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道路向前,,很快便回到那條分叉路口,,蠻文依舊玄妙,可如今在荒的眼中已失去意義,。
舉目望去,本來陰暗的天空竟然變得紫色深染,,如流云奔騰,,變幻莫測,暗中更隱有黑霧彌漫,,似有無名之狀的怪物在其中咆哮,,冰冷地俯瞰下方。
本來普普通通的石子青草,,變得失去光澤,,如同黑白世界中的遺物,拉扯著最后一絲生機,。
即使隔如此遠,,那生人禁絕、萬物枯寂的腐朽氣息濃烈得讓人惡心,,宛若站在陰陽城中一般,。
看來異變已然開啟,巫地與陰陽城的融合愈發(fā)深入,,此地的考驗徹底變質(zhì),。若是這回他還找不到破解怨陣之法,恐怕就沒有下一次了。
于是他義無反顧地朝著那條蜿蜒的血腥之路行去,,被那個女人誤導(dǎo)的方向,,正是荒堅定不移的選擇。
獸路確實平坦而安全,,但他始終不會忘記那些潛藏在暗中的紫色眼眸,。酒池之上他的話語自然不是無的放矢,雖然試探?jīng)]有得到回應(yīng),,卻也幾乎肯定,。
當然,他不會單純憑借這些軌跡來判斷,。右目緩緩睜開,,金色重瞳自其間剝開,四周濃烈的劫難之息就是它的養(yǎng)分,,頓時不再壓抑其本性,。
那蜿蜒充斥雜草的道路,黑白之色頓時鮮艷起來,,從草葉上滲出一滴滴血水,,澆灌在漆黑土壤之上,茁壯成長,。
若是細看,,松軟的土壤間竟然掩藏著清灰色的手腳,一動不動,。越往前走,,這些散落的尸身越多,密密麻麻互相纏繞,,極其驚悚,。
更重要的是,它們尸軀上裹雜著無盡的怨念和恨意,,這股氣息像是頭發(fā)絲一樣將這一具具尸身縫合起來,,鋪成這條通天之道。
不由自主地,,荒覺得腳下踩著的是一具具僵硬而又冰冷的尸體,,怨念像是溺水者慌亂中伸出的利爪,不斷地想把他拉入深淵,。
可再一晃神,,明明只是石路彎曲,上面沾了些許冰渣,,冷意更濃。
金烏訣流轉(zhuǎn)周身,一道赤焰洶涌襲來,,將冰渣包裹的血脈盡數(shù)沖開,,周天運行、氣海升騰,。
四周氣溫不斷下降,,幾息時間內(nèi)就已成了冰天之地,若是尋常人來此,,頃刻間就會被凍成冰雕,。不僅如此,嚴寒之息更是夾雜一股詭異的灰霾,,在抽離生命,。
縱然荒施展金烏訣,也感到身體逐漸僵硬,。
于是他調(diào)動體內(nèi)玄天,,加重陽火,渾身赤紅宛若火爐,。
終于,,早已化為冰階的道路扭曲著抬升,荒向上一望,,一層漆黑彌漫,,陰暗而令人生畏。
他一步步緩緩向上,,走至最終階,,只要一抬手,就能突破這冰凍的世界,。
可鬼使神差地,,荒回頭一望。
壓抑的天空下,,數(shù)不盡的尸身已然遠去,,便如同漆黑幽草,灰濛的大地偶爾點綴幾朵鮮紅,。
再遠處,,竟然能看到破碎的村莊似隱似現(xiàn),凋零的村民日漸稀少,,直至終結(jié),。
他忽然回想起在那夢中朝歌所見之景,萬物蕭條,,歷經(jīng)千般劫難,,大雪落盡,,掩蓋繁華與生命,何其相似,。
這些哀嘆與怨念,,是為誰而鳴?
浮生之法有言,,水月之境,,洞天再生,冥冥之感,,切身所悟,。
天地寂靜,道心純粹,,他仿佛再次聽到那古老的疑問:“逐新一年,,余身煥然一新。迷惘依舊,,還缺些什么呢,?”
或許從前有這么一位勇士,在蠻荒危險的大陸守衛(wèi)自己部族最后的百姓,??蓾忪F愈盛、怪異愈強,,任憑他如何堅毅也擋不住恐怖蔓延,,只能眼睜睜看著朝夕相處之人一個個失蹤,再找到時已然殘缺不堪,。
久而久之,,他對自己的能力產(chǎn)生了懷疑,意識逐漸模糊,,像個瘋子一樣在部落游蕩,,只靠本能來驅(qū)逐到來的怪物。但村民已經(jīng)不再信任蓬頭垢面的他,,甚至驅(qū)趕這位昔日守護眾人的勇士,。
可無論怎么做,被拋棄的部族都漸漸走向滅亡,,一座座院落淪為恐怖滋生的溫床,。人們失去生的渴望,,宛若行尸走肉般地游蕩街頭,,眼中充滿灰暗,。
本來若是如此,,他會和余下村民一同沉淪??缮咸焱嫘?,他在瘋狂中漫步至村內(nèi)古廟,,被短暫的庇佑弄醒。
曾經(jīng)神圣的先祖,,如今已布滿灰塵,,只剩下可憐的護佑之力能激發(fā)巫族信仰,,卻對彌漫的恐怖無能為力,。
他第一次大聲呵斥這群先祖,斥責(zé)他們的無能,,斥責(zé)他們武斷的決定,,導(dǎo)致部族淪落至此。
可光影一閃,,古廟之下數(shù)不盡的殘缺尸身,,過往影像一一回顧,這位巫族勇士頓時手腳冰冷,,萬念俱灰,。
在這遺棄之地,巫族神通不斷消逝,,他自然也不例外,。只是那護佑的信念始終支持著他與怪異斗爭,縱然身死,、化為異類,。
但既然神靈已然拋棄部落,他又如何能例外,?支撐他的法力,,已經(jīng)不再是引以為傲的巫族神通,卻是他最憎惡的怪異,,至于源泉,,那鋪滿古廟的殘缺尸身就是答案。
他仔細地審視自身,,原本勇武有力的身軀,,已然變?yōu)檠馔夥哪酀{;那雙可以震碎山岳的手掌已經(jīng)化作灰霧,,束縛著無盡魂靈,;英俊的臉龐如今已然成為混雜而抽象的恐懼。
真相如此的殘酷,,親手扼殺同伴的竟然是他自己,,縱然他是這個部落最勇猛的戰(zhàn)士,也無法接受,,于是他真的瘋了,。
詭異如同無盡的源泉,,為他供上黑暗飼料。蠻荒的古村日復(fù)一日地重演著這出悲劇,,每當結(jié)局到來,,便會重復(fù)道那句疑問,為何身軀能夠重塑,,抵擋他宿命中的大敵,,卻少了些什么,遺忘了過去,,于是再次重啟,。
荒抬頭望了望觸手可及的黑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渴望,。那是這位勇士真正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可同時,劫難之息幾乎透過封鎖滲透而來,。這是真正的恐怖,,充斥著荒蕪與腐朽,連道力都冰凍起來,。
內(nèi)心的理智告訴他,,快回去,逃開這可怕的未來,。身體卻愈發(fā)滾燙,,幽暗燈火在氣海中點亮,燃燒的卻是他不可見的宿命,。
這是他有史以來最強的時刻,,或許還會保持一段時間,只要燃燈不滅,。朝歌城中的神秘女子徹底激活了劫命燃燈,,使得本來油盡燈枯的自己熊熊燃燒,不用擔(dān)心施展金蟬而帶來的各種后果,。
可命運不是兒戲,,代價早已標注,僅僅通幽的他承擔(dān)不起如此熾烈的燃燈,。
無法預(yù)知眼前的劫難是否就是他的終點,,也或許是下一站,可早晚不會相隔太久,。
就如同這位巫族勇士,,拼命掙扎,用盡一切方法尋找出路,,也不過是命運的玩弄,。
縱然你苦心孤詣謀求平衡,,赤子純心一意求道。少陽金烏,,月殿浮生,,一路來戰(zhàn)勝一個個劫難,卻也無能為力,,最后反而是門派的至寶宣告了他的終結(jié),。
金蟬最是逆命,可當自己最信任的力量也宣告終結(jié)時,,又該怎么辦,?碌碌無為地放下,亦或者無法接受地瘋狂,?
渾身金光蕩漾,隱晦而玄妙的氣息徹底釋放,,一陰一陽的道氣糾纏盤旋,,點亮輪回之火。
深吸一口氣,,荒挺身直沖而上,。
“咕嚕!”
漆黑之上是冰冷的水,,幽暗中有數(shù)不盡的紫眸,,齊齊望向這邊。
墻壁是骷髏頭砌成,,一只只袒胸露乳的美人正親昵地摩擦著枯骨,,內(nèi)里蘊藏著恐懼與哀怨,像是最精致地工藝品,。
正是這些國色天香的美人,,望著從黑暗中鉆出的荒,卻充滿了欲望,。那星辰般地眼眸變得細危,,櫻桃小嘴張開卻露出鋒利的銳齒,白皙的皮膚布滿死人身上的灰斑,。
幾只靠近墻壁熟悉的魚女,,甚至牙縫上還沾著一些肉絲,再度溫情地望了過來,。
竟然是酒池之下,,怪不得那條路血腥之味如此濃烈,他記得不可一世的邢袁何等凄慘,。
但荒沒有立刻逃離,,反而是低身下來,,在黑暗的池底摸索起來,很快便抓起幾根斷裂的骨頭,。僅僅抓住,,就有絲絲侵蝕之力襲來,血肉開始蒼老發(fā)白,,只剩得薄薄一層皮,,他卻沒有絲毫松手得意思。
氣海中玄天一震,,金烏影宛若離線之箭,,向上沖去。
但有人比他還要快,,那怪異魚女只是輕松擺尾,,就跨越酒水,直直貼了上來,,緊緊纏繞住他,,并狠狠地撕咬起來。
若是以其平時的道法,,縱然修成大日金烏體,,恐怕也是只能落得身首異處,豈不見邢袁巫族之體,,也四分五裂,。
可現(xiàn)在維系他的是燃燈。
幾粒沉積已久的晶瑩漂浮而起,,本來純凈的燈火瞬間彌漫煙霧,,這霧氣粘稠至極,卻又有神秘通玄的氣息,,化入浮生之法,。
越來越多的魚女撲到他的身上,狠狠地咬了下來,,齒痕甚至深可見骨,,血肉早已被撕碎。他的身軀像是一具破碎的布娃娃,,拼命撕扯卻靠著細微的針線連接在一起,,無法撕爛。
與此同時,,浮生將煙霧擴散至血肉中,,凡是吞咽荒血肉的魚女,頓時像是吃到什么山珍海味,滿目迷醉,,不斷咀嚼,。
可越是咀嚼,神態(tài)越是渴望,,甚至尖牙咬斷舌頭,,紫色血霧不停擴散,眼中莊重更深,,豎瞳擠壓之下砰然碎裂,,卻像是著了魔似的癲狂。
荒在這種奇異狀態(tài)下,,早已感受不到疼痛,,可看著連怪異都能腐蝕的力量,他不由地心間一滲,。
他卻顧不得其余,,所謂飲鳩止渴便是如此。
集中精神,,拖著數(shù)十只啃食的魚女,,張開嘴飲入酒池之水,頓時道氣回轉(zhuǎn),,猛地沖過阻礙。
“嘩啦”
巨量酒水沖天而起,,將靈樹澆灌一番,,所謂奢靡仰仗的終究還是血肉。
離開酒池的魚女仿佛失去了力量來源,,紛紛軟化下去,,也褪去鱗甲和魚尾,恢復(fù)婀娜多姿的身材,。
可度厄早已將她們侵蝕,,只剩下一地不斷抽搐,雙目涌血的瘋狂野人,,哪還有些許優(yōu)雅,。
荒同樣不好受,縱使燃燈維系,,畢竟也是依靠自身道法,。
度厄之息侵染,讓他神智迷幻,。
布滿傷痕的恐怖裂口,,竟然被一副王袍遮掩,酒池肉林這般修界神物,任憑他享受,。那群岸上美人的撕咬,,竟然是在用櫻桃小嘴舔舐。何必辛苦一生,,不若享受一番,。
鮮血從額頭滲出,將他的世界浸紅,,荒已經(jīng)分不清什么為真,,什么為假。
這樣的世界,,若想度厄,,是否最先騙得就該是自己?
或許有朝一日他也會淪落至此,,但絕不是今日,。
既然燃燈未熄,金蟬就不會閉目,。
胸中燈火再度幽暗,,那晶瑩的珠子飄落而下,回到它原有的位置,。
荒手中握著池底枯骨,,其上散發(fā)著瘋狂與詭異的黑霧。
在池子前方,,那個名為靈珂的女子再度出現(xiàn),,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靈珂本來白玉如雪的肌膚,,此刻已然變得灰白,,其上尸斑縱橫,脖子上的血線也崩裂開來,,露出幾粒骨珠,,充斥著怨恨與沉淪。
一位腹中燃燈,,渾身血肉所剩無幾,;一個滿身腐朽,干皮鑲套掩人耳目,。這樣的場景或許對于常人宛如鬼蜮,,可若是修劫煞者,便習(xí)以為常,,因為他們始終與劫難為伴,。
荒盯著那熟悉的骨珠,徹底肯定了她的身份。
雖然他早有預(yù)料對方的神秘與強大,,可望著這滿目蒼夷,,以及團滅的修者,看來還是低估了這位故人,。
只是她來此地的目的又是什么,?