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顯去年秋天被召去洛陽,,楚岳也去了洛陽,瑪瑞娜還沒回來,,牧場上除了幾組太子顯養(yǎng)的胡舞班子在空臺上練習,,剩下的只有空曠。
李林從嘉諾樓上先看到楚浩,瘸著腿跑下來,他使勁兒拍了拍楚浩的肩膀,激動相擁,。
“這一刻等的太久了?!?p> 楚浩自己也拍了拍胳膊說:“胳膊腿一個沒少,,哈哈哈”
“傷口好利索了嗎?”
“早利索了,,我的樣子像是受過傷嗎,?”
“你什么時候都精神?!?p> “嘿嘿,,等著,今晚咱們好好喝一杯,?!?p> “快進去吧,郡主等急了,。酒明天再喝不遲,。”不等楚浩轉過身,,李林的眼淚就奪眶而出,。
熙園的草木正在春天最初的萌芽期,已經(jīng)看出淡淡的綠色,。
從楚浩進了牧場的大門,早有小廝跑著報給燕西好消息,。
小溪拽著燕西的衣服,,沈夫人抱著夏秋,馮伯抱著秋夏,,后面一群下人,,成隊出來迎接。
楚浩走路都有些不自然了,,迎接的隊伍一片赤誠,,他因為娶了耐爾潔而對燕西的虧欠,此刻被所有人放大,。
走到近前,,楚浩單膝跪下給馮伯和沈夫人磕頭:“孩兒不孝,,讓新父新母惦念了?!?p>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p> “快起來我的孩子,。”沈夫人拉起他:“瞧這一臉風霜,,你受苦了,!”沈夫人擦了擦眼淚,把燕西推到前面,。
楚浩走過去,,拉了一下燕西的雙手,笑了笑,,不敢看她的眼睛,,就蹲下來捧起小溪的臉:“想爹爹了嗎?”
“想,?!毙∠难凵褚捕汩W著,時間太長,,別說陌生感了,,她幾乎快忘了,父親是怎樣一個存在,。
楚浩起身來去抱夏秋,,夏秋擺著手不讓他抱,他立刻心酸,。孩子的成長是不可逆的,,他錯過了太多。
馮伯見他失落,,把秋夏放到他懷里,,小秋夏盯著他滿臉的胡茬,撇撇嘴哭了,。
燕西忙把秋夏接過去:“孩子還小,,認生,慢慢就好了,??爝M屋吧,外面風大,?!?p> 她說完有些后悔,,楚浩剛從大秦(唐對東、西羅馬帝國的稱呼)回來,,風餐露宿至今,,這客套話顯得多不合時宜。
晚宴上,,馮伯詢問有關拜占庭的情況,,楚浩講解著,所有人都閉口不問楚浩新娶得妻子,。
要不是孩子們鬧一鬧,,就更加冷清,楚浩真不希望馮伯和沈夫人離開,。
可該面對的逃不掉,,當臥室只剩下楚浩和燕西的時候,兩人像是初夜一樣拘謹,。
“按理說,,琪藍應該來給你敬茶的,可她是部族的首領,,走不開,,她讓我替她說抱歉?!?p> “若沒有琪藍,,我和孩子們還有什么期盼呢?琪藍冒險救下郡公,,郡公能活著回來,,是我應該給琪藍磕頭?!?p> “是我對不住你,,對不住琪藍,為了能回到大唐,,我才……”
燕西盯著楚浩的眼睛,,哭著搖搖頭:“琪藍是郡公的救命恩人,年齡尚小,,郡公應該赤誠相待??す⒀辔鲗崒贌o奈,,可琪藍不同,你們兩情相悅,。淳姐姐走后,,郡公的情感無處安放,,琪藍值得托付?!?p> “燕西,,我沒有什么無處安放的,我們是一家人,,你和孩子就是我的依托,。”
“那琪藍呢,,郡公難道只是感恩和利用嗎,?”
燕西似乎是在為琪藍鳴不平,她說的又何嘗不是她自己,。
他愛燕西嗎,?愛耐爾潔嗎?
他得不到答案,,他沒有沖口而出說愛的心境,,可她們都是值得愛的人,他能說的只有對不起,。
***
楚浩起了一個大早練功,,倒春寒讓人神清氣爽,傷后補得氣血兩旺,,拳比之前更有力了,。
練完功,吃了個簡單的早餐,,跟孩子們熟悉了一下,,就去找李林。
“這個時節(jié),,牧場上怎么沒有牲畜和貨物,?”楚浩問李林。
“糧食歉收,,災年剛過,,楊衛(wèi)州從去年秋天開始收糧,到現(xiàn)在還沒結束,。貨棧,、貨倉都堆滿了,就另外在西郊買了一片地方,,建了新的貨棧,。”
“牧場是個招待人的地方,,雖然是淡季裝貨,,養(yǎng)牲口是不大方便,。”
“是我刻意這樣做得,,你出事兒的這段時日,,除了太子來,其余時間都低調(diào)行事,?!?p> 楚浩會心地看了看李林:“我何等幸運能遇到你?!?p> “是你的魅力吸引了我,,讓我愛上你,哈哈哈,?!?p> “別說,你這家伙不嚴肅的時候還真可愛,?!?p> “哈哈哈……”
“啊哈哈哈……,太長時間沒有如此開懷地大笑了,,今天衛(wèi)州來,,咱們弟兄一醉方休?!?p> 前兩年,,洛陽和長安的糧倉全部清空,楊衛(wèi)州雖進了監(jiān)獄,,也沒有耽擱發(fā)財,。
燕西培育的長毛棉和稻米在遼東大面積種植,收獲很不錯,。
以往遼東只能種一季糧食,,燕西培育的長毛棉和稻米生長周期縮短,產(chǎn)量高,。收獲之后,,還可以種白菜、蘿卜和大豆,。
遼東的教書先生建議把小麥改在秋糧之后種植,,讓小麥越冬生長,到端午節(jié)之前成熟,,使得種小麥的田地,,也能接種秋季的莊稼。
尤其是河北道,商隊只收自己農(nóng)莊的糧食,,就夠裝滿糧倉了。
嶺南的鹽鐵銅券,,朝廷沒有收回去,。
楚浩到洛陽要先見太后,跟現(xiàn)任司農(nóng)卿交接的時候,,再按照太后的意思便宜行事,。
“太后逼令新皇上讓位相王,降新皇上顯為廬陵王,,如今是太后專權,。”楊衛(wèi)州拿到宮廷的第一手消息,。
“只要對大唐,、對咱們有利,誰專權有什么所謂,?!?p> “大哥并不驚奇?”
“新皇上李顯什么行徑,,你們也看到了,;太后處心積慮,大臣們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早晚有這么一出,。”
***
自從楚岳被召去洛陽,,庫狄薩允寶總感覺家里少了人氣兒,,裴光庭在新學堂也不適應,剛好太后傳宮中的馬球隊也到洛陽,。
庫狄薩允寶一天都沒耽擱,,就帶兒子趕赴東都去了。
召楚岳去東都的,,并不是相王,,而是天后。
相王萬萬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皇帝,,他本人也不想當什么皇帝,。
他自小跟隨父皇、母后左右,,沒有離開過皇宮,,對權術,對皇位并不渴望。
楚岳的任務就是每天保護新皇帝,。
太后臨朝,,新皇帝在偏殿等候,楚岳和另外兩個千牛衛(wèi),,輪流陪新皇帝從寢殿到偏殿,,以防不測。
畢竟皇權更替的重要時段,,不滿情緒的皇族和大臣,,隨時可能有異動。
楚岳感覺似乎和之前太子弘在位時有些相像,,只不過相王直接做了皇帝,。而他這個皇帝還不如太子,除了楚岳曾經(jīng)在相王府做過詹事,,新皇帝身邊沒有一個自己人,。
偏殿的前面,別的植物都發(fā)了芽,,一棵擋著后窗的大槐樹一點兒都不著急,,光禿禿的枝干隨風飄搖。
下了一場雨,,春雨貴如油是說給農(nóng)人的,,對在偏殿無所事事的新皇帝,寒意浸到骨子里,。
楚岳讓太監(jiān)到大庫搬來炭,,點了三個炭盆取暖。
“門口的領班沒說咱們事兒多???”新皇帝對門口那位真的“詹事”太監(jiān)多有忌憚。
這位大太監(jiān)總繃著一張臉,,只要是新皇帝提出的要求,,都認為是多余,不用幾個反問句,,像是浪費了他寬大體型發(fā)出的女人腔一樣,。
“太后在大殿上忙政務,陛下您需要的是過的舒服,,把您凍著,,還怎么‘上朝’?”
相王笑道:“你跟你弟弟的性格很像,?!?p> 楚岳也笑了,,他知道新皇帝指的是楚浩。
他自己因為改變性格抗爭過,,可其實當他原諒了周圍的人和事兒的時候,,改變已經(jīng)開始了。
他望著窗外的槐樹,,雖然艱難,,它在悄悄地萌芽。
不知道小光庭怎么樣了,,在新的學堂是否能夠交到朋友。外表強勢,、內(nèi)心脆弱的庫狄薩允寶能否對付妯娌和孩子的心理危機呢,?
幾只麻雀從眼前飛過,楚岳醒過神兒,,干嘛要為她擔心,,不是應該掛念亞瑟,或者茵兒嗎,?
他越這樣提醒自己,,眼前就不斷浮現(xiàn)庫狄薩允寶的影子。
她優(yōu)雅吃飯的樣子,,抿著嘴沖他笑,,因為茵兒跟他斗氣,拿諷刺的話噎他……
她是一個真性情的人,,即便裴行儉不死,,她也沒有得到想要的幸福,舒心地過生活,。
主要是楚岳這幾天總能看見她,,不是偶然,是他繞道到馬球的操訓場,,再繞道上陽宮,。
上陽宮被天皇廢止,里面只有一批太監(jiān)在打掃,。從長安調(diào)來的宮女馬球隊,,也搬到上陽宮住,方便到上林苑訓練,。
進出上陽宮需要腰牌,、登記,楚岳每天還繞道而去,,裝作去北衛(wèi)交接公務,,不讓庫狄薩允寶發(fā)現(xiàn)他,。
他不問自己在做什么,也不問自己在想什么,,人隨著心走了,。
春暖乍寒的洛陽,時光似乎也停停頓頓,。
不當值的一天,,日子難以打發(fā),楚岳約了兩位同僚到清化坊的酒肆去飲酒,。
旁邊席上坐著十幾個飛騎衛(wèi),,大聲行酒令,行為極為不雅,。
洛陽的酒肆女客不多,,胡妓也不多,彈唱的是本地的樂師,,跳舞的也是本地姑娘,。樂曲清悠,舞蹈曼妙,,飛騎衛(wèi)的粗魯顯得格格不入,。
楚岳的一位同僚仗著軍銜比他們高,過去呵斥了兩句,,讓他們安靜,。
飛騎衛(wèi)對禁軍原本就不滿,等楚岳這位同僚一轉身,,他們就開始小聲表達憤懣,。練武的粗人脾氣上來忍不住,聲音漸漸大起來,。
“有什么了不起,,就是這些人背后運作,吃了太后和裴炎多少好處,,竟然密謀廢立,。”
“咱們就是跟著瞎忙活,,一點兒好處都撈不著,。”
“若我輩把廬陵王推上帝位,,哪兒還有禁衛(wèi)軍得意的地方,。”
楚岳的這位同僚見壓不住場,,那幫飛騎反倒更加囂張,,非常氣惱,。偏巧飛騎衛(wèi)說出如此大逆的話來,于是他牽馬告辭,,到北門告發(fā)去了,。
清化坊緊挨著皇城的宣仁門,不到一刻鐘,,十幾個飛騎衛(wèi)就被羽林軍帶走,,非斬即絞。告發(fā)的那個人升任游擊將軍,。
兩天后,,楚岳正在北衛(wèi)操練新人,庫狄薩允寶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看到楚岳精神抖擻地練武,,扶住樹,送了口氣,。
她知道楚岳的性格,如果被一群人連累,,抓起來,,他半點兒都不會回旋的。況且那樣的罪名,,如此緊張的時刻,,無論誰都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