫隙間仔細摸索一番,,又找到了兩種通氣排淤的,,但剩下的幾味藥卻是直走到第八重瀑布處才找到。
等再回到洞穴里,,長敬已是滿頭大汗,。
此時也顧不得干凈不干凈了,路上順手就撿了塊中間凹陷的石塊和細長的板石,,就地取材搗藥,,擠出汁水倒在他們隨身帶來的水囊里裝好。
長敬和林瑤合力將同伴們一個個扶出山洞,,扶著深潭的邊緣浸泡,,挨個喂下藥水。還安排了傷勢較輕的織者去較遠處望風,看著周圍的動靜,,以防黑衣人折返,。從他們這里望下山去,還能遠遠看到云陵城,。
林瑤沒有下水,,嘴上說先看看他們的療效,一副好像很懷疑長敬醫(yī)術的樣子,。長敬忙的焦頭爛額,,正一個個地詢問感受,也沒時間去管她,,便隨她自己了,。
直到眾人泡在冷水里卻冒出熱汗,可以完整清晰地說完一句話,,手上也有力了,,他才松了一口氣說明用對了藥。
徐明磊身體底子本就不差,,又常年習武,,成了恢復最快的一個人,大喜道:“長敬兄弟,,你這醫(yī)術堪比都城的御醫(yī)啊,。”
旁邊一個閣老不服,,反駁道:“老徐,,你見過御醫(yī)嗎就擱這瞎比,要我看啊,,長敬這是比神醫(yī)還神?。 ?p> 長敬撓撓頭,,只笑不語,,知道他們不過是夸張地表達謝意。
又過了一會兒,,直到紅日完整地露出山頭,,暖洋洋地照進山谷,十來個大漢才終于可以利索地自己翻出水潭,,徐明磊還嘗試著釋放了一個簡單的幻夢,。
長敬衷心道:“大家能恢復真是太好了?!焙鋈豢吹揭慌耘つ蟮牧脂?,疑惑道:“你確定不要試試,?”
林瑤看了一眼潭水,別過臉,,哼了一聲,,“才不要,我還是等回云陵再慢慢治好了,,反正現在也不差我一個,,我也絕不會拖你們后腿的!”
徐明磊看著小姑娘鬧變扭,,好意道:“林姑娘,,長敬兄弟的方法確實有效,你早一點恢復也好早點去幫你哥哥,?!?p> 林瑤心里明白,卻還是不吭聲,,心道:這些臭男人就是缺根筋,就她一個女孩子怎么可能就這么泡進去……
長敬實在摸不透這個姑奶奶的想法,,總不能把人按水里去吧,,只好道:“那我們再休整一刻鐘,就出發(fā)去云陵吧,?!彼睦锟偸堑踔遥滤蝗槐罃嗔?,又怕它一直懸著不安,。
他的直覺準得詭異,默道千萬不要再傳來什么噩耗……
結果怕什么來什么,,長敬一口氣還沒喘下來,,就聽見站在山邊瞭望的織者急匆匆地跑了回來,口中還喚著“不好了”,,猶如晴天霹靂一般,。
“不好了!云陵城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